“这后面不久,秦耐接了个电话出去,就和报警人胥泺同时失踪了。”
黎丽出现在玉湖,十有八九是来见吴玫,谈收干儿子的礼的,不知道胥泺突发奇想请了假去找吴玫是想干什么。
启耀火急火燎地思索着一切,感觉脑中所有的思绪,都拧成了一股燃烧起来的绳。
是他太没耐心,逼太紧了吗?怀疑付鑫培,就将这个人上报给了冯源和他的上司。
警方花了点力气,将付新培出国后的大致经历查了出来,唯一确定的就是,付新培两年前说的出国,其实就是转机去了万特斯,还和当地的大毒枭开的吉乐坊有过接触,而付新培此时正好是显示人在国内的。
警方将他视作嫌疑犯,是下了搜查令的,结果却没在他原有和疑似现有的关系网里找到他。只有寇高峰提到了,他之前会找人去吉乐坊买些新上的货,今年开始,吉乐坊那边的人给了他电话,让他直接联系一个叫做摩尼的男子在国内取货。
这个摩尼原先就在收购□□的外资公司的本国分部上班,寇高峰听了警方手里胥泺那里拷来的付鑫的声音,便一口咬定就是他。
这也是启耀配合警方查处他知道的走私点的起因。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是因为这一步,造成了那样的后果。
付新培能在光天化日下,对那么多人下手,看起来还气定神闲似的,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拥有的人力财力绝对不可小觑。
......
不能这样!
绝对不能再次让大家死!
越是急,他颤抖得越厉害,脑子就越是不清明,他逼着自己想想让自己迅速安静下来的办法。
一首宁静哀婉的小调被他哆嗦着哼了出来。
他猛地拉住冯源的袖口,“有个人或许会知道!赶紧帮我联系上他!”
他将那个名字报出去,在等待的过程中,在狭小拥挤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低着头,嘴里絮絮叨叨:“用的是许教授的曲子,一定有什么象征。还有什么被忽视的细节呢...上辈子那通电话,胥泺传递给秦耐的,有关于那么多人性命的,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的音符。”
“......”
启耀抠着手指,等待着冯源拿着电话匆匆来到启耀面前。
他重新将歌唱了一遍,许教授并不清楚是怎么样的情形,有些高兴地说:“启耀同学,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刚刚唱的歌肯定是胥泺那个孩子给你改的歌吧。看来他虽然很不喜欢我这首很随意创作出来的小曲,但是这首歌我只给过两名得意的门生听过呢!”
启耀紧张兮兮地问:“这首歌,我知道您是给您的妻子作的,我特意联系你,是想问问,这首歌还有什么典故吗?譬如说您有写歌词吗?这首歌有没有什么名字呢?”
许教授笑声和蔼爽朗,“虽然给你们上课我装得体体面面、正正经经,但是我还真没有多高的文采造诣,这首歌一开始的歌名都没有,我写歌都是随手打一串数字当名字,时间久了,一串没有规律的数字可是胥泺都看不惯。”
启耀道:“教授,那您还记得那串数字名字是什么吗?”
许教授道:“这我哪能记得,胥泺也是说这首歌好听,但是名字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后面我仙逝的岳父中年时设计的军民两用的轮船军用期满,翻新移交民用做豪华客轮时,我妻子提出想拿这首歌去做客轮的宣传音乐,这才送去改名,有了个正经的名字,只可惜我们做了这么多功夫,也没让这首曲子传播多久。
“大概就是胥泺大二还是大三那年吧,买下轮船的轮渡公司破产,这艘船被低价拍卖给了不知名的富商,现在还不知道停在哪个海岸线上呢。”
启耀答谢了知无不言的许教授,监听电话的警方已经把资料送了上来。
轮船的信息启耀草草扫过,视线则是被当初拍下船的商人名字紧紧吸引住。
——原风。
他也是目前持有这艘船的人。
原风被警方通知前来警局的时候,已经花了自己的关系,弄清楚了状况。
于是这个外表亲善的中年人,语速飞快地为自己辩解:“凡赛尔号是我前几年买下来开拓运输市场的,因为我们公司的老板忽然不想做,船就闲置了,不过我最近有听闻,这艘证件齐全的轮船被不明人盗用,警察先生,我现在都还没找到。不报警是因为不想影响公司的舆论,抱歉呀。”
“融资收购□□这件事情我也是受害者呀,外资公司来拉投资,我觉得可行,用自己的私人存款投资进去,这不奇怪吧。”
一遍的技术员已经查到了凡赛尔号的位置信息,船正泊在南海最小的一个私人岛屿旁,此处已经算是国与国的交界线,那个不知名的岛屿正是属于邻国的领土。
出了审讯室的原风被启耀喊住:“原风先生,初次见面,你好!”
