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晏捂着杯子,也看向了玻璃窗,玻璃窗很光洁,但是还是隐隐能倒映出他的轮廓,神情有几分怅然。
“这事说来话长……”
——
“所以……你是想知道你和慕晏在你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顾释在接到陈逸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很惊讶的,还以为会是慕晏打过来的,但是听到陈逸介绍自己的时候,还是整个人都惊讶了一下。
当时就连玩都不玩了,直接和朋友拜拜出了酒吧,找了个安静的花坛里蹲着,点了根烟一边听陈逸说话。
陈逸支支吾吾了很久,才表达出了这个想法。
顾释惊的手里夹着的烟直接掉进了草丛里,马上又踩了两脚把它踩灭,要是待会引起火灾就不好玩了。
“嗯,我很好奇,你能告诉我吗?”
顾释沉默了一下,问他:“慕晏呢?”
“他今天出门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回来。”陈逸老实回答。
顾释又沉默了。
陈逸捏着手机等不到回应,有些尴尬了:“是不太方便吗?”
“倒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只是我也不是很了解,可能只知道些皮毛,但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慕晏?慕晏他不肯告诉你吗?”
陈逸有些失落:“他每次提到之前的事的时候都感觉很沮丧的样子,我不想直接问他,怕他觉得难过。”
顾释一时哑言。
他盯着草地里正忙着搬家的蚂蚁,揣测着天气,看样子,应该快下雨了。
A市的天气就是这样千变万化的,上一秒还在出太阳,下一秒就指不定会下雨,尤其是在这个季节,这个……落叶的季节。
拈下一片飘在自己头上的金黄银杏叶,他有一时的恍惚。
“其实吧,你们期间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你们两个人感情破裂过,但是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啊,所以给你说的时候,你也别去钻牛角尖。”
“好。”
——
“就如你当年见到的,我们以前关系很好,好到我可以接他上下学,我会因为他去打架,我会因为他的开心感到开心,因为他难过感到难过,喜欢一个人,喜怒哀乐,都随了他。”
慕晏回忆起过往的时候,仿佛当年发生过的一切,都像是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流转了一番,带着他回味着和陈逸有过的每一个片段。
那年的夏天很燥热,坐在教室里能听到窗外蝉鸣不断,聒噪的叫慕晏很暴躁,陈逸给他泡的凉茶很甜。
那年的冬天很寒冷,走在大街上,裹着厚厚的新买的羽绒服,也不比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暖和,也不比陈逸垫脚系的围巾来的治愈。
“这一切的转折点啊……还是因为陈女士……”
慕晏低头,再接着说后面的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了几分低沉,不是很想去回忆那段深沉的过往,却又不得不去面对,只有更好的面对,才能去尽可能突破它。
第67章 陈逸很好,是我不配
游沅是知道这个疏远的‘陈女士’指的是谁的,无非就是陈逸的母亲,在白颜女士过世之后,慕晏就厌恶上了陈莘,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恨她。
慕晏永远不会原谅陈女士。
永远。
恨入骨髓,至死方休。
至于为什么,旁人也无从得知,可能也就只有慕晏自己知道。
今天慕晏提起这事,应该是想诉说一下以前的往事的。
游沅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准备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或许不知道,自打陈莘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就不怎么喜欢她,但尽管是这样,也不妨碍我喜欢陈逸,那时候他才一点点高,比同龄人矮上一截,又留着过脖子的头发,看着很小,像个小姑娘一样,我初见他的时候,还真就以为那就是个小丫头。”
慕晏在说着的时候,喝了一口手里半凉的咖啡,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面蔓延开来,但心里的苦楚似乎不比这口腔的苦来的轻松。
慕晏在外看来就那么几个标签,自信、傲慢、高冷。
他的优秀,无论放在哪个时间段里面,都是叫无数小姑娘为之疯狂的,每年到了一些节日,慕晏的桌子上总能放满各种各样的礼物,那些精致的包装,以及时不时偷偷看慕晏时的眼神,都暴露出年少时候的心悸。
但即便是这么多人年少时候的理想,慕晏却说什么也不曾心动,甚至是放在心上过。
很多人都说,慕晏时高冷,对哪个女生都爱答不理的。
也不乏有人猜测,慕晏是有喜欢的人,但任凭谁也没想到过,他喜欢了一个人好多年。
认识慕晏和陈逸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喜欢对方的心,却是一直从开始延续到了现在,叫各个阶段的人都见识过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模样,却又叫谁都从来没想过,这两个人会互生情愫,并且延续了这么久。
慕晏第一次见那个女人,在他初三那年。妈妈给他介绍,那是她的朋友,他要叫陈阿姨,还有一个小个子,是陈阿姨的孩子,叫陈逸。
届时的慕晏有自己的少爷性子,却并不叛逆,跟着喊了。
慕妈妈带着陈女士去后花园逛,还特意叮嘱慕晏带着弟弟玩,不能欺负他。慕晏颇为傲娇的点点头:“我才不会欺负比我小的!”
