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欢揣了满肚子的瓜,想问问盛钊跟刑应烛的事儿,可又觉得盛钊今时不同往日,拿不太准跟他说话的态度,踌躇间不大敢说。
盛钊倒没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什么变化,他的自我认知依旧停留在“幸运的年轻社畜”上,压根没发现自己的地位已经跟着刑应烛水涨船高了。
“那他找我来问什么?”盛钊疑惑道。
“是这样,他托我问您点事儿。”胡欢顿了顿,小心地说:“……当时在开发区,你是怎么看出蛟龙内丹所在的?”
盛钊就猜到他要问这个。
盛钊其实自己也很冤枉,当时在场四个人,只有他一个是啥也不懂的普通玄学门外汉,以至于他突然搞出点高光操作来,自己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倒是被他们仨看得门儿清。
“我说我也不知道,张简能相信吗。”盛钊往后一靠,整个人歪在沙发背上,无语道:“如果非要说的话,你们就当我变异了吧——可能那一瞬间我被蜘蛛咬了,或者是被天雷辐射了之类的。”
胡欢:“……”
我想多了,胡欢木着脸想,这事儿问盛钊都多余。
“还有别的事吗?”盛钊问。
胡欢抿了抿唇,他的右手揣在兜里,不着痕迹地捻了捻手里那张脆弱的薄纸片,显得有些犹豫。
其实还有一件事,是连张简也不知道的——当时情况混乱,雷云过去后,胡欢背着人偷摸地将盛钊画的那张符收了起来。
令胡欢意外的是,盛钊情急之下画出的那张符,本源与张简一样,都是出自龙虎山。
他最初想过,这是不是盛钊照着张简那些符纸图案摹出来的,可画符只有形似无用,还得有本家传承的法印和灵犀。盛钊摹出的符纸法印轻而易举地盖过了纸上原本的法印,这就说明要么盛钊跟张简一样,是龙虎山本家同源之人,要么就说明盛钊本人的道行已经超出了张简太多,以至于可以不将他的法印放在眼里。
但对胡欢而言,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很难将其跟盛钊联系在一起,于是他干脆将这张符纸藏了起来,也没跟张简说——毕竟在他看来,到底刑应烛和盛钊才算是“自己人”。
所以胡欢才想背着张简把盛钊叫来问问,若是有什么不该露出的破绽,也好趁早背地里了结。
可胡欢看着盛钊这模样,就知道他自己也稀里糊涂,于是思来想去,便咽回了这句话,也没跟他说。
“没什么了。”胡欢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替他问问,没事就好。”
盛钊也没多想,只当这是例行公事,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一天累死我了。”
胡欢将他送到门边,盛钊眼瞅着要出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道:“胡欢,你这有……有药吗?”
胡欢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药,感冒药?”胡欢问:“你被雨淋坏了?”
“没有。”盛钊有点不太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就,我刚才好像被雷擦伤了一点。”
胡欢秒懂了。
他没戳穿盛钊,只是为难地看了看他,咬着唇想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房,片刻后拿了个巴掌大的瓷瓶回来。
“这个,张简的。”胡欢干咳了一声,说:“之前他给我擦过,应该对——哎,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擦擦试试看吧。”
盛钊连忙接过来攥在手里,磕磕巴巴地道了谢,神态僵硬得活像是什么接头人员。
张简开给盛钊和刑应烛落脚的套房在胡欢斜对面,隔着两扇门,门牌号是8712。
盛钊回去时,发现刑老板人还不错,居然还给他留了个门。
盛钊从虚掩着的门缝里伸手进去拨开挂门的门链,做贼一样地探进去半个身子,环视了一圈。
这间套房的布局跟胡欢那间差不多,都是两室一厅,两间卧室都整整齐齐的,看着没有睡过人的痕迹,客厅里也空无一人,只有刑应烛的外套随意地丢在沙发上。
“老板——”盛钊不大确定地道:“你在吗?”
刑应烛的声音很快从右边那间卧室中传来,盛钊见他在屋里,不由得放心许多,反手掩上了门。
他循声进门,只见右边卧室内的小套间亮着灯,套间房门虚掩着,只留了一条窄窄的门缝,看不出里面的情况。
盛钊站定敲了敲门,刑应烛很快便应了一声。
“进来说。”刑应烛说。
盛钊也没多想,下意识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然后他就愣住了。
谁家浴室门用红木的啊!用个玻璃的预警一下不好吗!
