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脚踏实地,不要白日做梦。”许培樟说着就模仿了一下易昶那张严肃的脸,板起脸来。
周可太懂这种感觉了:“易导确实比较严厉。”
梁易舟似乎睡不安稳,车子一颠,他的头直接从座椅上滑下来了,吓得许培樟赶紧伸手托住了他的脸。
“也不怕落枕。”许培樟皱眉,也不松手,就这么托着,他有些复杂地盯着梁易舟紧皱的眉头,“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周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63章
《云间月》的首映安排在了电影节的第二天,梁易舟自己也是第一次看成片。
今天渚良没给他准备西装,反而是准备了一套绣有中式纹样的白衬衫黑裤子,衬衫的下摆很长,裁成几段长短不一的,真丝面料柔软,略微宽大一圈的版型让衣摆随着人的步伐一起晃动,看起来符合某种韵律感。半透不透的布料被灯光一打就显出梁易舟那流畅的腰线来,若隐若现的,勾得人心痒。
脚腕也是露出来的,他骨细,脚腕骨头看起来也精巧,轻巧地立在那里,就有点谪仙味儿。
妆容重点放在眼睛上,眼线画得长而翘,显得他那双凤眼狭长又多情,清清冷冷抬眸,能让人一见忘俗。
何邱淮那里依照贺平章这个人物,穿一身细格子的呢料西装,深咖色,十分复古。
两个人并肩入场,看侧面梁易舟比何邱淮薄了好多,哪怕这会体重已经恢复,但梁易舟看着还是清瘦。何邱淮很绅士,他的手虚虚地护在梁易舟的身后。两个人轻声交流了几句,看起来很亲密。
许培樟坐在下面,表情很难看。偏偏旁边还有个火上浇油的渚良:“多登对啊,要是他们两个真谈恋爱我也不介意的,何视帝可比某些人靠谱多了。”
“不说话你会死吗?”许培樟翻了个白眼。
“嘴长在我身上,你管得着吗?”渚良这人,看着斯文,但着实欠揍。
两个人正在拌嘴,突然听见影厅入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时间各国语言混杂。许培樟也抬起头:“怎么了?”
渚良的脸却一下子拉了下来,他起身想出去,但影厅只有那一个出口,所以他屁股离开凳子的那个瞬间他又坐了回去。
骚乱的来源很快就现身了,秦冠玉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黑西服,气质锋利又不羁。
“卧槽。”许培樟下意识看向渚良,渚良也是面无表情,只当是没看见似的。
“他怎么来了?”许培樟一愣,“找你算账来了啊。”
“他也有片子。”渚良抱着胳膊,没正眼看秦冠玉一眼,“但不知道他这会来这里发什么神经。”
秦冠玉没有官方的英文名,许培樟听见大家都在喊他“Qin”,他对秦冠玉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很久以前,那时候的他远比现在温和得多,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时间一晃而过,要不是他那张脸让人印象深刻,许培樟真是一下子认不出来他。
秦冠玉直接忽略了何邱淮的存在,他谁也没理,而是径直走向梁易舟,一下子突破了社交距离,就这么凑到他跟前。秦冠玉比梁易舟高了大半个头,所以他稍微附身下来,鼻尖凑近梁易舟的眼睛,要是换了别人,被秦冠玉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定会觉得被压得要喘不上气,但他撞上了梁易舟这块冰。
梁易舟并不打算跟他献媚,所以安静地回望他。
秦冠玉的骨相极好,哪怕脸这么臭,还是能看出温润的底子来,非常有东方古韵的皮与骨。
许培樟皱眉,他下意识站起来,却被渚良一把拉住了:“你别管他。”
许培樟“呸”了一声:“你的人你自己管,我在意的是梁易舟。”
何邱淮反应很快,他把梁易舟往后面一扯:“秦老师来这里,荣幸至极。”
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也上前:“秦老师,我带您去入座。”
秦冠玉又往前一点,他凑近了梁易舟的耳边,有点轻蔑地笑了一下:“小鬼头。”
“他到底在干嘛?”许培樟看得气不打一出来,觉得秦冠玉不愧是渚良带出来的人,跟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病。
渚良却没有说话。
另一边的秦冠玉无视了工作人员给他安排的座位,旁若无人地朝许培樟和渚良这里来了。许培樟屁股一抬,反正他和渚良又不是真兄弟,大难临头,他才不想掺合进去,于是火速和渚良划清界限,退开了三个座位的距离。
渚良也想站起来,却被秦冠玉一把按了回去,他们这个位置靠角落,众人的视线现在都放在台上了,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剑拔弩张。当然,就算被直播,秦冠玉也不打算放过渚良。
“你的新玩具,看起来不会任你拿捏。”秦冠玉站着俯身,他两手撑在渚良身侧的扶手上,把他给圈住了,语气有些讥讽。
“秦冠玉,你有病去医院看病,别骚扰我的艺人。”渚良脸比他还臭,连许培樟都没看到过渚良会有这么吓人的神情,隔着镜片,也能感受到他那冰冷的视线。
秦冠玉似乎被刺痛了一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渚良,养成游戏玩腻了吗?良心发现开始做正常的经纪人了?你恶不恶心?”
