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启寒愣愣地看着他,“我不是为了要你的回报才救你的,安年,我,我是因为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了,”靳安年淡淡地打断他,“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你了。”
江启寒大约没想到靳安年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我知道。”
“你不知道,”靳安年低声说,“我不喜欢你的意思是,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是站在原地等你,我也不会期待跟你见面,跟你聊天,如果你来找我,对我来说就是打扰,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亲近的朋友,以后也会有相爱的伴侣,但这些都与你无关,不需要有你参与。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但也就只能是感谢了。”
这番话在病房说出来,无论语气多温和,靳安年都觉得自己残忍。
可他一定要残忍一点,才能让江启寒清醒。
他不想回首过去,给自己那么多“假如如果”的安慰,他不想再去论亏欠不亏欠,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就算是误会导致的二人悲剧,那也已经是悲剧了,错过的这几年给靳安年带来的伤害,不是一句“我认错人了”就可以抚平的,也不是一句“我喜欢的是你”就可以弥补的。
他已经想明白了,可明显江启寒还没有。
江启寒看着他,突然想到那天在海边,靳安年站在礁石上,背对着可以吞咽万物的大海,渺小又脆弱。
渺小,脆弱的靳安年,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对不起,那次你出车祸,我明明知道,却没去看你。”
靳安年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呐呐开口,“我已经忘了。”
“可是我没有忘,而且想起来很多事情,想起我以前对你多不好,想到这些,我就,”江启寒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靳安年看向他。
江启寒苦笑道,“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费了那么多心思,把你赶走,现在又厚颜无耻地跟你说,我喜欢的是你。”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混蛋事,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都很正常,可是,我想不放弃,”江启寒抬起头,眸里闪着沉静却坚定的光芒,“安年,我不甘心。就算你觉得我厚脸皮,我也不会放弃的,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来,我只喜欢你。”
他嘴角有淤青,左眼微微肿胀,在医院躺的这几天没有正常进食,自然消瘦了很多,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状态非常差,但即使这样,江启寒依旧非常好看。
敛去了身上锐利的锋芒和不可一世的傲慢,江启寒依然有一种慑人的气度。
看着那双眼睛,靳安年突然有些心慌。
他下意识地攥住背包的带子,低声说,“随便你。”
而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
陈飞扬故意伤人事件全学校都传遍了,作为受害人的靳安年这几天也是风云人物,他原本就是师弟师妹口中相传的神仙人物,又被卷入这样的风波,在学校实在很惹眼,教授心疼他,让他在家中休息一段时间,实验室暂时可以不用去了,正好空出来时间,可以好好准备m大的项目申请。
于是离开医院之后靳安年就直接回了家。
他在房间里整理资料,听到客厅有动静,出去一看,发现莫晓阳居然在家。
“小羊?你没去上班吗?”
莫晓阳只穿了件白色毛衣,光着两条纤细的腿,手里拿着茶杯正在找热水瓶,听到靳安年的声音转过头来,靳安年才发现他脸红的不太正常。
莫晓阳摸着自己的额头,声音虚弱,“乖乖,我好像有点感冒。”
靳安年赶紧翻出来温度计给他量体温,测了一下果然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莫晓阳摇头,“我吃了药睡一会儿就好。”
莫晓阳很讨厌去医院,靳安年也知道,于是没有强迫他。
莫晓阳吃完药却不肯睡觉,窝在沙发上发呆,靳安年放下手里的资料去陪他,拿了条薄一点的被子把人盖的严严实实,“头晕吗?”
“还好,”莫晓阳冲他笑了笑,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力气,“你腰还疼吗?”
“还有点儿,再过阵子就好了。”
陈飞扬踹的那两脚都是下足了狠力气,万幸的是没踢到要害部位,医生检查了之后也没什么大事,只跟他说要好好休息。
莫晓阳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医院,也知道大概的情况,见他回来便猜到江启寒应该没事了。
“江启寒醒了?”
