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蹲在这儿看啥呢?”
梁彰站起来,原地踏了踏腿,回答道:“以前在这里住过,挺怀念的。”
梁彰第一次觉得爬楼梯也需要勇气,从一楼到向裴家门口的距离,从未这样漫长。梁彰爬过很多次的楼道,倒退回了许多年的时光,穿过了这里,就像回到梁彰的十七岁。
而那扇门打开后的向裴,似乎也是十六岁的向裴。
向裴一看就刚洗完澡,上本身直接裸着,头发还在滴水。梁彰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向裴的脸,水珠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格外细嫩。
“你不穿衣服给谁看?”
向裴侧身让梁彰进来:“我刚出来你就敲门了。”
梁彰寻思穿衣服也要不了几秒钟吧。向裴给他让了路,他却没迈步子,伸出胳膊递给向裴装裤子的袋子:“给你。”
向裴没接,手附上梁彰的手腕,用力一拽,梁彰身体前倾,脚已经在门框里了。梁彰闻到了浓郁的薄荷味,在他生命中消失太久的味道,一时回到了他的生活,梁彰突如其来承受不住,向裴的气息压得他快要匍匐在地上。
门在梁彰的身后关上,向裴的胳膊放在门把上,刚好围住梁彰。向裴动作略显粗鲁,梁彰的手臂有点疼,全身都疼。
“你又想打架吗?”梁彰说。
向裴松开了手,梁彰的胳膊上留下了红印,突兀又醒目。
“这几年,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向裴问。
“谈过。”
“男的女的?”
“女的。”
向裴不说话了,短暂沉默之后,他套上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头发磨得很乱,但他仍由这么乱下去。
“你撒谎,我不信。”
梁彰揉了揉鼻子,板着面孔说:“你爱信不信。”
“我没谈过,梁彰。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人。”
客厅的边缘摆放着一盆植物,是新添的。在植物和向裴形成的缝隙中,梁彰看到了窗外刺眼的阳光,还有树以及飞过的鸟。
他想到以前在同样的场景,向裴把他压在在门上,吻着他的嘴唇,无措又青涩,那时向裴说:做我男朋友吧,梁彰。
记忆终止,梁彰现在和向裴隔着两步的距离,他看着向裴的嘴唇,说:“我当时让你滚你就真滚了,你问说爱我有没有用,其实那时候真的很有用,没有比那更有用的话了,向裴。有一年的时间我都在给你打电话,打通以后你从来没接过,短信每天十几条,你一条也没回过。高考完那年我来了昼城,才知道你早就没住这儿了。”
“向裴,石头都没你的心硬,你那叫爱吗?你只爱你自己,最多加个音乐。我们说好了不论有多少困难一起面对,你对我们就这么不自信?你现在问我谈过恋爱没,有意思吗?”
梁彰扯过向裴的衣领,揪出了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梁彰从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注意到了。
“你还带着戒指,到底是不是在故作深情啊?”
那颗银色的指环朴素简洁,是当时向裴能买的最贵的款式,在太阳下也闪着最亮的光。
现在他能给梁彰买很贵的,可惜梁彰大概不会要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喜欢的话来一点点海星和评论吧~~
第73章 找不到了
梁彰的外公在梁彰高二那年去世,他的离去极其平静,没有经历太多病痛的折磨,对于他们家来说,外公的离世并不是突如其来,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
有心理准备不代表不会悲伤。外公去世那天,梁彰坐在医院楼下的凳子上,天气转凉,他还没来得及增添衣物,突然的降温让他措不及防。安静等待父母从医院出来的时间,梁彰攥着手机,试图给向裴打电话。
他很久没有再给向裴打过电话,但那天他的心情太过悲伤,想听听向裴的声音。
就是那一天降温的午后,梁彰给向裴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因为机械的女声告诉他向裴的电话停机了。
向裴换了电话号码,梁彰悲伤中夹杂着绝望,他清醒意识到——他该对向裴死心了。
