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泺问题问得犀利直接,吴耀忽然笑了,“看来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嘛!”不愧他念着他这么长时间。
胥泺眼神闪烁,直接跳过了吴耀嬉闹的话头,转而问道:“你和你母亲住?你父亲呢?”
果然是重点班的学生,专业找重点三百年。角度清奇,却稳准狠。
吴耀的心反射般蜷缩了一下,脸上笑得恣意,回答他:“我没有父亲啊。我是被我妈一个人养大的。不过你可别问我身生父母的事情,我从来没问过我妈妈,你也别问我哦。”
胥泺微微惊讶,原本严肃紧绷地五官变得更加纠结,许是觉得愧疚。启耀没事人一样笑了笑,胥泺一瞬恢复了之前那个雕琢的冰雪模样,一丝不苟的,看得吴耀心跳加速。
“……抱歉。”
胥泺的表现和吴耀猜测的差不多,吴耀可没觉得自己哪里被冒犯,反倒因为胥泺话里面带着的后悔意味,后悔自己一时口无遮拦,说了这些,并不会让闻者开心的话。
吴耀连忙补救,“你别多想,我这人天生缺心眼,我不在乎的!我妈妈最近快结婚了,我这不是想让她和王叔叔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这才想申请宿舍出来住嘛,也方便做训练生的日常学习啊。”
胥泺一瞬不瞬地瞅着他,吴耀直勾勾地望着他,话说得有气无力,“你别不信,否则倒显得我再讨你同情似的。这不是想跟你做朋友,互相了解,我才跟你说这么多的嘛!换人我还不讲这些呢!说实话,要是你也能在这个公司做训练生就好,我们就能有很多时间一起啦!”
“嗯。”胥泺点了点头,不等吴耀松口气,他冷面无情地说:“承蒙抬爱,不过我不需要朋友,我没功夫陪你玩儿。”
破案了!
不是乔涵没帮他,就单单是被胥泺这个人忽视了而已!亏他那么真心实意想和他做个朋友……
吴耀差点被自己无意之中端起的茶再一次呛死,再一次感慨胥泺这个男的,难搞定的程度堪比他成为国际巨星。
话冷冰冰,性格冷冰冰,表情冷冰冰,前不久,吴耀觉得他是个出尘的神仙人物,现在他只觉得他就是个冰雕。
胥泺,你没有心。
吴耀悄悄地做了个鬼脸,才没让自己过于失望的表情,露在这个让自己失望的男生面前,助长他拒绝他的气焰。
不就是被拒绝了,又不是失恋,没什么好失望的。
丁雄张拿着一叠文件回了办公室,坐在两人对面,手里的资料覆盖上原本摊开的那份合同,他双手放在扶手,翘着二郎腿,乐呵呵道:“胥泺,我们是很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之前你说的那些合同上的不合理,我刚刚都改掉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保证你满意,如果有不满,我们可以再改。”
“这份合同里,”胥泺垂眸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镇定地问道:“你确定还会让我这个‘小弟弟’指手画脚吗?”
丁雄张为这孩子的老成肃然片刻,随后他笑眯眯的样子在任何人眼中,都不会觉得正经。
“你姐姐胥姣姣已经成年,她作为代理帮你签署的参赛申请加上你和你母亲的签名,哪怕你们说自己不知情,你姐姐总归不会是无知吧。内情虽是你们家里的内部矛盾,但这些东西摆在我们公司这,都是具有法律效应的...你想要控诉我们公司欺诈,作不合理的规定,也请先去法院证明你姐姐诈骗你们签名吧......喏,这里的文件除了两份新合同,都是相关法律条规,给小弟弟你参考用的。”
“另外,我倒是听说,如果胥姣姣有失信记录,那她在学校评奖评先,想要出国深造,恐怕有点困难。”
吴耀:“……”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在胥泺深沉的眼睛里面,感受到了他强压的愤怒。任凭胥泺再聪明再早成,对于丁雄张这样的人,他不过也就是一个起不了风浪的缄默少年。
胥泺反复呼息,压制住自己的心情,他看了吴耀一眼,抓起面前的文档,朝丁雄张伸手,声音生硬:“名片。”
丁雄张笑道:“想好了?”