靳安年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真好。”
靳安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真好?”
“虽然江启寒是个混蛋蠢货,但他好像,特别喜欢你,”莫晓阳撅了撅嘴,“从来没有人特别喜欢我过,羡慕你。”
被江启寒喜欢又是什么好事么,靳安年笑了笑,捏了捏莫晓阳的脸,“我特别喜欢你呀。”
“那不一样,”莫晓阳吸了吸鼻子,“不一样的。”
他在憋眼泪,靳安年一眼就看出来了,心疼地拉着莫晓阳的手,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呀。”
“也没什么,”莫晓阳抹了一下脸,然后头靠到靳安年肩上,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他前妻回来了。”
靳安年握紧莫晓阳的手,“但是,他们已经离婚了啊。”
“是啊,他们已经离婚了,可是我就是难过,”莫晓阳声音带着哭腔,“他前妻去他办公室找他,我就去偷看了一眼。他前妻好漂亮,很精英范儿,看起来也很聪明,很厉害,我看到他们两个人边说边笑,我就觉得,他们两个才应该在一起,我呢,我就像个小丑,他老说我迷糊,说我贪玩,不认真工作,其实我已经很努力了,他就是,就是没那么喜欢我……”
靳安年心疼地搂住他,莫晓阳擦掉眼泪,又吸了下鼻子,“所以我今天交了辞职信,我要换工作,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末了,又加上一句,“我不要喜欢他了,没意思。”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靳安年听。
靳安年拿了张餐巾纸给他,“那就辞职,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莫晓阳蹭了蹭他的脸,“还好有你,乖乖。我一想到你要去m大我就难受,是不是明年三月份就要去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申请得下来呢。”
“你肯定没问题的,”莫晓阳对靳安年很有信心,但是又难过,“年年,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不过就去一年,很快就能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又能一起玩了,”靳安年抱住他,“饿吗,我去给你煮点粥吧。”
莫晓阳摇头,“没事,我不饿,你去休息吧,去睡一会儿,在医院陪床肯定睡的不舒服。”
他这么一说,靳安年倒真觉得有点累,“那我去睡一会儿,你有事儿叫我。”
莫晓阳乖乖点了点头,“好。”
靳安年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人,莫晓阳也不在房间里,给他打了电话,莫晓阳说他出去散心了,靳安年才稍稍放心,嘱咐他早些回来。
莫晓阳说他晚饭不回来吃了,靳安年就没做他的份,自己随便炒了点饭对付了。
吃饭的时候他打开了电视,正好在放江启寒的广告,换了一个台,在重播以前的节目,江启寒也在。
真奇怪,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江启寒的踪迹。
靳安年随意看了两眼,这个节目应该是去年录制的,靳安年记得很清楚,录这个节目的前一天晚上江启寒很鲜见的回家回得很早,靳安年在客厅里看书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江启寒黑着一张脸,拿起外套夺门而出。
他那个时候看自己不顺眼,总是无缘无故的生气。
节目里的江启寒就穿着那件黑色的外套。
靳安年突然想起来,那件外套一开始是披在自己身上的。
第33章 告别
他一直觉得江启寒挺幼稚的。
含着金汤匙出生,少年时期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除了被逼着跟他结婚这件事,江启寒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他活得太顺利了,一路顺风顺水没吃过亏,所以想事情就总是简单,像自己这样总是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其实还是摔跟头太多。
他很坏,可是他就连坏,也坏的很笨拙。
发情期把人丢下不管,平时动不动出言讽刺,故意做幼稚的举动气靳安年,就是江启寒对这场婚姻的不满的发泄方式。
可是又会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盖上衣服,然后因为自己会本能地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而生气,对靳安年生气,也对自己生气。
在结婚的三年时光里,江启寒这样自我拉扯的时刻,应该有很多。
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煎熬。
想到这里,靳安年突然释怀了一点。
在家休息了几天,资料整理的差不多了,靳安年回了趟学院。
他这次回去的气氛很欢脱,师弟师妹全都拥了过来,有提前祝贺他的,也有夸赞他为民除害的。
“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师弟大声说,“就会欺负我们,在老师面前装的像个人,屁成果拿不出一个,天天尽想那些歪门邪道,咱们师门都被他糟蹋了!”
