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冰叹气:“我也觉得你考的还行。”
萧致手扶着栏杆,问:“那怎么办?”
谌冰:“看看提前批,或者赌一把投档。”
“……”
萧致有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他看了看手机:“你肯定要去?”
谌冰说:“已经签入学协议了。”
萧致安静下来,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栏杆,揭开了瓶可口可乐。
他俩还没商量出个结果,那边萧致电话开始响个不停,有陆为民的,也有王姨的。
听到萧致的分数,王姨在电话另头抽搐了一声,发出三声猿鸣:“啊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
萧致笑着安慰她:“快喘不上气了,王姨。”
“小致,你真的有出息,比我小曾有出息多了!阿姨感到骄傲。”
“没,各有所长,曾哥也很着话,莫名其妙,觉得胸口有点儿堵闷。
他也不太清楚原因。
高考考到这个成绩他没有遗憾,但不觉得高兴,莫名有点儿伤感。之前熬夜拼命学,那段时间天天掉头发,瘦了十几斤,睁开眼睛闭着眼睛都在学,后期天天刷什么押题卷,刷到好几次差点儿呕吐。
萧致现在的感觉是:幸好过来了。
哪怕跟谌冰还有段距离,但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已经比以前多了很多。
刚挂电话,管坤又打来。
“693?”
“嗯。”
管坤安静了几秒,响起起身的动静:“出来吧,歌厅给你找好了。”
深夜十一点。
萧致拿了件薄外套出门,不用打车,走了十来分钟到ktv,旁边管坤骑着小电驴下来,走到他身旁用力砸了砸肩膀:“可以。”
萧致回锤了一拳:“你多少?”
管坤:“352。”
萧致看他一眼:“不意外。”
“随便找个专科读读得了。”
他俩往ktv里走,管坤给他递了根烟,萧致本来想拒绝,探出细长的手指夹过去:“文伟呢?”
“345。”
萧致笑了:“他估计气死。傅航呢?”
“419。”
“那还行。”
萧致问了一圈,大概了解了这群人的分数,坐沙发里摩着颈侧按了两按。
大家陆陆续续来了,叫了几件啤酒,高考结束那晚都没有的愁绪硬生生在今晚掀起。光线陆离,五颜六色地在脸上打转。
之前没确定的命运,现在全确定了。
文伟站角落忧郁唱歌;“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我不要在孤独失败中死去!!!”
本来是深夜,包厢里还有空调,但气氛硬生生被带得些许燥热。
管坤坐他旁边:“你报哪个学校?”
萧致咬着烟尾,夹回指尖弹了下烟灰,眼底沉沉倦倦:“还不知道。”
“清北都能报?”
“能,”萧致垂眼看了下手机,“但估计悬。”
管坤直接鼓励他:“冲他妈的,报了再说。”
萧致笑了下,说:“这分数要调剂能过,也是没人报的冷门专业。”
管坤思考了一下:“你不想去?”
“也不是,”萧致仰回椅子里,“虽然快填志愿了,但我没想好以后干什么。”
还处于对未来职业的迷茫期。何况,萧致发现以及确定,从高考放松地玩到现在,他确定自己的厌学情绪恢复到了以前的巅峰,甚至对念大学略有点儿抵触。
大概是高考那段时间太他妈拼了,造成心理阴影。
包厢内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管坤冷不丁说:“我提个建议?”
萧致:“嗯?”
管坤满脸真心实意:“你不如去当男明星,真的很适合你。”
“……”
萧致抿了抿后槽牙,似是思索,随即懒洋洋道:“也不是不行。”
“操!”管坤直笑,“你还真想去?”
萧致说:“只要不用再费力读书,干什么都行。”
——高考给他整破防了。
旁边傅航找管坤打牌,管坤没再说什么:“那你多想想。”
“嗯。”
萧致将烟头掐在烟灰缸里,漆黑的眼底沉沉。
凌晨三点出ktv。
大家喝得有点儿高,路上稀稀拉拉驶过几辆车,都没停下来。
萧致扶着喝醉的文伟,单手抵在他腰侧,被他纠缠得没处说理:“别乱动。”
刚才唱歌就特伤感的文伟,现在真情流露,抱着萧致直呜咽:“呜呜呜萧哥,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完蛋了?分数竟然比管坤还低。”
“你没完蛋呢,”萧致扶着他站直,用力道,“听我的,你完不了。”
路上行人稀少。
文伟冲到花坛边一顿吐,回头抹泪:“对不起我妈,对不起老陆,对不起党和国家的栽培。如果重回高一,我一定努力学习!”