“你今年几岁了?在读几年级?”慕晏问这个比他矮两个头的孩子,陈逸那时候就留着稍长的头发,还有长长的刘海,低着头,不说话,慕晏以为是个女孩子,语气很是别扭的温柔。
“初……初一。”
“呀!”慕晏当时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比他矮两个脑袋多的孩子,根本不敢相信这人已经初一了。
虽然他正处在长身高的时候,但就算是他初一的时候,也比这孩子高一个头。摸了摸鼻尖,慕晏别扭的说:“没事,妹妹想喝点什么,哥哥去给你拿。”
陈逸没动,头低了更低了,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死死盯着两只快踩到一起的脚。
半天,才听见陈逸喃语:“我是男的。”
慕晏起先还没听清,低下脑袋再听了一遍,听清了,整个人也愣在那了。
一向大大咧咧、少爷性子的慕晏涨红了脸,连忙道了几声对不起。
陈逸摇摇头。
慕晏傲娇的余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少年还挺好相处的。
“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感情,只知道想对他好,但是……就在我高中时候吧,有一次下课回去,你知道我在路上看到了什么吗?”
慕晏说到这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苦笑着看向了游沅,那股子从心底透出来的苍凉和绝望,叫学过心理学的游沅看在眼里,居然也能觉得身同感受。
他甚至不敢摇头说不知道,也不想叫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慕晏今天似乎真就像继续说下去,他低着头,他略微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说:“我看见我妈热情的挽着她的手走在人行道上,可是那贱人呢?她推了我妈,把她推到了马路上,迎面就有一辆车飞驰过来……”
后面的慕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他低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一副沮丧的模样。
“滴答——”
泪水顺着脸颊凝聚在了鼻尖,滴入了咖啡杯里,细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下也显得格外的响亮。
游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默的喝了一口咖啡,试图从这咖啡苦涩的滋味里,去感受和体会慕晏的痛苦,又试图借咖啡来叫自己内心好受一点。
心理医生并不是非常积极乐观的人,在听多了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自己在去想的时候,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刻骨。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画面,那时候才高中的慕晏,亲眼目睹了这血淋淋的一幕,内心是有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告她?她这是故意杀人,应该被判刑。”
游沅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白颜女士和慕戎的爱情,是见过的人都最为羡慕的,连游沅也不例外,他知道那一家三口有多和睦,知道白颜女士是多么的优雅得体,知道慕戎在做生意这方面是多么的宽宏有度量,也知道小时候的慕晏是怎样的天之骄子。
那一切的美好,他都从来没想过,是被白颜女士一直当做最好的朋友的陈莘个亲手摧毁的,主要是,白颜已逝,这个祸害却依旧得意洋洋、风光无限的活于人世间。
慕晏没有说出缘由,但是并不难猜,游沅结合他之前说的,就可以知道,是因为陈逸。
因为他喜欢陈逸,因为陈莘是陈逸的母亲,他不想叫陈逸去承担过多,所以在那个尚且年幼的年纪,选择了独自抗下一切,这一抗,就是五六年。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在这五六年里面,慕晏虽然口头说着不喜欢陈逸,却时刻关注着他,在几年之后的今天,也还是败在了陈逸手里。
“以前我真不知道那是喜欢,我只是想对他好,但是尽管我妈这件事给了我血的教训,我也还是没学乖,我也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有一个人刻在了心里,再怎么刻意去抹除也抹除不了那个人的存在……”
慕晏苦笑。