“恶心啊,我是什么人你不应该早就看透了吗?秦冠玉,你还在指望我什么?”渚良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笑话,“你不也报复过我了吗?你还想怎么样?不是你说的今生不必再见吗?巴巴地跑过来干什么?要让全世界知道你是丧家犬吗?真可怜啊。”
秦冠玉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上青筋都爆起来了:“你他妈......”
“要么掐死我,要么滚。”渚良一动也不动,他虽然也是个一米八的个子,但比起秦冠玉,特别是现在这个姿势,看起来简直小了一圈。
秦冠玉看着他,只觉得在看世界上最无情无义的人,渚良成就了他,但也毁了他,他恨不得咬死他,他恨透了渚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丢下,就像丢掉一个垃圾。
秦冠玉低下头,他掐住了渚良的下巴,用了简直是钳制的力气,他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渚良的耳廓,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渚良一把掐住了秦冠玉的手腕,他仰起脸,嘴唇几乎要碰上秦冠玉的鼻尖:“今天是别人的首映我不想跟你吵。”
渚良很懒地抬眼,表情有些嘲弄:“现在滚吧。”
秦冠玉很深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在他旁边坐下来:“主演都说我来了是荣幸之至了,我走了不是打他们的脸?”
渚良没理他。
这会放映前简短的交流会已经结束,梁易舟和何邱淮还有周可也入了座,稍作休息之后就会开始正片的放映。
“那样的人,难驾驭,面冷心冷,不好办的。”秦冠玉吊儿郎当地冲梁易舟一努下巴。
“关你屁事。”渚良回敬他一句。
“你居然会护着自己的艺人了?”秦冠玉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怎么,成了手心里的宝了?这么在意。”
“秦冠玉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渚良真不想搭理他,“我从头到尾就养过你这一只白眼狼,裴晴枫或者梁易舟,都只是我的工作。你想听的是这个吗?听完就滚啊。”
秦冠玉垂了一下眼睛,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来,或许是好演员都如此,想要掩盖什么,就能掩盖得彻底。
他彻底安静了下去,不再说话,直到电影开始,云间月这三个字慢慢浮出水面,随后又被涟漪打散了,秦冠玉才轻轻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银幕上的云无月灰头土脸,架势端起来的时候眼睛却比什么都亮,像这浊世里的一点萤火。
“大道才知是,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来处是何人。”
影片上铺开的是如梦似幻的旧金陵,云无月身处期间,脆薄如一片纸,他唱的是世间人的悲欢离合。
直到影片接近尾声,火光摇曳间,云珏最后朝无人处一躬身,留下一个模糊的笑靥。
全场寂静无声。
直到片尾字幕开始滚动的时候大家才如梦初醒,掌声如潮水,但秦冠玉还是听见了渚良的话。或许是被电影的情绪影响,渚良说得很慢。
“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你清楚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所以算了吧,谁没谁会活不下去呢?”
作者有话说:
云珏唱的和渚良说的都出自《桃花扇》
第64章
梁易舟拿着一本杂志,在圣马可广场边上的咖啡店外面闲坐,像个懒散的游客,仿佛昨天首映好评如潮的影片男主角不是他一样。
影片人评价《云间月》是瑰丽迷人的东方梦境,破碎又坚硬的美丽泡影。
“我们看过许多年代戏,有的着眼于时代,许多会因为野心太大而显得空泛,《云间月》聚焦于人,云珏其实只是时代乱流中的可怜人,他胆小也怯懦,苟活却没有目的,偶有的光鲜亮丽,那头珠翠也压得他直不起腰来。我们说乱世多精怪,但乱世也多情,在夹缝里生存的人的感情,是何其珍贵。以及最后大火之中,我们看到的是中国人的脊梁。在真实的历史上,南京也从不缺乏这样的传奇。”
梁易舟没在看杂志,他在看游客拿苞谷喂鸽子,有胆子大的孩子把苞谷放在头顶上,鸽子就会短暂地站在他的头上。
“你怎么在这里躲懒。”许培樟抽走了他手里的杂志,塞了一个纸筒包着的小食,“油炸海鲜,味道挺不错的,吃点?”
