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远照订的酒店离八中不远, 结完婚还能顺路回去看一节晚自习那种距离。
冯周去得早,跟谭远照寒暄片刻后看了下微信,虞少淳没发消息,估计还没下飞机。
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说绝对会回来的人算准了一切,唯独没算到天时,前一天晚上被晚点的飞机困在伦敦机场,打着电话和冯周委屈晚点委屈雾霾委屈机场的饭不好吃。
路小南第二个到,黎国豪吭哧吭哧背着个透明琴盒跟在她身后,琴盒里装了把略显袖珍的小提琴,说是给孩子做音乐的启蒙教育。
过了一会儿唐谦陈驷邰枚三个活宝一齐,现场就热闹起来,冯周刚要跟他们打招呼,谭远照却非得拉着他去见自己前几届学生。
“还没有女朋友吧?”谭远照对他挤眉弄眼,“带你转一圈。”
冯周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
谭远照轻咳一声:“到年纪了,总得经历一下这个……对吧?”
“是你想让我经历一下吗?”冯周瞥了他一眼,“还是冯青青啊?”
谭远照的目的被人一语道破,看天看地看气球,就是不敢看冯周。
高三那年冯青青和周万金离婚。后者从此销声匿迹,让冯周差点忘了曾有过这么个爹。前者虽然也说着要断绝关系,可明里暗里地还是让谭远照悄悄帮忙关注他。
估计这会儿是单位同事同龄的孩子都有了意中人或干脆直接成家,让冯青青女士觉得自己又被人比下去了,这才抓心挠肝地让谭远照也帮冯周物色物色。
冯周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挪开:“同学来了,我们挺久没见,跟他们说会儿话去。”
谭远照心道不妙,连忙去拦:“别啊跟我去转完再走!”
一抬头,冯周的影子都没了。
挺久没见?你们几个关系好的不都考在B市吗?
所幸新郎本人其实也不闲,刚得空没多久又被人喊走,这无厘头的牵线搭桥也就此作罢。
几人聚在一起骂论文查重率骂导师一根筋,冯周一边应和着,一边频频抬腕看表。
黎国豪问他:“虞总来不?”
“来,”冯周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概率。”
某人十分钟前从飞机上被放出来,说是要坐出租,可想了想D市的交通状况,能不能准时到还真不一定。
婚礼请了新人的亲戚朋友,还有带出来的学生,以及学校的同事们。
当年教实验二班英语的田老师在他们高三上半学期就结了婚,一晃四年过去,两岁半的女儿睁着双懵懂的大眼睛依偎在她身边。
即便如此,田老师在众人心中仍是那个活力满满的大美女,是穿着漂亮衣服一道题一道题给他们纠正完形填空,偶尔有点小脾气的女大学生。
怎么突然就连孩子都有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仍有一股淡淡的惆怅,像失了恋一样。
冯周正看着几个女生逗小孩,身后忽然刮来一阵风,之后便落进一人的怀抱里。
那人把头埋在他颈窝处,气息还因为匆忙赶路而有些不稳,笑着问他:“我没迟到吧?”
冯周呼吸一滞,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久违地酸涩半晌。
距上次见面,也实打实过了一年半。
旁边有人看着,虞少淳不好再做更多亲昵的动作,抱了下就分开,熟络地和老同学打招呼。
英语老师看见他,调侃道:“虞少淳同学,现在英语水平怎么样啊?”
虞少淳连忙立定站好汇报:“报告老师,伦敦郊区水平,仍需努力提高。”
小孩穿着公主裙歪歪扭扭地凑近虞少淳,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
虞少淳惊:“哎呀,这哪来的小美女?”