他用了几年,也还是没能把他给忘了,反而不断的打磨,叫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现在陈逸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就不记得了那些曾经郁结过的事情。
所以慕晏觉得很亏欠他。
陈逸从小到大都被他保护的很好,所以一直胆子就很小,碰到一点什么事就要叫嚷着慕晏来解决。
可是在今年,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陈逸受了两次重伤,两次都是因为他。
“陈逸很好,是我不配。”
慕晏说。
但是就站在游沅这个客观的观点来说,两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陈逸是个善良的人,一切事情都是陈莘去一手造就的,却要陈逸来承担了这么重大的后果。
慕晏不是个绝对善良的人,他完全可以直接将陈莘告上法院,让陈莘血债血偿,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软肋,为了陈逸一直隐忍到了现在。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用陈莘的错去惩罚你自己,你这是没有和陈逸说过这事,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他也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你们没有什么配不配而言,在感情里,别去给自己加戏,两个人大胆的畅想未来就好。”
游沅思忖了好一会,也只能就说出了这些话。
他只是这场感情之外的旁观者,尽管慕晏讲了事情的原委,他也没有办法去给他下定论。
但也确实,在感情里没有配不配的说法,只有两个人相互之间喜不喜欢。
——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咱也算是朋友了,我不想瞒着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了之后,也能好好的,像以前一样去做你自己,你不用因为这件事自责,因为这事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顾释这事也是在慕晏一次喝醉的之后的话语中得知的。
在此之前,他也只是知道慕晏是真的不喜欢陈莘女士,但不知道原因。
陈逸想知道,肯定是有所察觉了的,顾释觉得既然以后他们两个人要长久的在一起,就不该有所隐瞒,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是会被人知道的。
所以早知道晚知道,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了他,也叫他好好自己心里有个准备。
顾释举着手机半天,却迟迟没有听到手机另一头的陈逸再说话。
“喂,陈逸,你还在那吗?你刚才有在听我说话吗?”
顾释问,但是对面依旧没有声音。
陈逸听着电话里头顾释的询问,他没能回答,一手拿着手机靠在自己耳边听着他说话,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一颗接着一颗,像是不要钱的珍珠一样。
尽管捂到脸颊都有些涨红,陈逸还是没能止住发出了微弱的啜泣声。
顾释那边呼喊陈逸的声音,在听到那细微的啜泣声之后停下了。
他伸手将手里的叶子给捏碎了,在手里慢慢捻成了碎渣,手一松,随风就散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所以只能就这样默默的听着。
第68章 要你
天边响起了雷鸣,闷嗡嗡的叫,天色俨然已经暗沉了下来,顾释就蹲在草丛里,丝毫没有要去躲雨的想法。
陈逸缩坐在角落里面,他其实很怕这种雷声,总会让他想起小时候被陈女士赶出家门,独自在外面树下蜷缩着躲雨的画面。
当时一道雷就击在了他跟前,他甚至能闻到泥土草本烧焦的味道,让他在那风雨交加的雨里瑟瑟发抖。
但是其实一切的源泉,也只是因为陈女士打牌输了钱,脾气上来了。
但是这时候他没有因为这事感到害怕,而是多了几分凄凉。
陈女士真的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陈逸帮的是自己母亲,叫慕晏抗下了一切。
初醒时分,他还觉得慕晏变的奇怪,不愿听他提起自己母亲,如今看来,陈逸觉得是自己错的彻底,是自己亏欠了慕晏的。
随着一声雷闷声,大雨倾盆而下时,陈逸抱紧的自己,将手机给挂断了。
天气阴沉的很,雨声、雷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久久不绝。
顾释还站在外面,雨水将他整个人淋湿,他也没去闪躲。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找不到留在这去伤感的缘由,因为这事原本就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