管坤没太理他:“等他闹完这阵就好了。”
萧致觉得有些热。
从街头哭闹到街尾,萧致去便利店买了瓶水,跟管坤继续聊专业的功夫,抬头文伟好像被人揪住了。
过去,发现是岗位亭的警察,高高瘦瘦的,身姿很正:“大半夜在外面哭什么?”
文伟一通泪:“高考考得好差。”
“哎,就知道。所以我们出成绩这晚巡逻呢。”警察端着茶杯边喝边笑,“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算个坎儿,但跨过去就好了。”
文伟其实并不十分委屈,毕竟他高中本来也没怒过力,听他一说还有点儿心虚:“嗯嗯,跨过去就好了。”
“不错。年轻人,慢慢来嘛。”警察叔叔说,“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瞎晃了,不安全。”
文伟酒都醒了一半:“这就回这就回。”
“行,拜拜啊。”
文伟走了两步,又转过去,非常自来熟:“叔你这么晚还不回家?”
“忙呢,就拦你这种迷途中的小孩子。”警察叔叔笑了笑,“你们走吧,我这是工作。”
文伟边走边还欷歔。
“刚才怪不好意思的。”
管坤锤他肩膀:“……傻逼。”
“警察叔叔真好!”
“……”
萧致拧上矿泉水瓶盖,侧头看了看警察的岗位亭。
叔叔就捧着茶杯站路边闲晃,一身挺括的警服,身姿高挑,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萧致收回视线。
安静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问管坤:“当警察怎么样?”
管坤:“啊?”
萧致说了声“算了”,没再问。
一群人喝得有点儿高,到萧致家后跟抽了骨头似的瘫成几团,倒地就睡。
萧致看了会儿,懒得管,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起床晚,刚开始头有些疼,萧致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嗡嗡嗡”震动,萧致直接坐起身,烦躁地接过手机。
陌生号码。萧致手指摁着太阳穴轻揉,接通后神声音困倦:“喂?”
对面安静。
萧致再问:“哪位?”
还是没动静。
萧致瞟了眼屏幕要挂断,对面出声了:“恭喜你啊,高考金榜题名。”
沉稳又滋润的女声。
杨晚舟的声音。
萧致手腕顿住,跟着,面上神色像被冰冻结,
眼底蒙了层薄雾。
萧致挂断电话。
门外响起敲门声:“萧哥,去学校领成绩单了。”
萧致开门,若无其事绕过去:“走。”
文伟觉得他脸色不是很好:“没睡醒?”
萧致:“嗯。”
文伟没再问,毕竟没睡醒这事儿解决不了。
天气大,阳光暴晒。九中破破烂烂的校门已经挂起了横幅,据说昨晚放了半小时的烟花,周围居民大受震动。
萧致站树荫里给谌冰发了条消息。
萧致:[还有多久?]
谌冰:[快了,你到奶茶店等我。]
其实谌冰没必要来拿成绩表,他家远,萧致帮忙带就是了。
但今天早上问,谌冰非要来,也没说是什么原因。
萧致站的功夫,文伟说:“那我先进去了?”
“嗯,你们先去。”
他俩前脚刚走,后脚,谌冰家的豪车就到了。
谌冰从车上下来,穿了身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笔直的学院风深色长裤裹着腿,手里拿了一束报纸包裹的花,浅淡的发色被阳光晒着,有种疏离又清澈的少年感。
到跟前,谌冰递花到他手里:“送你的。”
萧致:“?”
报纸中是浅粉夹着深红色玫瑰,炽烈又干净。
萧致笑了下:“为什么?你第一次给我买花。”
谌冰抿唇,话里有别的意思:“以后再给你送。”
他俩往学校走。
萧致侧头:“庆祝我考得好?”
谌冰安静了会儿。
清澄的阳光晒得他微微眯眼:“算吧。”
也是,庆祝,今天没有成为他死去的日子。
以前的那些伤心,再也不回有了。
-
下午一起吃饭。
谌冰刚听到怔了怔:“又吃饭?”