盛钊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弹幕,脚下顿时像是扎了根一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自己马上原地变成一棵绿萝生根发芽。
偌大的落地窗前,刑应烛正懒洋洋地躺在浴缸里,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浑身上下只随意地在腰间横盖了一条宽大的白色毛巾,颇为敷衍地浮在水面上,只勉勉强强盖住了重点部位。
盛钊:“……”
刑应烛长得漂亮这件事,盛钊从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但每次直面这种预料之外的冲击性场景时,盛钊还是难以招架。
刑应烛皮肤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被浴室的暖光一打,白得像块瓷玉。他右手随意地搭在浴缸外头,盛钊眼神躲避间,正巧擦到他腕骨内侧的几条细细的青色血管。
……盛钊不敢看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盛钊生怕自己再看下去,都得被这妖怪把魂儿勾走。
什么玩意!盛钊在心里吐槽道:一条蛇而已,凭什么比胡欢长得还好看!这不符合神鬼故事的人设预期!
盛钊的眼神满屋乱窜,既想离他远点,可又止不住地想往刑应烛身上飘,来回几次之间,他折了个中——决定不看刑老板的脸。
然而他视线往下一扫,心里那点旖旎心情忽然就散了个大半。
浴缸里,刑老板修长的两条腿一屈一伸,沉在水底的右腿从脚踝处一路向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烈火灼伤的黑色伤痕。
盛钊不知道刑应烛是个什么构造的生物——那伤看着颇为严重,漆黑的焦痂缝隙里渗着血丝,可刑应烛本人好像根本没拿这点伤当回事儿,优哉游哉地毫无感觉似的。
然而他老人家不觉得有什么,盛钊看着都替他疼,他啧了一声,连吐槽的心思都没了,蹭蹭蹭几步上来,伸手就要去水里捞他。
“这样了你还泡澡?”盛钊气得恨不得拍他一巴掌:“我还说你BBQ,现在看来高估你了,你再烤烤都成碳了——你不知道疼啊?”
盛钊絮絮叨叨,指尖将将碰到冰凉的水面时,手腕却忽然被刑应烛握住了。
盛钊下意识转头看他,还以为他要怪自己多管闲事,于是在短短半秒钟之内飞速打好了腹稿,准备随时应对他不大讲理的攻势。
然而出乎盛钊意料的是,刑老板的表情有一点古怪。
“盛钊。”刑应烛的眼神缓慢而仔细地打量了他一圈,语气微妙地问:“你居然暗恋我?”
盛钊:“……??”
——什么玩意?
第45章 “那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盛钊顶着满脑袋问号,同时又冒出点被戳中心思的诡异心虚感。
怎么回事,盛钊想:刑应烛还会读心术么,这也太吓人了。
盛同学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鼓,还没等从满腹吐槽里扒拉出点真心回答来,就见刑应烛略微动了动身子,从浴缸里坐了起来。
他动作间碰到了搁在窗台上的手机,没上锁的屏幕亮起来,盛钊下意识往上头瞄了一眼,才发现那停在了一个搜索界面上。
吊桥效应——来自百度百科词条。
盛钊:“……”
……合着您老人家这么在意这个呢?
盛钊无语地看着他,刑老板倒是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他神态自若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一直等到那玩意自己重新暗下去都没伸手碰一下,此等脸皮和定力,盛钊甘拜下风。
刑应烛挑了挑眉,眼神扫过了盛钊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轻轻嗯了一声。
他尾音上挑,明显是个疑惑的音调,盛钊听得出来,他这是在催促他的回答。
为了以后的良好事业发展,盛钊本来想否认,可他看着刑应烛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又想起了那个月光下令他心跳加速血压高的侧脸,于是话到嘴边,他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啊……”盛钊干巴巴地发出个模棱两可的应和音。
“啊是什么意思?”刑应烛状若不满地啧了一声,松开他的手,说道:“说明白点。”
“这个问题,它很复杂的。”盛钊试图解释:“这个情绪冲击下是会有心动的感觉,但也不代表我就是暗恋——”
“所以不是?”刑应烛反问道。
“……那也不能一定说不是。”盛钊气焰顿消,忒没底气地找补道。
刑应烛勾着唇角笑了笑。
盛钊这要是还看不出来刑应烛是在逗他玩,那他就白跟刑老板楼上楼下地住这半年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刑应烛好像格外有魅力。他明明还是那副气人的德行,可盛钊就是莫名觉得,他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比平常真诚一两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顺眼。
在暖黄的浴室灯下,就着外面模糊的雨帘,盛钊活像是被刑应烛下了蛊,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唇,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身上挪不开。
“其实……好像是。”盛钊说:“有点暗恋。”
刑应烛颇为有兴致地追问道:“有多少?”
