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很不容易,但他一定可以做到。
梁易舟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新发型,他的头发短了很多,造型师给他吹了个形状,看起来贵气又优雅。
“梁老师果然好合适这种发型。”造型师替他理顺了头发,“像最近流行的那种,财阀小少爷。”
梁易舟跟他道了谢,拿手机拍了两张照,发给渚良之后就离开了休息室。
许培樟和周可去了一个日料店,他先问了几句《莫比乌斯》的拍摄进度,然后才进入正题:“易导是不是拍过一个电影,叫《阮红妆》?”
周可一愣,没想到许培樟来找他是问这个的,但他也不好对许培樟说谎,就诚实地点头:“嗯,好几年前的事情。”
许培樟没像周可想象地那样继续追问下去,他沉默地喝了口酒,隔了一会才问:“这个片子讲了什么?”
拍《阮红妆》的时候周可是副导演,哪怕隔了这么多年,他对这个故事还是很熟悉,他也喝了口酒:“阮红妆就是男主角的名字,他是个性别认知障碍的人,因为小时候被性侵过,所以他一直无法接受自己是个男孩。小时候喜欢打扮成女孩子,家里觉得丢人,他爸把他丢到河里过,但是没死,他奶奶看不过去把他救回来送进戏班。阮红妆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也是他的艺名。故事背景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阮红妆是个青衣,他在学戏的时候被自己师傅骗,他很爱自己的师傅,但师傅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便宜的泄|欲工具。后来出去演出,阮红妆被他师傅丢下了,因为觉得他给大家惹麻烦,隆冬天,直接推进冰窟窿里。”
许培樟捏紧了杯子。
“所幸命大,没死,但是阮红妆无处可去,那时候同性澡堂兴起,他去那里打工,给客人唱小曲,也被客人占便宜,经常要出卖身体换口饭吃。”周可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表情有点严肃,“挺压抑的片子,最后阮红妆被逼得爆发,失手杀了一个想强|暴他的客人,然后自己跑到了当年他老师推他的那个湖边,把自己溺死了。”
“那天恰好是千年之交。”
许培樟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易导的风格。”许培樟过了半晌才闷闷地讲,“奔着拿奖去的吧。”
“是啊,不过中间出了点岔子,这个片子没有成片。”周可想许培樟今天的重点大概就是这个。
但许培樟没有顺着问是什么岔子,他只是问:“拍这个片子挺辛苦的吧,那时候他才刚毕业,肯定吃了不少苦。”
周可愣了愣:“你知道了啊。”
“你不够意思。”许培樟用手指点了点周可面前的碟子,“你早就认识他,那天你怎么一句话也没说?”
“这件事比较复杂,老师要求大家保密的,而且提起来也没什么必要。”周可说。
许培樟也理解,毕竟是个夭折的电影,过去了这么多年,周可没必要特意提起。
“而且我也不知道梁易舟改名了啊,看了他的脸我才想起来的。”周可呷了口酒。
说起改名这事许培樟就想到李建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没再继续说这事,他把话头一转:“所以到底为什么不拍了?”
“你知道是没拍完啊。”周可表情有点复杂。
“我问了我爸,还听了点传闻,到底为什么不拍了啊?”许培樟想起陈港说的那个导演和男主角吵架的传闻。
“真正的原因……”周可看起来有点为难的样子。
“你是不是知道内情?”许培樟看起来有点迫切。
“这是私事,我就算知道也不该我来说。”周可有点严肃,“你想知道,自己去问易舟。”
“他要是愿意说,我还用得着来问你吗?”许培樟有点郁闷,“他从来不提以前的事情。”
周可看了他一会:“不提就不提呗,以前就是以前,活在当下不好吗?”
许培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是自己偏偏就是特别在意。
“你怎么这么关心易舟啊?”周可觉得许培樟怪怪的,“他不是已经解约了吗?”
许培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嗯嗯啊啊地给周可夹菜让他多吃点。
两个人开始动筷子的时候,许培樟的手机响了,于是他就点开微博。
@梁易舟:换了新发型
配图是他在化妆室随手拍的照片,评论一下子炸了。
“@感恩的新:草!!!!舟舟老婆剪头发了,爷青结呜呜呜呜呜呜呜”
“@粥粥舟舟:老婆这样也好漂亮!好贵气!是新电影的造型吗?”