“高考之后不就这样?”萧致和他并肩一起走,“除了吃饭就是吃饭,天天吃。”
谌冰沉默。
毕竟对他来说,吃饭就是去占个座,然后淡淡地看着萧致吃。
果不其然。
照顾大家的口味,饭菜里自然有葱姜蒜辣椒盐,谌冰不怎么吃得了,只是喝点儿汤。
谌冰预感到自己以后会淡出各种聚会聚餐,身体确实不允许。
席间,萧致给谌冰夹了红糖糍粑、炸丸子,说:“先垫肚子,一会儿回去给你做饭。”
谌冰:“好。”
今天是庆功宴。
彻底结束快九点,萧致刚出街,长腿迈得特别大:“我去超市买东西。”
谌冰想了想说:“算了,我今晚回家,我爸这几天看我不顺眼。”
萧致停下来,想起之前那事儿:“那行。”
司机就一直在路边等着。
很明显,今天谌冰必须回家。
萧致摸摸他的手:“买点儿吃的,路上吃?”
谌冰点头:“嗯。”
萧致调头旁边的蛋糕店。
灯火通明,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和点心,萧致的身影穿梭其中,微微侧头,下颌线被光线涂抹得利落犀削。
半晌,他拎着饼干盒子过来:“买了这个。”
谌冰点头:“能吃。”
萧致往街边过去;“一会儿给你打视频,商量怎么填志愿。”
谌冰:“好。”
夜晚寂静,萧致视线下垂,懒洋洋的:“不想你走。”
谌冰安静了会儿:“我也不想走。”
萧致莞尔,被树荫的阴影遮掩,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好了不墨迹,你走,到家吃点儿东西。”
谌冰叹气:“知道。”
他指了指旁边:“我走了。”
萧致漆黑的眼底看着他。
谌冰一会儿回头,正好跟他视线撞个正着。
谌冰往回走,张开双臂抱了抱他,松手,退后:“走了。”
“嗯。”
谌冰面向他后退,转过去不到一秒,转回来:“一会儿你直接回家,今天不要乱跑,走路记得看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问,萧致尾调拖长:“收到。”
谌冰不太放心,走了两步,再转回来。
萧致直接笑了:“不然不回去?”
谌冰垂眼看着他。
他俩依依不舍,含情脉脉。
旁边司机早发动了引擎,抽根电子烟,抖腿看着这俩到底能磨多久。
谌冰觉得再不走就矫情了,说:“你也早点回去。”
说完,几步到旁边打开车门。
刚上车谌冰就开了视频。
萧致戴上耳机,沿路走回租的房子。
“你想好报什么专业了?”谌冰跟他闲聊。
萧致:“没。”
“在没在想?”
“在,但还没想到。”
谌冰也没催:“还有几天时间,慢慢看。”
萧致仰头看了会儿深夜的天色,拐过街角:“我一天天填志愿填得好烦。”
谌冰好笑:“填完就轻松了。”
萧致拖长了腔:“冰冰冰——”
“嗯。”
“好烦。”
“知道,”谌冰声音也拖长,“不都说了,填完就没事了——”
“就烦。”
“……”
谌冰直接笑了:“你继续。”
萧致准备上楼:“怎么现在烦还不能说了?”
谌冰抿唇:“不是不能说,是你话太多了。”
“我话多?”萧致声音闲闲的,似笑非笑,“你嫌我了?”
“……”
谌冰好笑:“对,就嫌你。”
萧致进电梯,摁了楼层,懒洋洋地道:“那你现在嫌晚了,我俩生米煮成熟饭,注定要纠缠一辈子。”
谌冰唇角笑意加深,觉得心里暖暖的。
萧致就有一搭没一搭扯淡,拿钥匙时看了眼手机,跟着,注意到门口的一道黑影。
高高瘦瘦地站在那儿,手里拎了个红黑相间的帆布包,穿满大街可见的深色t恤,头发短,就站门口低头看表。
他站姿笔挺,有些规整,整体的气质却有点儿寒素,一个有点儿斯文气的中年男人。
“……”
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萧致闭上嘴。
萧贺云听见脚步声转过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