小美女本人听不懂,又扯了扯他的衣服。
虞少淳蹲下身,从休闲西装的口袋里摸了下,掏出一把裹着透明糖纸的糖:“喏,请你吃糖。”
冯周冷眼旁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什么沈盈盈塞给他零食都是幌子。
根本就是这个人自己愿意吃罢了。
学校领导的压迫力太足,被单独安排在一桌。罗秋蝶因着是于主任的亲戚得以列席,她盯着虞少淳看了半天,虞少淳回头,正好撞上那束目光。
他对罗秋蝶点点头,转身又跟同学插科打诨去,之前年少时那些过节消失了,又似乎天堑一样梗在岁月里,永远无法被抹掉。
婚礼上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喝了酒放开撒野。唐谦跟众人追忆似水年华,酒精上头,踩着凳子就要唱一首五月天的《干杯》,被手忙脚乱地拦下来。
这酒品还和四年前喊着要去西藏一样,没半点进步。
虞少淳面前那杯酒早被冯周换成了可乐,他瞪冯周,冯周好整以暇,装着看不见。
大家说不能喝就去小孩那桌,这是给他面子,怎么还能不乐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盯着冯周那杯酒蠢蠢欲动。
冯周毫不留情:“之前一口倒现在三口倒?”
两人这么斗了一回嘴,倒是找回了点高中时的感觉。
冯周静静看着眼前这些人。女孩活泼,男生顽皮,还蓬勃生长在青葱岁月里,留有七八分纯净。
他恍惚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空调在身后嗡嗡作响,语文老师拿着书本挨个儿把午休睡不醒的人拍起来。睁开眼,就能看见另一个少年侧着头睡在自己身旁,耳机线从他发下蜿蜒着岁月的痕迹,又蜿蜒到自己发下。
时间从不是条会逆流的河,人也永远无法回到过去。
可是过去很好,现在很好,冯周想。
未来也会很好。
大家都会很好。
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七八点,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散了,约好第二天出去再聚一次。
冯周和虞少淳慢慢沿着小路向车站走,看见不远处的八中仍灯火通明,楼上的大表盘在黑夜中闪着荧光,秒针慢吞吞地挪着数字。
“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去办公室偷卷子吗?”虞少淳突然说。
冯周点点头。
他把身子倚在冯周身上:“我当时其实铆足了劲想把你带坏,然后好好嘲笑一番年级第一也不过如此,但没想到——”
没想到最后自己栽了进去。
“你怎么话这么密?”
“醉了嘛。”
“喝可乐喝醉的?”冯周不信,“继续扯。”
“怎么能是胡扯呢?”他说,“悄悄告诉你,去年我跟我舍友翘了一周的课,去法国看梵高画展。”
“然后呢?”
“然后他想看向日葵,我非要看星月,外国人理解不了,跟我在门口理论半天。”
冯周垂下眼:“为什么?”
“看见星月就想起过去的你,”虞少淳说,“像梵高的星星,孤独,古怪,又浪漫。”
路两边熟悉的小吃店和小饭馆还开着,老板抽着烟在门口和邻居侃大山,声音跟着夜风一道被丢出巷子,飘向远方。
冯周沉默半晌,问他:“这次待几天走?”
“不走了。”
“嗯?”
冯周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侧头看他:“为什么不回去?”
“毕业了啊,”虞少淳说,“回国内读研,北大,羡慕吗年级第一?”
“你……”
他话没说完,手里落了个冰凉的东西,摊开来看,一枚戒指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虞某人罕见地有些脸红:“之前答应送你的戒指,虽迟但到,少爷我给人家刷一年盘子攒钱买的,不太好看,多担待。”
冯周看着掌心里那枚指环,愣了一会儿,笑得把头抵在他胸口。
“你笑什么?”虞少淳恼羞成怒,“不满意不能退货啊我警告你!”
他话音刚落,手心里也落了个冰凉的东西,摊开来看,一串钥匙。
“D市郊区带院子的房子,能养花种菜,环境凑合,”冯周说,“就是地方偏了点,在B市待腻了,可以坐着高铁回来住两天,虞少爷别嫌弃。”
虞少淳瞪他:“你哪来的钱买房子?”
冯周解释:“外婆的老房子拆了,老人住惯了那种地方,就又在市郊找了一套新的。正巧旁边也有栋规格小的,搭了点钱,冲动消费,就买了。”
老房子拆也给不了那么多钱,再加上先买了老人那套,这“搭了点钱”估计不是“一点”能解释得通的。
可能把这么多年攒的奖金奖学金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钱都搭进去了。
虞少淳咬牙切齿:“怎么我总得被你压一头。”
冯周波澜不惊:“不是你之前说的吗,别和你分太清,这会儿怎么又开始扯你的我的了?”
