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少淳坚持要给他一对一补习就算,把他之前买的练习册挑三拣四一顿就算,还不让他告诉冯周这件事。
陈驷问为什么不让告诉冯周,虞少淳说这是秘密。
然后他看见虞大恶人给他冯宝的备注。
一只小蜜蜂。
“小蜜蜂是什么意思?”陈驷说,“你想挨扎?那我也可以成全你。”
虞某人像翘着尾巴的狗,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小冯像小蜜蜂,表面说话扎人,但实际上甜得很。”
陈驷被他的形容恶心得打个寒颤。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陈驷昨晚被威逼利诱地把冯周的消息透露给大恶人,现在心里的愧疚还没消失。
如果能用一张表情包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开着的玻璃窗,一个人探头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字:
“快跑!”
冯周带着一群东张西望满脸好奇的人上四楼,站在家门前掏出钥匙。
“两个注意事项,”他说,“第一,不能坐床。第二,除了我卧室和客厅的东西都不能乱动。”
门被打开,里面的陈设让这几位先愣了一下。
完全对称的挂饰,整整齐齐的摆件,还有纯白色一尘不染的墙面与地板。
“我靠,”黎国豪说,“强迫症患者和洁癖人的福音。”
冯周把钥匙放回口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虞少淳拍拍黎国豪的肩,问道:“整整齐齐不好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赶快学着点吧,座位都乱成鸡窝。”
你也没好到哪去。
冯周想着,又看见那人满脸被冒犯了的不爽,好像他才是被评价的屋主一样。
笨蛋。
似乎被整间房子的气氛所影响,他们也将带来的乐器规规矩矩在玄关后摆成一排,从高到低,大小个儿排队,和wifi信号似的。
冯周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里一暖。
原来在有些人眼里,自己这些所谓的“毛病”真的不奇怪吗?
“冯学霸你屋子在哪?”唐谦问道,“我想参观参观。”
冯周向左边指指,几人带着好奇进去,然后满是震撼地“啊”一声。
唐谦摸着他桌上的一摞书:“好多卷子。”
确实很多。
除了桌上摆着的,还有旁边书架上的好几层,从零几年的高考压轴题真题剖析到最新一年的都有,包括很多其他的必刷题五三考点王后雄和竞赛书,以及每个学年所有大考小考卷子装订起来的文件夹。
每个文件夹上面规规矩矩贴着类似“20xx学年度第x学期”的标签。
“这真的是,”黎国豪憋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活的书山题海啊。”
虞少淳在上次送发烧的冯周回家时就见识过一次:“怎么样?没见过吧?很稀奇吧?”
黎国豪眨眨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为什么你的语气里满是骄傲?这是介绍竞争对手的语气吗?
他顺手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练习册,草草翻了一遍,发现少有没着字迹的题。
规矩不连笔的笔迹认真地写每道题的步骤,从“解”字后面开始整整齐齐往下一溜卡齐,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唐谦合上一本考点,心服口服道:“冯学霸,我服,我真的服。”
冯周一直站在门口看他们翻自己的书,闻言问道:“什么服?”
唐谦指指书架:“我不如你聪明,更不如你努力,我被刺激到了,今晚就回去刷题。”
大家的反应全在虞少淳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当时刚看到这一柜子整整齐齐写满的练习册,也是这个想法。
真的服。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与成就,完全部都是人为地用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甚至精确到分的努力堆砌起来的。
外人看着光鲜,但背后的努力谁也不知道。
他从来仗着自己有个聪明脑子学东西快,还自命不凡地觉得自己没考第一是老天不开眼,可来了冯周家之后才觉得自己前一年应该输得心服口服。
冯周的努力配得上这个结果。
路小南趁着几个男生嚎啕自己的不够努力,拍拍冯周的肩,悄悄问:“冯学霸,你衣服是谁的呀?”
冯周愣了一下,支吾道:“我自己的。”
“骗人,”她打开朋友圈,翻出一张照片,“你看。”
照片上的人系条围裙,眉眼温柔,带着几分笑意地低下头盛面。
发照片的人是虞少淳。
路小南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看着他:“冯学霸,你和虞总什么关系啊?”
“就......普通同学关系。”
“普通同学关系?”
