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招招凌厉,“泥胎为像,道是本心。道友怕是忘记本心了!”
尚清修为被压制的厉害,左支右绌有些狼狈,脸上却越发清冷,“本心?我之本心便是善恶皆该有报应,我可从未忘过!”
和尚大喝跳起来,扫把凌空劈下——
尚清已然躲不开,干脆冷笑着站在原地,目光坚定一如既往。
劈下来的扫把却像是靠近火堆的冰柱,寸寸消失,四周如镜花水月一般破裂开,露出后面的真实。
那年轻和尚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动作都没有改变,身边的伙伴们正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他左手被傅敛知握住,冰凉又生疼,可见力道不小。
尚清抬眼,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是如此清晰,他甚至能看见几十米的高塔顶,那佛头上落了一只白色的飞蛾……
和尚拄着扫把轻轻一礼,“恭喜道友,修为更进一步。”
尚清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修为不仅已经回来了,还增长不少。
傅敛知松了一口气,问道:“感觉怎么样?”
尚清想了想,“还不赖。”把主人家骂了一顿,还占了主人家的便宜,可不是不赖嘛!
他对着和尚还了一礼,“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家佛爷还算大方。”
和尚也笑,“大道万千,道友走自己的路便可。云开总有月明日,望道友早日大成。”
拜别这个有些奇怪的和尚,尚清跟同伴解释了几句,众人便抓紧时间下山。
路过大殿,正看见刚才给他们分零食的姑娘在拜佛,“佛祖保佑,希望我班上的小朋友们都能健健康康长大。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明年再来问问……”
外面众人一阵无语,好家伙,纠缠骚&扰式拜佛……
一行人下了山,又坐车进入市区。
尚清可算是支棱起来,不等下车就拿出卦盘拨了一下。指针十分正常的转动一圈,指向某个方向。
尚大师连算了好几遍,过足了瘾才说道:“就在这附近,东边,三到五公里处。”
开车的小平头一打方向盘,“那地儿我知道,是阳嘉市唯一一个别墅小区,住的都是有钱人。”
曹木星咦了一声,“那人很有钱吗?看他的店好像不大啊?”
游子鸣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他那几个碗可是放到拍卖行卖的,最低起拍价都要五万了。谭风言买的那个成交价是十六万,他一个月能做一两个碗收入就不少了。那个店应该不是他收入的主要来源。最重要的吧,像阳嘉市这种地方,别墅也不贵。”
说着话车子就来到了别墅小区。这小区安保很严格,但小平头不知道做了什么,保安竟然把他们的车放了下去。
尚清指挥方向,车子最终在一座小别墅前停下来。
众人下车,小平头上前按门铃,按了半天都没人来开门。
曹木星暴躁的踹墙,“这人是兔子吗?这么能跑!”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狗叫声,一个阿姨牵着一条哈士奇路过,“你们找这家主人呀?他不在家,前几天就回老家去了。”
刘浮问道:“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还有他老家是哪里的?”
两个人都彬彬有礼,但狗不知道为啥很激动,一个劲儿想往曹木星身上扑。
曹木星左躲右躲没躲过去,被狗扑了个满怀。
哈士奇开始用舌头狂扇他的脸。
阿姨很不好意思,一边拼命拽狗绳一边说道:“这家住了个男人,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家一次,有时候两三天,有时候十来天,不固定。至于他老家哪里……听说是董家村的,他平时不跟我们这些邻居来往,我也是听来的,不是很确定。”
阿姨牵着狗走了,曹木星被狗毛呛得直咳嗽,“现在怎么办,去董家村?”
尚清揉揉额头,“天晚了,农村路不好走,回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
其他人倒是没异议。
众人休整一晚上,第二天来到董家村。
他们在村口稍微打听了一下,说要找一个做瓷器的男人,可能姓孟。不成想全村人都知道,还热情的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他们顺着村民指的路,来到一间屋子前。
尚清看了一眼就开始叹气,叫小平头,“给你老大打电话吧,出人命了。”
第42章 我怎么就不信呢? 两百米的树林里,站……
俗话说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农村的房子往往是父子相传,死个把人更是常事。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尚清说的肯定不是这种“常事”。
小平头心惊胆战给老大发了信息, 转头问道:“尚大师,您能看出死的是谁吗?死了几个?”
尚清皱皱眉,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旁边树底下一个抽烟乘凉的老头。
“大爷,我们想找孟老师买点瓷器, 怕找错了地方,是这家吗?”
