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盛钊说:“我觉得可以。”
李经理显然很高兴,他合上盛钊的简历,从办公桌后头站起身来,说道:“那既然没什么问题,你什么时候能开始上班,现在可以吗”
“……啊?”盛钊还从没见过这么雷厉风行的面试官,整个人有点懵。
“所以,我的面试通过了?”盛钊指了指自己:“不需要再问我点别的什么吗?关于我的工作经验或者找这份工作的原因之类的。”
“找工作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缺钱吗。”李经理奇怪地反问道。
盛钊:“……”
没毛病,说得对。
“叫你来面试,就说明你满足我们的用人要求,既然你对工资待遇没什么问题,那还有什么问题吗?”李经理问。
“……确实没了。”盛钊木着脸说。
“那既然这样,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上班?”李经理说:“是这样,因为这边现在有点缺人,所以希望你越快越好。”
盛钊从来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上司,颇为不适应。
“我倒是没什么,随时都可以。”盛钊说:“但是过几天可能要请假回学校几趟处理毕业的事情。”
“那没问题。”李经理很好说话:“那现在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工作环境?”
“啊……也行。”盛钊点点头,说道:“不就是刚才那栋小楼吗?”
“对。”李经理说着站起身来,将办公桌上散落的几份文件收拢起来拿在手上,半掩上房门,带着盛钊往外走。
盛钊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但是恕我冒昧,能不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这么着急?”
“这没什么。”李经理说:“因为我很快就要离职了,所以这里正缺人手。”
盛钊:“……”
“什么意思?”盛钊艰难地问:“所以这里的工作人员就只有一位?”
“对啊。”李经理理所当然地说:“反正工作内容不多,一个人在这就够用了。”
盛钊:“……”
我现在立马走人还来得及吗,盛钊想。
盛钊只觉得这情形越来越不靠谱,心里不免有些动摇。可他又怕自己想多了,错过这一茬之后找不到别的工作。
没事,盛钊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法治社会,哪来那么多人生陷阱。
之前路过的那栋小楼楼洞口装着透明的玻璃门,门边隔着一个小小的门禁匣用来刷卡,盛钊在等着李经理刷卡的功夫往里头多看了两眼,只见一楼大厅右侧是两间电梯,左边开着扇黑咕隆咚的门,大概是通往楼梯间的。
楼梯和电梯中间的走廊再往里走几步就是向左右两端延伸的走廊,应该是普通的住宅房屋。
李经理刷开门禁,示意盛钊跟他进门。
“进来吧。”李经理说。
这次面试对于盛钊来讲太过顺利了,以至于他总觉得心里没底。他探着头往里瞅了瞅,心里掂量了一下误入非法组织的可能性,小心翼翼地跟在李经理身后走进了大厅。
一楼的门厅地方不小,左右两面墙上各挂着一张布告栏。盛钊左右看了看,发现左边那张中规中矩,大多是什么物业水费的通知单,或者是小区告业主通知书什么的,看起来没什么。
但是右边那张布告栏就显得有些特殊,那张板子约有半面墙高,上面用横竖线划分成了一个表格。纵三横七地分成不同的小块,其中有的格子贴着两寸的大头照,底下也贴了姓名条。
“这是什么?”盛钊问:“是同事吗?”
“不是。”走在前面的李经理回过头,说道:“那些是这栋楼的住户。”
盛钊一怔,再看布告栏时就觉得有点微妙。
——这年头谁住个房子还会把自己照片名字挂在一楼大厅吗,又不是学校宿舍。
盛钊心里犯着嘀咕,前面的李经理已经走到了103门边,他从兜里掏出一枚钥匙打开房门,冲着盛钊示意了一下。
“这是公司安排的住宿地方,两室一厅,向阳带个小阳台。”李经理说:“你如果在外没房子的话,就可以住在这。”
这栋楼从外面看其貌不扬,但里面的装修居然还出奇地不错。103收拾得像是样板间,虽然装修简单,但好在家电样样齐全。盛钊从里面走了一圈,心里大概已经有了数。
他先前还琢磨着这工作到底靠不靠谱,但现在看了看“住宿条件”,觉得先答应下来也不吃亏。
——就算是之后发现这公司是个皮包公司发不出工资,他好歹也白嫖了住宿。
“那这个工作范畴是什么?”盛钊有些拘谨地问道:“还有工作时间……?”