如果他是一只刺猬,那么此时,他身上的刺都是挺立寒森的。胥泺冷漠道:“我签不签,没想好。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可以确认了。”
抽过名片,胥泺便片刻不等往门外走。
吴耀跟着他起身,却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丁雄张轻快地吹了声口哨,慢悠悠道:“小耀,刚刚我碰见刘管事,他说你要住就住,没问题,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
吴耀猛然想起,胥泺是为什么会连着两次受到威胁和伤害,头颅里的轰鸣搅和着心头的愧疚,无法忍受。
他失魂一般,对着丁雄张道:“那我是真该好好谢谢你们……”
“再替我跟您的祖宗十八代道个谢。”
生平第一次,吴耀觉得维持表面上的礼貌也是一件恶心的事。
他一咬牙,勾着书包肩带,往外跑去。
☆、第 9 章
“胥泺!胥泺!你等等我!”
吴耀一路狂奔,总算追上了胥泺。
两人在林荫道下,遇到了不少穿着一中校服骑着单车的人。
跟在胥泺身边,吴耀喘着粗气,一心追上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吴耀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你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被新艺公司的人威胁?”
胥泺不言语,只顾往前走,皱着的眉头只松了些许。
吴耀笑着说:“别理我嘛,有什么事,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胥泺语气冷硬,“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虽然我不怎么聪明,但也不至于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吴耀顿了一下,心中所想,轻飘飘地脱口而出:“胥泺,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胥泺的脚下不知踩到什么,清脆的“啪”的一声,他忽然停下了。
吴耀跟着他一起停在一棵参天的梧桐树下,吴耀微微昂首,胥泺直视他的眼睛里面倒映着他自己的轮廓。
吴耀傻傻地想着,其实看仔细了,胥泺的眼神倒也没有先前感觉的那么冰冷了。
胥泺眼睑微敛,嘴里迸出的话再次打了吴耀的脸。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就不要自取其辱。”
吴耀一囧,心中有不忿,但联想到胥泺目前的情况,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原本想要回怼的话,被他咽了下去,憋着一张红脸,垂头丧气地随着胥泺继续前进。
胥泺的反应激烈,“你跟着我干什么?还嫌自己不够惹人厌?”
吴耀被说得憋屈,一字一句地辩解:“你搞什么呀!我家就是这个方向啊!别把我想得像个不要脸的大叔一样!”
两个男生在大马路上起了口角,这时又正好是放学下班的高峰,不少路过的人丢在回头或者驻足观看,吴耀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加快脚速,走到胥泺前面去了。
但是,两人还是在公交站牌处碰见了。
吴耀:“……”
没想到胥泺这样看起来贵气逼人的人也是个需要乘公交回家的学生。公交车来前,吴耀偷偷看了目不斜视等车的胥泺好几次。
有一次不小心装上了视线,吴耀咳了两声,挪开了脚,主动扩大了一倍两人原本就可以站下四五个人的距离。
车来了,上车的人很多,吴耀好不容易才占到个座位,站在队伍后面的胥泺是不可能有座位的了,吴耀看见他刷了卡,默默站在后车门的扶手旁。
公交车还在不停地上人,比肩继踵后还再压缩了几下,纵然是胥泺这种一看就不愿意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洁癖男,都只能默默被人挤着,随着刚刚起步的车缓缓晃悠。
吴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原本该窃喜庆幸自己有位置的,但他没有一丝喜悦,只觉得胥泺很可惜。
到底哪里可惜呢?
说不清哪一点,只觉得他所看到的一切,好像哪里都可惜。
吴耀笑不出来,天生爱上扬的嘴角,被他抿成一条直线。
他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
车路过了竹溪小学站,吴耀和胥泺对视了一眼,他觉得胥泺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但他没有,只是僵着脸转回头。
“鑫源雅苑到了!请下车的朋友提前准备好……”
吴耀等到了自己日复一日听习惯了的广播声,抓起自己背后的书包站起来。
门一开,胥泺却是在他前头下了车。
吴耀若有所思地下车,正好和整理好自己自己衣角,抬起头的胥泺面面相觑。
吴耀懵了,“你该不会也住这里吧?”
胥泺回忆吴耀之前说的,他住在竹溪小学附近,仔细想想,公交只隔了一站,走近道的话,他家的小区离竹溪小学的确是很近的,说附近,还真是附近。
胥泺:“我不可以住这里吗?”
吴耀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人怎么说话都夹枪带棍的,明明咱俩这么有缘,你就不能对我客气一点啊?别在我身上撒气啊!”