死心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梁彰不懂他只和向裴认识了一年,但往后的许多年,向裴成为他的念念不忘,从喜欢到责怪,向裴依然是梁彰忘不掉的人。梁彰遇到过的许多人,都变成向裴的化身,他在他们身上寻找向裴的影子,却无法发现能让他忘掉向裴的人。
他经历过失眠,偶尔胃似乎也凭空消失了,他感觉不到饥饿,食物会让他感到负担。
出租房里的痛哭梁彰选择留在过去,他以前说要为向裴拍一部电影,他做到了,未来他会一身轻松地走下去。
直到向裴再一次出现了。
梁彰对向裴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感到无端愤怒,虽然这样的情绪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长大的重要一步是学会控制情绪,梁彰学会了一系列装聋作哑的技能,比如忍让与讨好。
他可以为了能随心所欲拍电影而讨好投资方,也能容忍无尽的酒局,批评他电影的傻逼媒体。向裴以前让他学会控制情绪,梁彰在生活的泥石流当中滚滚前进,轻易学会了隐藏。
但是面对向裴,梁彰发现他又回到了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情绪外显,说话没个遮拦。
套戒指的链条很结实,梁彰用力一扯,向裴脖子上就勒出一条红痕,大概有些疼,他的眉心扭曲起来,抓住了梁彰的手腕,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故意,总之他没有放开。
向裴由握着梁彰的手腕改握他的手指,用滚烫手心包裹住梁彰的无名指:“那你丢掉了吗?戒指。”
梁彰没有立刻作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找不到了。”
含糊的回答,向裴似乎不满意,增加了手上的力度:“那回去找找吧,说不定就在某个很显眼的地方。”
梁彰想说根本不用找,戒指放在昼城的家里,床边柜子的最后一层上了锁,戒指完好无损躺在里面,除非家里进贼,否则不会消失。
但是他镇定地回答:“没有找的必要。”
“有。”
“没有。”
“我说有就有。”
“向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扯?”梁彰咂咂嘴,口舌之争让他脑仁疼,“裤子给你送到,我走了。”
他要快速结束谈话,向裴提着袋子,看着梁彰打开门,脚刚要踏出去,向裴开口了:“这房子房东马上不租了,我很久没回国,没地方住,听娜姐说你在昼城有一套不常住的房子,能借我暂住几天吗?”
娜娜两边周旋卖尽情报,还真是劳累,梁彰打算回去找娜娜算账。
可能向裴猜出梁彰所想,补充说:“是我缠着娜姐问的你的消息,她本来不乐意告诉我,你别怪她。”
梁彰毫不留情:“你可以住酒店。”
向裴扫开几根额前的头发:“我住不习惯酒店,而且指不定找房子要多久。”
梁彰心中发笑,他可没以前迟钝,向裴想做些什么他当然看得出来,而向裴也丝毫不加掩饰,借口都找得无比敷衍,有种自信感。
偏偏梁彰要打击向裴的自信:“我不想让你住。”
既然向裴直来直去,梁彰也不找借口,抱着手臂无赖地看着向裴作何反应。他应该不会继续请求了,按梁彰对向裴的了解,他不太求人,求人只求一遍,其实就是自尊心强,好面子,以前梁彰觉得向裴这样特迷人。
果然向裴没说话,弯下腰收拾门口被梁彰踢乱的鞋子,肩上的骨头从衣服薄薄的意料鼓出来。梁彰自认为打消了向裴的念头,哪知向裴手垂在空中,靠在门框上说:“算是我拜托你,行吗?”
梁彰猜向裴心里不好受,这几天他一度压下姿态,拜托梁彰一些没什么必要的事。
梁彰不认为他们能和好如初,那条缝隙会一直存在,梗得梁彰不好受,没法释怀。向裴离开不完全是件坏事,至少让梁彰知道他们感情的脆弱。
况且八年时间太长了,梁彰直觉向裴也变了很多,对一个人的感情保持八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梁彰做得到,不代表向裴也做得到。向裴对他,或许是愧疚和遗憾,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困扰着梁彰。
不过向裴话说到这份上,梁彰还真不知道怎样拒绝,向裴掐准了他的犹豫,乘胜追击:“我真没地方住,陈召南要带女人回家,我总不能去打搅他吧。反正你也不怎么住,我给你房租加打扫卫生,总比空在那好。”
梁彰倒退着下了一步台阶,看起来有点危险,向裴手往前动了动,就像要去拥抱梁彰。
“你是觉得我们还能重新来过?”梁彰笑着问。
向裴没有想到梁彰问得如此直接,没找好应对措施,顿了一下说:“就是死灰,我也要它复燃。”
梁彰耸了耸肩,无所谓问道:“我说没可能呢?”