冯周肩上又一沉,温热的鼻息蝴蝶一样扑在他脸上,然后脸颊上被人蜻蜓点水般地亲一口。
“哪家普通同学关系能晚上睡一张床?”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两条知识点
(生物)中枢神经不包含神经中枢
(地理)河流凹岸侵蚀、凹岸沉积的影响要大大超出左岸、右岸的影响
第85章
冯周心里一惊, 又听虞少淳懒洋洋地说:“她早知道了,在这儿逗你玩呢。”
路小南果然笑得格外灿烂:“哎呦,冯学霸你真的太可爱了。”
冯周脸一红, 恼羞成怒地推自己肩上的人:“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还发朋友圈?”
“你知道吗冯学霸?”路小南说,“这个贱人发的这些朋友圈, 把所有人都屏蔽了, 就我能看见,他良心不会痛吗?”
虞少淳的良心不痛, 显然还美滋滋的:“我的分享欲无处释放,就委屈一下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劳其筋骨啊!”
路小南把手机递给冯周,冯周从上往下滑, 发现了挺多之前自己从来没在虞少淳朋友圈里看过的东西。
他做题时低头的样子,望向窗外发呆的侧脸,还有很多很多自己从来没记住过, 却被别人小心翼翼拍下来珍藏的时刻。
“贱人,秀死我了, ”路小南一边感叹一边去了客厅,好像不想再看见他俩一眼, “真的秀死我了,再憋下去我先去隔壁尼姑庵出个家好了。”
冯周低声问他:“你照这些干什么?”
“你不喜欢吗?”
“不是,我就是......”
第一次被人这么重视, 有些不太习惯。
虞少淳直起身, 顺手揉了下他的头:“艾宾浩斯不是说记忆会慢慢消失吗?所以就想找个方法记录一下。”
等该参观的参观完,该闹的闹完,终于准备开始排练时, 已经过了十点半。
黎国豪看着四个人调音准看乐谱,自己没事干,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从客厅这头走到那头,像来视察的领导。
冯周端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立着四只装了水果的碗,白瓷的,衬得里面的草莓苹果和橙子格外诱人。
“你不唱歌吗?”冯周问他。
黎国豪摸了摸鼻子:“我不会,就是来看热闹的。”
冯周眯起眼,想到之前看他打篮球时虞少淳说过的话,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把托盘在茶几上放下,陈驷伸长了脖子来看:“冯宝,你家这碗挺扛用的,都五六年了怎么还像新的一样。”
冯周心说五六年前的碗本来也不算老,家里又没几个人经常回来吃饭,不像新的才怪。
“五六年?”虞少淳手里的吉他响起几声杂音,“你来过他家?”
陈驷没听出来他话里藏的意思:“来过啊,冯宝他妈妈不在的时候常来抄作业。”
虞少淳眯起眼,满含深意地点头:“哦,常来。”
又在吃哪门子飞醋?
冯周被他闹得没辙,顺手拿起叉子叉了块橙子塞进他嘴里:“少说话多干活。”
橙子的果肉水分饱满,味道很甜。
得了便宜卖乖的人冲陈驷挑挑眉,满脸的得意。
黎国豪指指自己:“我的呢?”
冯周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弄着吃。”
“靠,”他好像很委屈,“别人都有,就我没有,偏心啊冯学霸。”
虞少淳戳戳他的腰:“少使唤人,有手有脚的要别人给你切果盘?”
“虞总你不是也吃别人切的果盘吗?”
“那是因为——”
他差点说漏了嘴,话到唇边及时拐了个弯:“因为我是他前座,有特权。”
黎国豪满腹委屈地踹了他凳子一脚,自己去厨房觅食。
路小南看着虞少淳满脸得意的笑,忍不住小声道:“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他们计划的是唐谦和路小南唱歌,虞少淳跟陈驷弹吉他。
唐谦从来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唱过歌,又紧张又激动,在排练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情,先把调跑了个山路十八弯。
虞少淳皱着眉一个字一个字纠正他:“你控制下自己的情绪。”
“我努力啊虞总,”唐谦点头,“我争取下次少跑两句。”
虞少淳不和他客气,一巴掌招呼在他后脑勺:“什么争取少跑两句,你下次能不能不跑调了?自己算算还有几天艺术节?”