“@科学冲浪提示小助手:老婆看起来好累的样子,要多休息休息啊!”
许培樟看着这满屏幕的老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谁都能喊梁易舟老婆,就他不行。他要是用自己的微博号发表一点过激言论,渚良能直接从北城瞬移过来掐死他。这一瞬间,渚良在许培樟心里的形象就变成了棒打鸳鸯的大恶人,手持狼牙棒,凶神恶煞。
许培樟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最后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地给梁易舟点了个赞。
第73章
许培樟的酒店跟剧组的定在了一起,所以吃完饭他和周可一起上了车回去。
“你这是来得巧了,明天师母过来给我们客串,你着急回北城吗?不着急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啊。”周可对许培樟说。
“哟,王英伯母来啊,她演什么?”许培樟一挑眉,王英挺疼周可的,基本档期合适的话,总会来帮忙友情出演一下。
“张寻的妈妈,李念云。”周可回答他,“戏不多,一周就能结束了。”
张寻家境优渥,但父亲去世很早,李念云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她非常爱自己的儿子,但同时也有点控制狂。李念云非常不喜欢罗沁,所以张寻和他妈妈是有两段冲突戏的。
“什么时候宛婷老师能来给我友情出演一下,我也就此生圆满了。”周可打了个趣。
“我妈金盆洗手了,你倒是不如找我友情出演,他们都说我和我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许培樟也笑。
周可静了一会:“倒也不是不行,张寻有个纯背景板的弟弟,你要不要来?”
许培樟一愣:“我行吗?”
“设定上那个弟弟比张寻小五岁,有点内向的,一共也没两句台词,就放学回家看见张寻叫了句哥,然后说我去做作业了,还有就是在张寻和李念云吵架的时候从楼上探头望了一眼又缩回去。”周可打量了一圈许培樟,“我给你换个黑框眼镜,穿个校服,就行了,你平时保养吗?怎么看着这么嫩?”
“没啊,我基因强大,你羡慕不来的。”许培樟眨眨眼,一脸欠揍样。
周可和许培樟住同一层,但许培樟却多按了两层的电梯,周可有些奇怪:“你喝多了房间都不认识了啊?”
许培樟冲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上去送个外卖啊。”
周可显然没反应过来。
“他今天晚上没怎么吃饭,估计刚刚那场戏太累了,我就带了宵夜。”许培樟解释道,梁易舟没吃晚饭这事是邵阳告诉他的,许培樟已经深刻意识到邵阳的重要性,所以下午在片场的时候许培樟连蒙带骗加了邵阳的微信,并要求他同步梁易舟的状态给自己。
“原来是易舟啊,你俩关系可真好。”周可的楼层到了,他出去前又补充了一句,“那你顺便帮我转告他,要是累的话,明天上午可以不来片场,反正没他的戏,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许培樟在周可离开之后对着电梯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有点紧张,其实威尼斯那天他有些不对劲,他说了一点不该说的话。他可能不该提起那个电影,还好梁易舟应该不会特地去找来看,不然他一定会笑他的幼稚。
他记得第一次看《情定日落桥》是跟宛婷和许凯全一起看的,他那时候还很小,对情啊爱啊似懂非懂的,只是仰起脸来问宛婷:“那妈咪和爸爸有没有去叹息桥啊?”
他被宛婷揽着,坐在两个人中间,许凯全伸手过来刮他的鼻子:“在生你之前,爸爸就带妈妈去了,所以爸爸妈妈一直都好好地在一起。”
许培樟听了,往宛婷怀里一缩,很认真地说:“那我以后也要带我老婆去!”