“工作时间早八晚五,平时的工作也简单,做点日常管理就行。”李经理指了指102房间,说道:“那间是办公室,平时就值班就行,如果顶上住客有什么需要,会给你打电话。”
“一般都有什么?”盛钊小心地问:“如果有我解决不了的呢,我去哪找上司请示?”
李经理直接无视了他的前半句疑问,关上103的房门说道:“如果你解决不了就不用解决,放着不管就行。”
盛钊:“……”
盛钊在短短十分钟第三次被震惊住了,不由得在心里纳闷,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物业管理公司,才能以这种服务态度在人类社会里存活下来。
“那我的主要工作职责呢?”盛钊问。
李经理带着他重新走回一楼的前厅,站在那张贴着住客大头照的布告栏前。
盛钊一头雾水地跟在他身后,跟着一起抬头看着那张布告栏。
从布告栏上的表格来看,这栋楼的布局很典型,每层楼三户,几乎每层楼都有人入住,只是除了第五层之外,剩下的每层楼都没住满。
除此之外,七楼的表格是三块连通的,看起来也有人入住,可贴着大头照的地方却是空白的,只有一张姓名条孤零零地贴在那,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刑应烛。
名字还挺有特点的,盛钊想。
“你办公室有张电话表,上面有各个工种的电话。”李经理说:“这栋楼里水暖有专人负责,保洁有专人负责,安保也有专人负责,遇到什么问题,打电话找人就是了。”
李经理说着转过身来,面向盛钊。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认真而严肃地拍了拍盛钊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盛钊莫名从对方那张慈眉善目的圆圆脸里看到了一点宝相庄严的味道。
“你的主要工作在——”李经理指了指七楼那行布告栏:“看到住在七楼的那位住户了吗,你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给他送饭。”
盛钊:“……哈???”
第3章 ——大大大美人!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盛钊被迫站在一楼大厅里,听那位“李经理”口若悬河地讲了半天那位“七楼住户”的生活习惯。
以至于听到后来,盛钊都恍惚间以为自己不是来找工作的,而是来相亲的。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太多需要注意的。”李经理用这句话作为了这场单方面演讲的结束语:“反正他平时也不出来,我在这工作了三年,还从来没见他出过门呢。”
——哦,盛钊在心里打了个勾:是个死宅。
“所以你的工作就是替他送一日三餐就行了。”李经理说:“不用你张罗,一般都是他自己定外卖,你只负责替他送上楼就行了。”
“外卖?”盛钊问:“这不是有电梯吗,外卖应该给送到门口吧。”
“这是我要交代你的第二件事了。”李经理正色道:“你要记住,除了这栋楼的住户之外,千万别把外人放进来了。”
“啊?”盛钊问:“所有外人都不让进?”
“所有的。”李经理重复了一遍:“不管是外卖还是什么人,只要不在布告栏上的,就都不许进。”
行吧,盛钊想,虽然服务不咋地,但是安保工作居然出奇得认真。
“记得了。”盛钊说:“不过我冒昧问一句,住在七楼的是什么人?”
“严格来说,算是你老板。”李经理伸手从上到下比划了一下,说道:“因为这栋楼是他的,其他的都是租户。”
盛钊:“……”
盛钊一瞬间大彻大悟。
给老板送饭,把守大门——说得好听是物业管理员,说得直白点不就是秘书加保安吗!怪不得包住宿,谁家保安不包住宿!
怪不得只要一个人在这工作,看这个工作内容,合着就是人家有钱老板想找个人日常替他送饭看大门,顺便“管理”一下其他的租户需求,可不是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随心所欲,支付宝里只剩五百二十八块六毛三的盛钊忧伤地想。
盛钊还想再多问问那位“刑先生”的事儿,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李经理看了看时间,哎哟了一声。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离职了。”李经理说着,麻利地掏了掏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兜,将一串钥匙和两张门卡放在盛钊手里。
李经理动作行云流水,末了拍了拍盛钊的肩膀,留下一句“好好干,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就转头走了,甚至没给盛钊一点反应的时间。
盛钊:“……?”