原风年轻时也是甜美长相配不上恶毒手段的美人,此时漂亮的脸,笑出深深的皱纹,他的脸色不好,并不影响他不会被干扰的心情,“你好啊,小伙子!”
启耀很急很烦躁,可他仍是忍不住想问:“你肯定知道我是谁,我不多费口舌。请问,你究竟,是在追寻什么呢?”
原风浅浅地笑着,“你我不是一类人,你确定你能懂我?”
“我为什么会不懂呢?”
“你不稀罕的东西,都是我想要的吧。相反,你追求的、珍惜的,像是爱情和好名声,都是我根本不稀罕的。”
启耀皱眉道:“你还真是个人渣。”
原风完全不像个快五十的中年人,这些年轻人的词汇,他是真的懂,他笑道:“小孩子问这么多,我告诉你,你怎么还生气呢。我本来,就从来不爱胥泺的父亲,是高梓杰愿意抛去一切和我在一起,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我是真的喜欢高家的钱财和未来,我唯一想守护的,就是这个瑞世的未来。”
“小朋友,你想维护胥泺,怕是找错人了。”
“对于小孩子,我就喜欢看着他们自由生长。对于送错精子这件事情我很抱歉,不过高梓杰都没有怪我,你们也没有立场怨我吧。”原风耸肩,“当然,我很高兴,他能够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从此瑞世就算没有我,在没有□□打压的情况下,他绝对能够撑起这片天空。”
看他语调多轻松,启耀气笑:“你果然是个渣男啊。”
原风轻笑,笑到疯狂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还没忘记回复这个小辈的话,“我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渣吧。”
启耀道:“您那不情不愿的自嘲,渣成豆浆,太水了,还是让我的辱骂让您找找定位吧。”
原风笑容僵了一下,眼看启耀没接下来的话,才知道这个人说的辱骂,也就只到这个水平了,“那个叫做付鑫的人,说起来,笑起来和你有点像,但是笑容可没你廉价。”
......
冯源带着一支小队,中间掺了一个突兀的启耀,下了直升飞机就乘着游艇往凡赛尔号的定位赶。
启耀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被擒在船头的胥泺。
上次一别,付新培换成了更为白领的装束,眉眼也变得冷淡。他穿着防弹衣,坐在凡赛尔钢化玻璃做成的监控室内,指挥着下属将放在胥泺额角的枪口,对准了启耀身边的警员。
两人是单独来的,按照付新培命人用轮船上的装置发出的电波命令,冯源和其他的人马留在了一公里开外的水域上。
启耀是来换胥泺的。
付新培明明已经到了鱼死网破之际,未曾想还是如此悠哉。
大家其实已经想到了他是想借由凡赛尔号驶向距离此地一百公里外的万特斯,彼时借由万特斯松散的法律和管制在吉乐坊的掩护下脱胎换骨。
付新培开了轮船上的广播,和他们交涉:“让启耀老师脱下救生衣,就松开那男人的绳索吧。一命换一命,要是你们觉得亏,那就干脆一条都不要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付新培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还要帮着原风隐瞒同伙的罪行,“我不是什么好说话好拿捏的,要不是原风拿出这条船和我换胥泺的命,我大可不必,冒着危险在这线海域等你们这么久。不过,现在我后悔了,启耀老师,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正好,你的两个妈妈,还在船板下呢。”
启耀和胥泺在存放救生艇旁的紧急救生口相遇,胥泺看起来并未遭受虐待,只是缺水的嘴唇皲裂泛白,启耀庆幸,流下的眼泪很快就被他擦去。
胥泺伸出手,一脸严肃地推他,“你走!”