唐谦揉着后脑勺:“做事都是循序渐进的虞总,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聚沙成塔集腋......”
“打住,”虞少淳说,“没给你上议论文作文课,少引经据典,等你铁杵磨成针黄花菜都凉了。”
陈驷咬着笔帽在简谱上勾勾画画:“要不再改改得了,他唱的实在太费劲,像我老家挨宰的鸡。”
唐谦为了表现自己的实力,立刻梗着脖子嚎了两句,成功把旁边睡着的黎国豪唱了起来,俩人就地开掐,闹成一团。
冯周从屋里探出脑袋,面带几分煞气:“能不能安静一点?”
想让他们安静是因为唐谦的歌声实在难听得人神共愤,而带着几分煞气则是因为手里的一张稿子。
稿子不长,三两句话,在他看来却不亚于一道如何把北极冰山送到阿拉善的难题。
虞少淳说这次艺术节自己班级的节目不让主持人报幕,要他来报幕。
冯周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开玩笑,去年他站在讲台上念检讨,第一句话都没憋出来就成功被人背下了台。
就算现在比之前强一点,又能强到哪去?
可虞少淳依旧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小冯你肯定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我也想相信自己,冯周心说,但谁给我勇气相信?梁静茹吗?
他叹了口气,试着念稿子:“有人曾说过,少年时的我一无所有,可成年后再看,当时其实富有得像个皇帝......”
富不富有冯周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语调呆板无味,像在念科学论文的开题报告。
他想着之前虞少淳匆忙告诉过自己的所谓“播音主持”要领,顺着一二三四条再念了一遍,觉得有所提升——
大抵是白水过肉片里头掺了点盐的提升。
冯周拿着手机刚准备搜索“高中艺术节主持人报幕cut”来研究学习,就听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
黎国豪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个脑袋:“冯学霸,在忙吗?”
冯周悄无声息地按熄了屏幕,没让他看见上头两个穿着大红大紫演出服笑意盈盈的主持人,问道:“怎么了?”
“大家饿了,”他晃了晃手机,“要点外卖,来问你吃点什么?”
冯周掐指一算,估摸着冯青青不是今晚上回来,就是明早回来。
她的鼻子比狗鼻子都灵,小时候冯周尝了陈驷一根辣条,回家都能被冯青青闻出来,然后挨一顿打。
外卖是不能吃的,不然肯定会被发现,之后挨揍。
他把那一条纸往桌上一放:“不吃外卖。”
“啊?”
黎国豪明显愣了一下:“不吃外卖,那吃啥啊?”
冯周拿着钥匙,披上一旁放着的衣服准备出门:“我做饭。”
人人都知道冯周语数外物化史地政没有一门偏科,却没几个人知道他会做饭。
所以当他提着菜回来时,理所应当地被一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围观了。
黎国豪依旧沉浸在震撼中:“没想到冯学霸不仅会包饺子还会做饭。”
“人家还学习好长得好,”陈驷说,“这可让吾等平民如何生存?”
唐谦看着冯周把小白菜大白菜油麦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挑出烂掉的叶子后又用水洗了一遍,动作干净又利落:“以后不知道谁能嫁给冯学霸,男朋友养眼又贤惠,可太幸福了。”
冯周闻言手上洗菜的动作一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怪异道:“不耽误排练吗?还在这儿看热闹?”
“不耽误不耽误,”唐谦凑近了看,“冯学霸我要是个女的就嫁给你了,我现在去泰国变性还来得及不?”
虞少淳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他拽回来:“你不可能变成女的也不可能嫁给冯周,赶紧回去练你的音准吧。”
一堆人被打发走,冯周终于松了口气,掐着表站在煮了水的锅旁算时间。
客厅里的吉他声时断时续,偶尔响起了唐谦极为突兀的歌声,中间杂着虞少淳和陈驷相看两相厌的争吵,还有路小南无力的劝架。
有些吵,冯周想,又很温暖,这个屋子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温暖过。
他独来独往惯了,从来都以为自己厌恶人多的地方,可这一年又慢慢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厌恶人多的地方,而是之前从来没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