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飏垂目,看着面前的空碗拒绝讨论。
“你到底在公司混成什么样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也不派人保护你一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把你一个人扔那?”石臻望向高飏,对方的目光确定在一只空碗里:“这是器重你?还是要你死?”。
“这不正说明我厉害吗,你瞧,最后不‘有人’帮我脱困嘛。”高飏面色一沉,冷冷回敬。
“真的脱困了?”石臻望一眼高飏的手腕讽刺道:“若是脱困了,为什么还给你剩一只手环?还给你准备一根又一根的琉璃钉?”
高飏皱眉,心虚地望一眼石臻,自己一路几乎毫无破绽,他发现了什么吗?
“你抬胳臂的表情太纠结了,是不是昨晚又玩过琉璃钉了?”石臻嘲笑般望着高飏,从早晨见到他开始,石臻就捕捉到诸多有意思的细节。高飏糟糕的面色,右脸的纱布,抬臂时微蹙的眉头,看来昨晚又没过上好日子。
高飏瞪他一眼:“要你管。”
石臻好笑地看着他心虚的样子,耸耸肩并不多做纠结:“好了,其实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既然吃完,就走吧,不要耽误时间。”
听见终于能离开,高飏果断起身离开椅子,头也不回往走廊去:“走呀。”
石臻拿好账单挑眉说:“这么急?晚上有事?”
难道不是你挑的事?现在装没事人!高飏暗暗吐槽,不想搭理他,自顾自转身往外走。他的一侧就是过道,左手笔直便通往餐厅出口,他想出去透口气。
就在高飏气呼呼前脚踏上过道的时候,突然,头顶一股飓风瞬息刮来,不带丝毫犹豫地向着他头顶狠狠砸下。
高飏被石臻气得比平时迟钝一倍,东西过来的时候,他反应是有的,行动还是慢了几秒。风劲得很,感觉那东西铁定是要给他厉害瞧了,今天怕是过不去了,高飏干脆不躲了,只想着别砸太狠,好歹给他留只眼睛能看清事物。
结果,高飏只感觉一阵劲风刮过,那玩意却只是贴着自己的面门而过。紧跟着,脚边传来一阵混乱的东西砸落和碎裂声,终究未伤及他丝毫。
“?”高飏松口气,定睛看去,刚还轻松的表情瞬间就变得非常难看了。
不远处,小费抱着鲜血淋淋的左手,眼中怒火烧得熊熊,表情狰狞地望着高飏。小费那眼神里全是残忍和暴虐,似乎随时准备窜上来,将之生吞活剥。与此同时,小费身侧,老费面无表情地站着,他一言不发却是暗中保护弟弟的状态,也可能随时发起进攻。
地上掉着几大片陶瓷大碗的碎片,汤汁溅了一地,残羹里躺着一只买单的小簿子,尖叫的地方裹着献血,已经完全弄脏了。
“杂种!”小费捂着左手,露出右手腕上裹着的新纱布,丝丝血色清晰可见。
“接好啦?挺快。”高飏并不示弱,大有挑衅意味。望着小费昨天被自己砍下的右手,心想:现在科技真发达,如果及时就医,砍下的手还是有望接上的。
“杂碎。”小费并不想罢休,被高飏挑衅的样子激起更高的怒火,他要就地把高飏处理。
“走了。”老费及时拉住他,不让他失控。刚才路过这里,小费突然发现一侧高飏身影,冲动之下从一旁服务员手中掀过一只汤碗便朝他砸了下去。眼见碗就要砸到高飏,结果横空飞来一只黑色物体,狠狠打在小费的手上,瞬间血溅四方,也让汤碗偏离方向,巧妙地绕过了高飏。
“来啊!”小费依旧不服,断手之恨,他现就要让高飏血债血偿,将之剁碎而后快。昨晚自己的确是及时去接了断手,但毕竟是整只手断裂,接上以后也只能恢复百分之六、七十的功能,而且功能恢复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段非常漫长的治疗期和恢复期。完好的手,成了残废,如此这般,怎能叫他不对高飏恨得咬牙切齿。
“走。”老费拉住几乎失控的小费,冷冷看一眼高飏,又扫一眼石臻。他是聪明人,根据石臻出手的情况,他就知道此人绝非等闲。以现在对峙情形,他和弟弟对阵高飏和这个陌生男人,双方都未必有十足的胜算把握,可能自己这里还更吃亏一些。既然没有赢的可能,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所以,此刻不起冲突为利益最大化。
高飏没动,只是看着他们兄弟两人,他知道,今天这事就算暂时结束了,老费不会立刻动手,也不会让自己弟弟动手。
是的,他们还真挺了解对方。老费不是小费,冲动无脑,他更狠辣奸诈。他不认识石臻,但是从这个两人一起吃饭的状态以及对高飏整个朋友圈的了解,他基本能猜到这人就是小费一直提的和高飏经常联系的石臻。于是,他心中恶念升起,讽刺一笑,故意大声说:“高飏,我昨天没来得及去公司帮忙,你的涉念读完了?”