虞少淳不依不饶,等走到无人处,借着灯光昏暗,把人按在墙上。
唇齿相撞时,冯周又在他眼中看见了那弯温柔的月亮,与天穹上的月交相辉映,和回忆中的如出一辙。
于是慢慢回应着,不热烈,但温存,融化了名为“想念”的坚冰。
虫鸣清脆,夜色正好。
唯有你与星光,是这个世界上永远值得我热切奔赴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啦不骗你们_(:з」∠)_
《五三》应该是我这个菜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不断更写的完整的文,投入了特别多的感情,以至于存稿完最后一章番外后悄悄哭了挺久。
就像和一个老朋友告别一样,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敲出最后一个字时,他说那就再见啦,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
也谢谢你们陪小冯和虞总走过鸡飞狗跳又温暖快乐的青春
几个特别眼熟的小天使我都记得,将来换名字也记得的那种
或许我们下篇文不会再见,或许我们在下下篇文会再见,但是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爱的你们一定要天天开心,事事顺利,在我看不见的三次元熠熠生辉
抓住最好的年华,追不敢追的梦,做一切想做的事
有缘再见不必伤感,山高水远自会重逢
祝你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2021.5.31
PS:我下周真的要改叫追鹿了,不许不认识我嘤嘤嘤QAQ
PPS:蠢作者开始期末月了新文估计得暂缓开坑,嘤
第120章 意外的礼物 【永远快乐】
会看作话的小朋友有糖恰
五月的最后一天听见了蝉鸣, 夏天真的来啦
夏天开始的故事,暂时结束于夏天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他们的故事会继续的
(专栏预收点点,最后嚎一声)
儿童节快乐鸭!
————————
室友把糖递给冯周的时候, 他还有些迷茫,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要吃糖。
“喏, 给你吃糖。”
舍友倚在门口, 自己也拿出一根拆了包装。
棒棒糖的包装上印着卡通熊和兔子,满满的少女心, 一看就不是室友这个直男能买的东西。
研究生宿舍都是两人间,与本科时候的四人间相比少了两个人, 周遭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冯周正在整理论文, 闻言愣了一下,接过糖:“谢谢。”
“我女朋友送我的, ”舍友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炫耀
作者有话要说: “哎——说了多大人过什么儿童节嘛,非得塞给我一袋糖。”
经过一群狐朋狗友的耳濡目染,冯周也不再是高中那个和人说话都带着点拘谨的小孩了,闻言笑道:“多好啊。”
舍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天你还去实验室吗?”
“可能吧,怎么了?”
“给我留个门吧,”舍友说,“我可能和......我可能晚点回来。”
冯周了然:“成,你去吧。”
舍友早有准备,从桌上拿了书包便要出门,刚走了没两步又忽然回头:“你不过节吗?”
“多大人了,”冯周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过什么儿童节?”
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年“过儿童节”的风气愈发炽热起来,各大app以此营销,套路五花八门,各显神通。
虽然他一直没有过这个节的爱好,但依旧不知报了什么心思,拿起手机看了眼。
很好。
虞姓海归学子回国没过两个月,又昏天暗地忙了起来。
甚至更甚。
或许是因为本科时候太拼,保送研究生后相比之下清闲了不少,除开帮着导员带带新生做做实验以外,空闲的时间也多了点。
反正是不过节的。
冯周把论文整齐地摞好放在一边,拿着笔记本便去了实验室。
本来他只是想去转转,结果没想到直接被导师抓去帮忙,一帮就是一个下午交代进去。
直到外面的天慢慢黑了下来,冯周这突如其来的打工才算告一段落。
其实已经挺久没这么长时间盯数据了。
他活动了下脖子,只觉得脊椎又“咔吧咔吧”地响了起来。
同在实验室里的师妹出去了一趟又回来,溜达到冯周面前塞给他一块糖:“师兄辛苦啦。”
这是今天的第二块糖。
冯周低头,发现是草莓味的上好佳。
“谢......”
“别谢我,别人给我的,”师妹笑了笑,把他还抱在手里的写字板抽走,“师兄,校门外有人找你,你先去吧,剩下交给我就好。”
有人找他?
冯周现在满脑子都是实验数据,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谁能来找他,应了一声后慢吞吞地沿着小路向校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