“马后炮,当时你怎么不说呢?”师妹白了他一眼,挤到靳安年面前,“师兄,听说陈飞扬被抓了,要做好几年牢呢,你知道这事儿吗?”
靳安年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后续事宜都是江家在处理,他就去警局做了个笔录就再也没管过了。
不过想想应该也是这个结果,他把江启寒伤得那么重,江易辰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原本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摩擦,嫌隙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然后就变成了恨意。回过头想想,陈飞扬跟他之间真有那么大的仇么,何至于弄成现在这样,把整个人生都葬送了。
“反正他肯定是被退学了,”先开头说话的师弟得意地说,“我看到他家人来办手续了,看着还挺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师弟师妹七嘴八舌地议论,聊起来才知道陈飞扬平时的压迫有多厉害,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本帐记着,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靳安年没参与讨论,只是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突然,有学妹小声问道,“师兄,我听说,当时江启寒也在场,真的吗?”
靳安年愣了一下。
其实这件事也就在学校发酵了几天,说法也是挺扑朔迷离的,光靳安年就听到了好几个版本,似乎当时有人在现场看到了江启寒,所以传话的时候把他带上了,但因为实在太离奇所以一直没人信。
但那天晚上,江易辰就跟靳安年三令五申过,不能告诉旁人当时江启寒也在,所以靳安年只摇了摇头,“没有。”
“我就说嘛,江启寒怎么可能在啊,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太荒唐了……”
“但是江启寒不是跟师兄认识的嘛,而且我确实那天在学院看到江启寒了啊,”师妹小声嘀咕,“他还问我师兄平时一般几点回家呢……”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喧闹声中,但是靳安年却听得很清晰。
跟师弟师妹们聊完靳安年去了趟办公室,把申请的资料都交全了。
教授虽然态度还是模棱两可的,但是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靳安年的名额稳了。
靳安年当下没有特别激动,冷静地跟教授表示了感谢,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难得今天天气特别晴,天边一片橘黄仿若夕烧,靳安年看着绚丽的云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过程污糟了一点,但总归结局是好的。
他想着莫晓阳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打算约他出来吃饭,顺便庆祝一下,走出学院,就看到江启寒坐在学院门前的亭子里,靳安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下眼睛,确认那个里面穿着病号服,头上还缠着绷带的男人是真的存在,不是他的幻觉。
“安年。”
江启寒站起身来,想要上前,又不敢,但是脸上的表情很惊喜。
他之前也来过一次,但是靳安年没在,今天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很好运,真的碰到他了。
靳安年叹了口气,“你又偷溜出来。”
“我很想你。”
江启寒说的有点委屈。
他说话向来很直白,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嘲讽靳安年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这样,喜欢就说喜欢,想就说想,有时候靳安年还挺羡慕他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
靳安年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给江启寒戴上。
“你就不怕被别人看到,上新闻么。”
戴口罩的动作避免不了身体的接触,靳安年的指腹微凉,在江启寒的耳畔脸侧轻轻滑过。
江启寒的声音被困在口罩里,闷闷的,不那么通畅,就像他立时变红的脸,很不自然。
“不会的,我已经发现规律了,这个时间点一般没人。”
语气里有一点小得意,这是偷窥出经验来了。
靳安年笑了笑,坐到了江启寒身边。
这次见到江启寒他没有那么抵触,一是因为他始终是为了救自己受了伤,靳安年始终是感激且抱歉的,二是m大的项目十拿九稳,那块悬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喜悦的心情覆盖了全部,连带着江启寒都变的顺眼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