第29章 狭路相逢(2)
“!”高飏心中一惊,眉头下意识微蹙,细长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表情冷绝,杀机四溢。读锈红戒指的事他本不想提及,一方面它并无有效信息输出,另一方面他讨厌提及琉璃钉的涉念事项,深恶痛绝。想小心避开的,不想都没瞒过二十四小时,就被老费当场揭穿,高飏心中不仅不快,甚至想要遏起咽喉,让其彻底闭嘴。
“回见。”老费挑衅地微笑,他当然不会就地挑起冲突,做无谓争斗。他手腕用力,凭自己气力快速拉走愤怒的小费,他得意地想,事已经挑了,高飏,你也只能想法子面对了。
“买单。”石臻突然开口,对一侧惊得目瞪口呆的服务说,转身往收银台走。
高飏愤愤地扫一样地上的残骸,怒气也没消,怨气也没退,乱糟糟一团。
出了餐厅,两人一路无话,直接去了停车场取车。
“接下来去哪?”高飏站在车边打破平静问,如果石臻这个时候想要解除合作,他必须找点策略应对。
石臻正低头发着信息,没回话,直接坐进车里,钥匙插上去,但没发动车子。
高飏等了会儿,也没等到石臻说话,他心更虚了。老费突然揭出昨天涉念的事,就等于是在告诉石臻,自己有事隐瞒他,故意将重要信息对他隐藏。本来石臻就不待见自己,但好歹还是带着自己到处查案,结果自己这里先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搞得一点都不理直气壮,这不是正好给石臻借口踢自己出局。
石臻还在发消息,一条一条往外发送,根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高飏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把昨天的事做个坦白,本来就没读到什么,石臻应该会理解吧?想到这,高飏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那个……”
“你这脸怎么了?”石臻发完消息抬头,突然伸手,把高飏右脸掰向自己,一条伤疤透露着一股新鲜劲印进他眼里:“什么情况,毁容了?那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高飏感觉自己脖子都快被扭断了,他努力推开石臻如钳般的手,骂道:“又不卖给你,管你屁事。”
“昨天打架了?输了还是赢了?”石臻好笑地看着他,小狐狸的生气的样子有点可爱。
“不知道。”高飏动了动脖子,感觉有点落枕的难受,石臻下手太重了。
没得到答案石臻哪肯罢休,看着高飏弧线俊美的侧脸,又动了恶心他的心思,于是说:“刚才那个年轻一些的壮汉右手缠着纱布,看你的表情简直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你昨天是和他打的架?看来你挺厉害,把人伤得不清?他是被挑他手筋还是剔了他手骨?”
高飏拒绝回答,扭头看向窗外。
“你算不算梁子结大了?”石臻又问:“以后在公司岂不是更加举步艰难了。”
高飏:“……”要你管。
“挺厉害呀你,”石臻瞥一眼高飏,淡淡说:“留一个手环不摘,原来是怕你伤到同行,你们公司还挺照顾新老员工的。”
高飏:“……”
石臻看着车前方继续揭皮:“小花园的那天晚上,那个带铁手套的,是今天餐厅里那个年纪较大的男人,他和裹纱布的壮汉有几分相似,又处处护着他,像是亲兄弟。你把他的弟弟搞到残废,以后怕是没法好好相互了。如此说来,以后再碰面是要先动手,还是先动口?”
高飏觉得石臻恶心自己正嗨,一时半会是不会开车了,于是直接说:“直接弄死行了吧?”
“这么暴力,怪不得这车里血腥味那么浓了。”石臻扭头看向高飏:“把外套脱了。”
“什么?”高飏莫名,你这话题跳跃度是不是有点大,而且没法归类?
“脱外套。”石臻一个字一个字重复。
高飏迟疑地扫他一眼,感觉自己不脱,对方也不会罢休,只能很不情愿地把外套脱了,看他究竟要干嘛。手臂从袖子里出来的时候,牵扯着肩膀,倍儿酸痛的感觉瞬间袭来,他想拿外套捂死石臻。
“快点。”石臻在一侧催。
高飏痛苦地脱下外套,摆在腿上,不满地扭头看着石臻问:“可以了吗?”