“很多!”盛钊被他问急了,破罐子破摔地说:“你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救过我好几次,是人都忍不住不动心的好伐!要我是个姑娘,早该以身相许了——行了吧刑老板。”
盛钊一着急,甚至说话间带了点申城本地口音,尾音软软地拖长了一点,听起来不但毫无气势,还有一点被逼急了的色厉内荏。
刑应烛心里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甚至都想给他就地录下来,转天再放给盛钊听听,让他看看自己多好玩。
他得到了令人愉悦的答复,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盛钊跟他不偏不倚地对视着,再一次感到了那种被凝视的错觉。他眨了眨眼,终于从刑老板身上咂摸出了一点属于“蛇”的气质。
危险、神秘,又让人充满探究欲。
每次刑应烛这样半眯着眼睛看他时,总能让盛钊恍惚间产生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他总觉得这是对刑应烛身份先入为主的错觉,但如果盛同学平常多看两集动物世界,他就会发现,他的感觉完全没错——刑应烛看他的眼神,确实跟蛇看猎物时没啥两样。
刑老板的蛊劲儿后遗症颇大,盛钊噼里啪啦地说完真心话后居然没有落荒而逃,反而从心底里涌上了一股堪称大胆的冲动。
“那你呢。”盛钊问:“你对我怎么看?”
他应该是想问“你对我有没有意思”,但生物规避危险的本能硬生生按住了这句话,变成了更加委婉的说法。
刑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眨了眨眼,说道:“不讨厌。”
凭盛钊对刑应烛的了解,他几乎在转瞬间就在脑内把这句话“翻译”了一下。
刑老板为人不怎么坦诚,这张嘴只在吐槽和嘲讽的时候比较利索,指望他说点好话的话,那打了半折说出来就已经算是刑老板心情不错了。
所以这句“不讨厌”落在盛钊耳朵里,几乎就等同于“有好感”。
盛钊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紧接着一阵狂喜,登时心跳加速血压上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嘴已经不受控制地扑向了色字头上的那把刀。
“那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盛钊说:“试试也行。”
刑应烛好像对这胆大包天的问题一点不意外,闻言缓缓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盛钊:“……”
完蛋了,反应过来的盛钊当即木在了原地,恨不得动用量子力量穿越回一分钟之前,捂住自己的嘴。
他刚才干啥了,跟个大妖怪表白不说,还求爱了?
——刑应烛这种眼光奇高的豌豆公主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从八十七楼的窗户挂出去,盛钊飞速地想:所以他现在给张简打电话让对方回来救自己还来不来得及?
“老板,你要明白一个道理——”盛钊这些天来与妖同行,别的不说,求生本能修炼得极其炉火纯青,当即脑子里开始飞速转动,试图在刑应烛反应过来之前给自己硬掰出一条出路来:“普通人类看到心仪对象然后表白是正常的社交礼仪,代表你无上的个人魅力,并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以。”刑应烛淡淡地说。
“而且现在是法治时代了如果你把我挂在窗外那110很快就——啊?”
盛钊滔滔不绝的辩解腹稿顿时被人拦腰截住,他木愣愣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以。”刑应烛一字一顿地说。
盛钊:“……”
正常人表白成功,大多都是狂喜的,再不济也是有种夙愿得偿的释然。但此时此刻,盛钊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刑老板是有什么阴谋么。
刑应烛倒没想那么多。
他本来就不讨厌盛钊,甚至于看这没出息的傻小子还很顺眼,再加上今天的盛钊确实让刑应烛有些出乎意料,以至于他再看这傻小子,就无端端生出点别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