许凯全被他逗得笑起来,他捏了捏许培樟的鼻尖:“行,阿樟长大了,也要带喜欢的人去叹息桥。”
这件事现在偶尔也会被翻出来说,许培樟每次都会说是童言无忌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这些年,许培樟恋爱谈了不少,但没有一个人会让他想要带去威尼斯。
但那天他一个人,站在岸上看叹息桥,教堂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特别希望梁易舟也能在这里,他希望梁易舟可以在他身边。
这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没有道理的,他就是很希望他会在这里,不止这一刻,而是今后的万千时间都可以一起共度。
梁易舟打开门看到许培樟的那一刻表情有些诧异,许培樟微笑着:“饿吗?给你打包了点吃的,还有果汁。”
梁易舟把他让进来,他看起来有些局促。
“这个发型也很好看。”许培樟把东西放在桌上,他冲梁易舟笑。
“谢谢。”梁易舟拉开椅子坐下来,他的表情有些淡漠,看不出他这时候是什么心情。
“会不会打扰你啊?”许培樟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他,手上动作却不停,他把保鲜盒打开,是一份鳗鱼饭,梁易舟爱吃鱼,但不爱吃生的东西,他刚刚吃的时候就觉得梁易舟应该会喜欢这家的鳗鱼饭。
“没事。”梁易舟垂着眼睛,他看起来懒懒的,今天那场戏大概真的把他累着了。
许培樟想说点轻松的话,所以他就提起周可今天让他来客串的事情:“今天周可说我也可以来客串,就演你弟弟,张昭。”
梁易舟闻言抬起头来,表情有点惊讶。
许培樟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脸,有点得意地笑道:“周可说我可以演高中生,反正就是个背景板的角色,明天就能拍完。”
梁易舟看了他一眼,许培樟不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他平时总要把自己打扮得沉稳一些,不然出去应酬容易被人看轻。
“你觉得我行不行嘛?”许培樟的语调拖长了,像是在撒娇。
“你可以的。”梁易舟在低头夹鳗鱼,他知道张昭跟他的台词好像只有一句话,就是蔫头巴脑地走进来说,“哥,你回来了啊,我去写作业了”。梁易舟脑补了一下这个景象,有点想笑,但又想控制自己不要笑,所以只好把头低下去。
“明天王英老师就来了诶,你明晚有没有事,没有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英伯母虽然是严厉了一点,但人很好的,她挺愿意提携后辈的。”许培樟看他。
梁易舟筷子一顿,有点茫然地抬头:“英伯母?”
“我爸妈和他们关系很好。”许培樟本来想说他在今年过年的时候跟易昶推荐过他,但他这会知道了《阮红妆》这件事,怕梁易舟会不舒服,就没有提。
“看情况吧。”梁易舟面上淡淡的。
许培樟知道他不爱应酬,也不想逼他,所以岔开话:“阿舟你教我怎么演张昭吧,我可不想明天在片场被周可骂。”
“周可会给你讲戏的。”梁易舟放下筷子,喝了口果汁。
“我请你吃宵夜,你教我演戏嘛。”许培樟伸手过来拉了拉梁易舟的袖子。
梁易舟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唇角提起一点:“那你先喊句哥来听听吧。”
许培樟拽着他袖子的手一顿,有些气急败坏地拉了他一下:“你消遣我呢。”
梁易舟往后一靠,泰然自若地喝着果汁:“随便你咯。”
许培樟盯着他看了一会,他觉得梁易舟看他的眼神有点漠然,很像他们俩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那时候许培樟觉得梁易舟面冷心冷让人看不透,看谁都是淡淡的,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许培樟在这一刻有点慌乱,他想到傍晚的那场戏,今天的晚霞绚烂如火,衬着梁易舟的脸,简直漠然得像神祇。
无悲无喜,一视同仁。
许培樟下意识抓住了梁易舟放在桌上的手腕,他的喉咙发紧:“梁易舟。”
梁易舟有点诧异,但他还是把许培樟的手掰开了,很淡漠地把许培樟的手从他的手腕移到了桌上。
许培樟被他这个动作给搞懵了。
梁易舟从前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许培樟有点委屈地看他:“为什么啊?”
梁易舟没有看他。
“阿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许培樟被他拒绝的动作给刺痛了,他觉得胸口憋闷,“如果之前我让你不舒服了,我跟你道歉,我会,我会补偿你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不要……”
许培樟有点说不下去了:“你不要这样,你别这样看我……”
“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梁易舟的睫毛在颤抖,他别扭地转过脸,许培樟难过的表情会让他心软。
“谁要跟你清楚啊!”许培樟猛得站起来,他情绪有些激动,“梁易舟,你懂不懂啊,我喜欢你啊,我要你呆在我身边,我……”
许培樟又一次在梁易舟脸上看到了,他曾经见到过的,像易碎品的眼神,这让他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许培樟,你根本不懂我。”梁易舟闭上了眼睛,他说得很轻也显得很疲惫,“我不想再做你的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