启耀则是张开双臂,押上自己的体重一起压了上去,在他耳边,嘴唇翕动,小声呼吸。
他挪开头,彼此相拥的手,谁都不肯松懈一毫。
启耀对上胥泺的眼睛,笑得牵强,但是一如既往的生动明艳。
“相信我吧。我还想和你做个不管不顾,只凭自己开心的大俗人,还没活够呢。”
他在胥泺的半阖的眼皮上落下一吻,温声道:“我们之间的纠葛不会这么轻易就完结的。”
凶神恶煞的外国人持枪指着启耀,暴躁地喊他们快些动作,船抛下的锚慢慢升了上来。
启耀将胥泺留在了皮艇旁,自己走上船板。
胥泺焦灼痛苦的眼神停在他挺直的背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便勇气如泉涌。
☆、第 52 章
他在周身颠簸的晕眩中苏醒。
付新培已经等候他多时。
付新培看着腼腆瘦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身边却竖了十名持枪的大汉。
“启耀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别怪付新培假惺惺地这么问,他们还真没对他做了什么。谁让启耀刚上船,被押到船舱的单人牢房里没半小时,看守大汉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还没来得及从他们口中探知其他人质的下落,他就在船身一阵猛烈摇晃里晕了过去。
启耀双手反绑,坐在一张椅子上,这是一处豪华舞厅的休息室,大大的水晶吊灯投射下平稳明亮的光。
他渐渐找回了在陆地上的知觉。
启耀苦笑:“晕船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付新培拦下身后想要动手的助理,漫不经心道:“你们都退下,去盯好下面那几个。”
启耀看着这些人,倒比他想象得要少些。
助理有些不放心,领着人不肯动身,“大哥,你...”
付新培笑道:“我相信启耀老师不是莽撞的人,不会不顾自己亲友安危的,你们好生照料好她们三人。”
偌大的休息室只余两人,付新培踩在红色的地毯上,无声地来到启耀身前,深深浅浅的脚步和他的呼吸同频。
启耀忍不住先开口:“换我上船,比起胥泺,并不是划算的吧?”
付新培淡笑着开口:“老师是不相信我之前说的吗?还是觉得我对原风先生不会说话算数。”
启耀狠狠勾唇,似笑非笑,眼神不屑,“我也没教过你什么,用不着叫我老师,说得咱俩好像很熟。”
付新培道:“好的,前辈。”
启耀道:“说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付新培挑起启耀的下巴,被他挣开,也不恼,静静地说:“果然如此,扮猪吃老虎的人,再会演戏,也不会猛地变成现在这个识相的样子。”
他诡异一笑,“你和那个女记者的聊天记录,看来是真的,并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角色扮演呀。”
林沛然果然是他杀的。
启耀紧紧盯着他,想到什么,表情忽然一变,反客为主的从容道:“能相信这个,付新培,你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局面了吗?”
“前辈,你变了不少。”付新培脸色微微一僵,摁着启耀的头重重一按,笑得阴恻恻的,“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成熟’的大人,总是把自己的思想喜欢凌驾在别人头上。”
可确实是这样啊。
启耀偷偷勾唇,抬头时,脸色趋于平静,说的话是商量的口吻:“不整虚的,你要干什么能快点说吗?”
付新培道:“林沛然和你,都是从未来回来的。我要你告诉我回溯时间的办法。”
“林沛然死后,我查过林沛然的底细,她出生的滇西小镇有许多灵媒世家,据传他们不出世是为了守护和镇压一些不能明说的东西。他们之中,林沛然是曾经被选作继承人又借着外出上大学出走的独女。镇上的人说他们家世世代代都供着羲和敲日图,举家老小逢十必拜日。”
“所以呢?林沛然不是被你亲手杀了吗?”
“林家所有的法器我都拿到了,他们供奉的古画后写了办法,没有开启法门的圣女,为了回溯,和空间缔结契约的你,也可以做阵眼。”
启耀看着他潮湿的鬓角,只会没心没肺突兀地笑。
付新培加上筹码:“只要你告诉我,不管是现在还是重来的未来,我都不会对你和你的家人朋友动手,当然,除非他们硬是找死。”
启耀道:“我刚好是你讨厌的大人里面最怂最怕死的那个。你说放过他们,那么我呢?知道这个秘密的其他人呢?”
付新培道:“你不懂。你以为我想重来,是想扭转命运东山再起吗?”
启耀问:“你有对不起的人?对谁念念不忘吗?”
付新培:“从来都只有人对我不起,我又何曾欠过别人什么!谁配我对他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