胥泺冷冷地看着他,说话不带感情,“有的是孽缘。既然你觉得我说话难听,那请你自觉离我远一点。”
吴耀咬牙忍着,“……”
他真的生气了。
今天他要是不弄清楚,这个胥泺住几单元几栋几室,就对不起今天他受的气。
跟踪胥泺这种眼高于顶的自大狂,可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胥泺压根低估了他吴耀的脸皮和决心,完全没想到他会跟来,吴耀稍微跟开了一点距离,胥泺没回头,他跟踪跟得,说畅通无阻也不过分。
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小道,吴耀越跟越心惊。
六单元……八栋、哦不是八栋!胥泺路过他家的楼梯口并没有停顿,而是继续往前走……在旁边的一个楼梯间打开了密码门上楼去了。
呃,相邻两栋楼,和住一栋区别也不大啊!
吴耀在人高的铁树后,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哭笑不得,默念:这就是你找了一个月的人!气不气,气不气!
还不等吴耀唏嘘多久,胥泺的身影又重新出现。
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放的白色纸张像是丁雄张给他的那些,却也没有那么厚实,穿了一件深色的风衣外套,显得身姿修长,吴耀这才发现,除了校服,胥泺穿着打扮总是很成熟。
他这样子加上傲人的身高和早熟的性格,放在人群里,和一些青年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就应该是个和他一样,十五六岁的小孩罢了,哪来那么多谱摆呢?
吴耀继续跟着他,发现他进了小区里面的超市。
超市很大,吴耀小时候就在这里买糖吃,超市这几年易主,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扩了一层,做了两层的生意,除了本小区的,也常有其他居民过来买生活用品。
吴耀看到年轻时尚的老板娘,红棕色的发烫着一头细小的卷,和她眼角的凌厉融合成一种艳丽的美。
好看是好看的,可惜人是极市侩的。老板娘很凶,吴耀帮她妈买酱油的时候,撞见过好几次,她无比刻薄地批评手底下的员工。
久而久之,吴耀宁可多走几百步去小区外的小卖部买东西,也很少来这。
胥泺去超市,缘由不难想,无非是要买什么东西。
但他向着老板娘面前凑,对还没有他胸口高的大婶,喊了一声“妈”。
妈?!
不对不对……
吴耀手里的书包掉落在地,一定是他听错了,他紧盯着不远处,竖起耳朵,妄图从空气里面捕获他听漏的字眼。
什么妈,明明是大妈才对的!
不过胥泺这种人会喊别人大妈吗?“喂”这种无礼的称呼,才和他匹配吧……
女人对自己的帅儿子也是很冷漠,直到胥泺又喊了她两次,女人才抬起眼睛,抿着嘴说话。
说了什么啊......
吴耀忍不住越凑越近,发现自己这样太科一,干脆悄悄走近超市门口,然后侧身蹲下,准备装作鞋带散了,给鞋带编一个如意吉祥结。
操!他今天穿的是没鞋带的休闲鞋呀!
吴耀一拍脑门,开始无实物的鞋底沾了可恶的口香糖的表演,一脸复杂地蹭起鞋底。
幸好老板娘只觉得他是个不太正常的人,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一系列尴尬的表演都没被背对他的胥泺发觉。
吴耀也终于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人称凤姨的老板娘胥小凤,除了骂人的时候,都是摆着高高在上不屑脸谱的人,这一点倒是和整日挂着漠然和嫌恶两种脸谱切换的胥泺很相似。胥小凤抱着胳膊,忍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怒意,说:“胥姣姣这个惹事的死丫头,惹了的事还只能让我们收拾烂摊子......”
胥泺低声说道:“母亲,合同是我们都签了的,我们应该都有责任。”
胥小凤狠狠瞪他,“你的意思是,是我要推你入火坑?”
胥泺说:“我没这个意思,您和表姐自然都是为我好。”
胥小凤脸上怒意更盛,“话说得好听,你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孝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生像你父亲,虚伪至极嘛!”
胥泺习以为常,面庞肃然,而后轻轻吸了口气,不间歇地道:“新艺公司是故意的,我做了调查,他们在这一次国际钢琴比赛的邀约上,收到了二十封报名表,包括我在内,有十八人中了这个的合同的圈套,没看清他们写在合同里难以察觉的,那一项必须要在新艺公司进行三年的练习,以训练生的规格,服从公司任何安排的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