梁易舟就接过来,像一只犯懒的接受投喂的猫咪。
“好吃吗?”许培樟很期待地看他。
梁易舟嘴巴里嚼着沙丁鱼,就点了点头,看着很乖。许培樟手又痒了,他弯腰过来,手指很轻地摸了一下梁易舟的唇角。
这一下搞得两个人都有点尴尬,梁易舟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一点身子,许培樟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从前了,于是他有些着急地解释:“沾了点渣......”
梁易舟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一下,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两个人的耳朵都红了。许培樟只好把视线转向手里的杂志,而梁易舟有点呆呆地摸着咖啡杯。
“你俩杵这里干嘛?”渚良从另一个方向来,手里提一个面包店的袋子,“偷情啊。”
梁易舟这口咖啡刚入口,听了这话,呛了个死去活来,这下真的整张脸都红了。渚良从梁易舟手里拣了个虾来吃,十分缺德地揶揄了一句:“今天挺热的,是吧。”
许培樟也拉开椅子坐下来,他问梁易舟:“怎么不去逛逛?”
梁易舟还没回答他,又有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小朋友们要去玩吗?威尼斯我熟啊。”秦冠玉戴着一副墨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改昨天那臭脸的态度,显得亲切又温和。
许培樟警惕地看了秦冠玉一眼,生怕他又要突然袭击梁易舟。
“昨天我们有点误会,电影很不错的,小鬼,前途无量。”秦冠玉这番夸奖的话说得一点也不走心,好在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多谢前辈。”梁易舟很客气地回他。
秦冠玉也坐了下来,这下小小的一张咖啡桌,四面都挤满了人,他端详了梁易舟一会儿,突然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话说出来,剩下的三个人都一愣。按时间来说,秦冠玉成名的时候梁易舟才刚刚毕业,后来他又出国了,两个人实在没道理见过。
“可能是我记错了。”秦冠玉摆了摆手,“也可能是像某个熟人吧。”
许培樟可没闲情逸致陪秦冠玉和渚良叙旧,他把杂志伸到梁易舟眼前,指着上面的某一页:“阿舟我们去坐贡多拉好不好?”
这本杂志其实是渚良之前拿来当桌垫用的,上面的广告写得相当土味:
“威尼斯有一百七十七条窄河道和两千三百条更窄的水巷,我想同你乘坐贡多拉穿越横跨这些水域的大大小小四百二十八座桥,是否可以这样一直荡进你的心里?”
实在窝心得很。
许培樟给梁易舟看了之后才想起这要命的广告词,于是他欲盖弥彰地把手往上移,遮住了最后一句话。
“两个人坐不划算啊,我们也一起。”秦冠玉立马拍板,“走吧,这会时间也正好,我带你们看看威尼斯。”
许培樟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还没开口呢,渚良已经把他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秦影帝,你多缺钱呢,要省这几十欧?”
“那我们俩坐一个,他们坐一个。”秦冠玉一挑眉,表情很愉快。
渚良面无表情:“我晕船。”
秦冠玉才不跟他废话,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直接把渚良给拽了起来,顺势凑到他耳边说道:“渚大经纪人,我不怕丢人,你要么乖乖跟我走,要么我扛着你走。”
渚良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没好气地把那袋子面包扔给了他。
“走吧。”秦冠玉十分绅士地做了个手势,渚良直接无视了他,拉着梁易舟先走了。
许培樟也站起来,秦冠玉却拦了他一下,他很轻地说:“你喜欢他啊。”
许培樟一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所以很坦荡:“是啊,你离他远点,你和渚良的事跟他没关系。”
秦冠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最好不过咯。”
秦冠玉和许培樟走在后面,离前面两个人只有几步远,秦冠玉把手插在兜里,墨镜放在胸前的口袋里,他今天穿了件花衬衫,看着非常散漫,他盯着渚良的背影,突然来了一句:“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喜欢,却要假装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