向裴的喉结动了动,好像喉咙卡了一根刺,当他试图回答梁彰,喉咙连着心脏都很疼。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在离开南川的火车上,向裴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的喉咙和心脏发生了同样的反应,他还想了想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向裴活下去的理由,是为了这一刻还能见到梁彰。
梁彰又往下面的台阶退了一步:“说实话,我不信。”
“你不信没关系,我会让你信。”
水泥地的颜色很丑,裸露的灰色,深浅不一。
梁彰盯着地面半晌,说:“我妈一直让我结婚,给我安排相亲。以前觉得读书高考烦,上大学就能摆脱我妈了,没想到她还是掌控我的生活,我没法摆脱她。你以前能因为这些跟我分手,现在一样也可以,我对我们不太信任,向裴。”
“因为那时我们都太小了,我没能力带你忽视偏见,包括你那时候所有的压力都来源于我,我很痛恨自己。我想等我有足够的能力,能帮你挡去所有的困难以后再来找你。”向裴扶着栏杆,站得比梁彰高出很多,只能俯视他。
那时候向裴做决定一样冲动,他也还没活多久,不能保证做的是对的。
“可是我根本不需要你帮我挡掉困难。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上别人?”
怎么可能会没有。向裴时常被这样的噩梦纠缠,他恐慌后悔,自责不该离开得那样决绝。再见到梁彰后,这样的悔恨愈发强烈,快将他吞噬掉
“想过,也想过怎么把你抢过来。”
梁彰又笑了:“房子我借给你住,后天我就回去,你再来拿钥匙。”
“你不多住几天?”
“你还想跟我住?”梁彰睁大了眼睛,表示惊讶,“走了。”
他走到下一层楼梯的拐角处,向裴的脑袋从楼上冒出来。
“傻仔,我好想你。”
他苦涩的声音搅乱了梁彰的呼吸。梁彰仰着脖子,眼睛不争气地发酸:“别这样叫我,我会特难受,我们以后少联系吧。”
分别许久的老朋友见面会互留电话,临别前说以后常联系。梁彰另辟蹊径,说少联系,这是老情人的相处之道。
陈召南进来的时候,向裴在收拾行李,桌上搁着泡面和烟头,烟味特浓,陈召南赶忙把窗户打开透气。
向裴一边把衣服往行李箱里扔,一边抽烟,烟灰弹在地板上。陈召南先只看见他的背影,开口把向裴喊得转过头,他吓了一跳,凑近了去看:“梁彰来过啊?”
不怪他猜得如此准确,实在是向裴状态太糟糕。眼圈围着红色黑色,抽烟抽得灵魂也没了,见陈召南的脸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回答:“嗯。”
“你们说什么了?”
向裴没回答谈话的内容:“我后悔了。”
“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什么后悔的啊,你现在只能使出浑身解数追回他。”
“他挺狠的,我他妈都要疯了,”向裴暴力地捋了把头发,掉了几根黑发下来,“可能他不爱我了。”
“这也说不定,毕竟分开这么久了。”
陈召南的确不会安慰人,向裴瞪了他一眼:“你乱说什么啊?”
“不是你刚刚自己说的吗?”陈召南无语,不打算跟向裴继续讨论感情。
“老徐找我们商量巡演的事,时间大概定在下个月,我们得赶紧排练。”
老徐是乐队的经纪人,向裴他们刚得了比赛第三名,在圈子里有了名气,而且随着节目播出,乐队在中国有复苏的迹象,偷渡者粉丝多了很多,特别是向裴,主要长得好看,唱得也好听。
向裴点头:“那明晚一起吃个饭呗,地方我来定。”
“行,”陈召南犹豫了一下,“游景跟你联系了吗?”
“哎,我说陈召南,你还觉得你们俩能继续当朋友?”
“我跟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分开过,你说我怎么...”陈召南话说了半截没声,烦闷地叹气。
“你又不可能喜欢男的,就别吊着景哥了,他操心你这么多年,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吧。”
陈召南急了:“谁吊着他啊!他对我很重要,这是说不联系就能不联系吗?而且我什么时候不让他有自己生活了?说得我好像以前跟他在一起过日子似的。”
“不也算是吗?他就差没跟你上床了吧,景哥脾气那么不好一人,哪次没包容你啊,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要是你真念着旧情,就别打扰他了。”
向裴话一说完,陈召南差点没跳起来:“什么上床不上床啊!”
声音大得向裴往后闪了闪,震惊地看着陈召南脸红得吓人,然后结结巴巴说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