“……”石臻望着高飏的眼神迟疑了几秒,微挑眉毛口气稍缓了些说:“你把外套穿上,下午的事暂时取消,明天再说。”说完,伸手扭动钥匙,打算发动车子。
高飏一把按住石臻扭钥匙的手背,不解地追问:“耍我有意思吗?为什么取消?”
“很着急查案?”石臻看着他眼睛问。
“没有。”高飏避开他眼神,缩回手解释说:“既然有进展,为什么不尽快让事情水落石出呢?结案了,你我也好尽快结束合作的关系,各走各的路。”
“我倒是想,不过……你……真的不痛?”石臻迟疑几秒,叹口气,拿食指和拇指提起高飏的衬衣袖子,将之放入对方的视线内。
只见,衬衣上隐约显出九个血点子的印记,此刻已经连成一整片。同时,衬衣两侧肩膀部分也有渗血的迹象。石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了,原来真的有血流出来。
“还……还好……不痛。”高飏尴尬地快速穿回外套,大概是痛得有点习惯了,伤口渗血也没让他有多大感觉。
“钉子又拔了一次?”按这个出血量,石臻基本能判断这是没有琉璃钉的状态。不过肩膀上的伤口,倒是很令人怀疑,结合老费的话,昨天晚上,小狐狸又涉及过什么念了?他记得高飏曾经提过,不想读念,看来,涉念师真不是一件好工作。
“我昨天……昨天读了个戒指,但是没成功,非活物,什么也没读到。”石臻按着肩膀,他知道刚才老费的话已经让石臻怀疑了,现在自己肩膀上的伤就是作证,如果他继续隐瞒,只会让石臻认为自己是有意挑衅,到时候不止没好果子吃,可能还得吃上坏果子、过期果子、下毒的果子……高飏觉得,此时不如坦白,绝不能嘴硬冲好汉。
“哦。”石臻点点头,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他心里在想,高飏在廊道里无所作为,与余老板的合同又结束了,没有产生任何价值,甲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必然会找机会,继续完成未完成之事。这个时候,原来只是第三方的方女士登场,像她这样现实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赚大钱的大好机会,于是重新签了合同,继续行事。高飏最近始终扎着琉璃钉的手臂,已经印证了一切。
“余老板没有完成的廊道的合同,转到我们公司了,主要任务就是涉念读取。” 石臻压低声说,他知道现在坦白,比让石臻来质疑安全得多,且能缓解对方的不悦情绪。想到这,他只能继续坦白说:“最近基本需要涉念的都是一些物件,比如戒指、手帕,金饰品,笔记本等等个人物品。因为是物品,非活物,所以我什么都没读到,所以也就什么都没提,不是想故意隐瞒你,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读一次就要换一批琉璃钉吗?”石臻开着车不以为然地问。
高飏回答:“涉的内容不同,就要用有针对性的琉璃钉,如果内容相同,那就不需要换,用完取出销毁就好。”
“这几次的内容都一样吗?你说都是物件。”石臻把车开到主路,踩下油门。
“物件的名字、性质都不一样,当然不可能用相同的琉璃钉,得重新制作,重新钉入。”高飏回答,嘴角划过一丝苦笑,钉子的痛感犹在,无论是插入钉子还是取出,都是此生不能忘却的锥心之痛。
“这样呀,还挺麻烦的。”石臻挑挑眉,又随口问:“金女士的事,你涉念读了几次?”
高飏垂目:“大概五次吧……”他本想再多说几句解释,并保证下次不敢隐瞒。忽然,一只大掌抚上他后脑,揉了揉,那么轻柔,像是一种同情,又好像是安慰,更多得如同安抚,高飏就突然不想解释了,他愣在了那里。他当然知道这手掌未必出于真心,可能只是一时的同情,可他没有感到恶意,他需要这样一点点哪怕没带同情的安抚,他有点贪图这片刻的同情。
石臻感觉手指尖的头发都是软软得,那颗脑袋在手掌里似乎有点享受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僵硬地不动了。他收回手,心里想,自己之前是不是对小狐狸有点太残忍了,毕竟他也只是替公司办事,并没有直接冒犯自己。
“我们去哪?”高飏感觉脑袋后一空,他的心也跟着一空,不太好受。
“时间有点紧,明天再去那个地方。”石臻打了一把方向,拐进一条小路,开了五六分钟,车前出现一座小型的私人医院。“去治疗一下吧,你这伤口不是按压能止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