盛钊茫然地在一楼大厅站了足有五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现在约莫就开始正式上岗了。
什么情况?盛钊一头雾水,对方就这么走了,把这摊子事儿交给他,还连哪天发工资都没说,怎么个发工资法都没说。
盛钊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东西,那串钥匙倒还好,每把钥匙上都贴了小小的贴纸,写明了是哪间房的。剩下的两张卡里其中一张是隔壁小区的门禁卡,另一张盛钊没见过,是张纯黑色镶金边的卡片,摸起来触手寒凉,手感很好,大约是这栋楼的门禁卡。
那张卡片的质感非常奇特,看着不像塑料或者常见的PVC,摸起来滑滑的,有点像玉,但却比玉要轻薄许多。
盛钊稀里糊涂地把这两张卡收起来,又用钥匙打开103的房门,将随身带着的包放在玄关处,然后回到一楼的前厅转了一圈。
虽然李经理交代了他的“工作内容”,但盛钊还是完全摸不清头绪,压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那李经理打个电话把他叫回来谈谈工资发放的问题,就觉得余光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盛钊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正站在玻璃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见他看过来,还紧忙对他招了招手。
——不是吧,盛钊想,这么快他就要正式“上岗”了?
于此同时,七楼一扇半开的小窗被风吹得大开起来,窗棱轻轻地撞在水泥阳台上,阳台上的一只小罐头瓶被风带落下来,眼瞅着就要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及时伸出来,接住了那只罐头瓶。
瓶子里的两枚泥螺在罐子里发出叮当乱撞的响声,刑应烛垂眼看了他俩一眼,又随手将罐头瓶搁回了窗台上。
他的眼神随意往窗外一瞥,就见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正顺着楼前的小路往外走,走到半截还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窗前的刑应烛后打了个寒战,连忙加紧了脚步离开了。
今天楼里要来新管理员的事儿刑应烛知道,李山今年到了岁数,这工作不能再干,半个月之前就跟他说过了要找新人过来接替。只可惜有缘人难找,找了足足半个月,才在离职的死线前找到这么一个。
刑应烛一向不插手他们岗位更替的事儿,对他来说,给他送饭的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无所谓,他也不怎么在乎——反正又不能吃管理员。
不过这次来的人比之前几波人强一点,起码味道不让人讨厌,刑应烛想。
刑应烛在窗前短暂地站了一小会儿,他懒散地垂着眼睛,看起来像是靠在墙上打盹。
只是正午时分的光热辣辣的,晒得人心烦意乱,刑应烛很快不耐烦起来,拧了拧眉,将装着泥螺的罐头瓶往阴影里拨了拨,懒懒散散地支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七楼的三间房已经被刑应烛打通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连承重墙都砸了几堵,将七楼整个打成了一个通亮宽敞的平层。
房间内一半是正常的房间装修,搁着沙发电视冰箱一类的普通家具,另一半则整个打通了,做成了一个浴室类的大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愣是在那半边的地面上挖了个足有三米见方的浴池出来。
浴池里似乎装了循环水系统,池壁突突地冒着小泡泡,水一层层地往池边漫,在池边浮起雪白的水沫。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刑应烛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差不多了。他把手里的T恤随便往旁边一扔,踩着溢出来的水波走进了浴池。
他在冰凉的池水里惬意地叹了口气,眯着眼睛靠在了池壁上。
一楼大厅外的外卖员似乎还赶着要去送下一家,见盛钊发呆,不由得皱了皱眉,再一次伸手按响了门外的呼叫铃。
盛钊匆匆回神,几步走到门口,按开了玻璃门走出去。
外卖小哥手里端着个印着日料店花样的纸盒,中规中矩地问:“请问是701,刑先生点的外卖吗?”
“是。”盛钊的“业务”还不太熟练,磕磕巴巴地说:“咳,给我吧。”
那外卖员大概是常送这一片,知道这栋楼不许外人进出,没多问什么就将手里的纸盒递给了盛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