大爷笑呵呵磕了磕烟袋,“找孟小子啊, 没错,就是那个屋,不过你们来的不巧啊!”
众人刚想追问到底哪里不巧,就听那边房门动了动, 一个男人推开院门走了出来。
那人看上去三十多岁,身形十分瘦削,头发梳得很熨帖, 但是低着头看不见脸。他穿着一件烫得十分平整的白色衬衫, 显得和这土黄色的农村格格不入。
尚清和游子鸣对视一眼, 游子鸣前跨一步,拦住对方去路, 扬起一个纨绔子弟特有的笑容,“孟老师,您可让我找的好苦啊!”
他凑过去,眨眨眼,“听说风华拍卖场那几只碗是你烧的?谭风言那小子买了一只, 嘚瑟的不轻。我不少给钱,你也给我烧一只,不,三只,怎么样?”
姓孟的男人悚然一惊,听到他的来意才慢慢放松下来,苍白阴郁的脸上浮现一丝得色,又故作谦虚道:“很荣幸得到您的喜爱,不过我现在要去山上采料,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
游子鸣遗憾叹气,“那行,你可不能放我鸽子。”
男人点头,“一定。”他对一旁的尚清等人微微致意,拎着手上的竹筐向山上走去。
他走得很慢,后背挺得很直,姿态有种被刻意训练出来的笔挺,越发显得和周围人不一样。
游子鸣撇撇嘴,回到尚清几人身边,“装模作样。”
曹木星难得没有呛声,赞同道:“确实有点做作,我十三岁的时候就不这么装了。”
尚清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那老大爷,“您对他熟悉吗?”
老大爷抽了几口烟,慢慢说道:“邻里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好几年,怎么可能不熟悉。”
“他叫孟建民,是隔壁孟家村的人。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妈,和他爸相依为命,就是听说以前读书很好。后来他爸生了一场大病,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人也没留住。”
“他一个半大小子,赚不出学费,就退学打零工。再后来他被秀华那丫头看上了,秀华他爹就跟他说了说,他就入赘秀华家里了。”
游子鸣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入赘的?怪不得他姓孟呢,那他妻子呢?”
大爷:“秀华和他成亲不久就有娃了,两个小年轻带娃不容易,一个人赚不出吃食。孟小子在家里烧窑,秀华就出去打工了。刚开始几年,经常看见那丫头寄钱回来,后来钱少了,人也不回来。听说是外面有人了?唉,年轻人在外面,真是容易学坏啊!”
尚清愣了下,“那他们的孩子呢?”
大爷说道:“刚开始是秀华她爹给带的,后来她爹病死了,秀华就把孩子带走了。大概是从那时候起,那丫头就不打算回来了吧。”
老大爷说的无奈,带着对晚生后辈的一丝谴责,但听得人却硬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平头抹了把脸,低声道:“尚大师,我们要不要跟踪?万一他跑了……”
尚清唇角一勾,笑意森冷,“不用,就在这儿等着吧。主人家总会回来的。”
孟建民对这附近的山比对自家后院还熟悉,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烧制瓷器,以前他没办法用这个爱好赚钱。现在他可以了,他可以赚好多好多钱!只可惜,那些曾经鄙视他、唾弃他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孟建民来到一个深坑旁。
这个坑是他从无到有一点点挖出来的,这里的土颜色与别处不同,土质十分细腻,烧制出来的胚胎很轻薄,上色也好看。
他将竹筐放到一旁,小心翼翼捧了一捧土放进去。然后又仔细的从里面挑出石子、枯叶。那轻手轻脚、又带着点天真快乐的模样,像极了玩泥巴的小孩儿。他动作有些大,脖子里滑出个什么东西,但是却毫不在意,随意把这玩意儿往里一塞,又继续工作起来。
他享受烧制瓷器的每一个过程,将一把烂泥变成一件艺术品,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新生一样……他愿意为这样美妙的过程付出一切。
因此,哪怕只是挖一筐土,他也愿意花上一天的时间细细筛选。
太阳慢慢滑向山腰,天色开始变暗。
孟建民毫不在意,只是仔细周祥的筛选着土里的落叶草籽。
然而,就在离他不到两百米的树林里,站着一个表情阴郁的女人。
女人手里牵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孩,母子两人对着孟建民的方向,死死的、死死的盯着……
尚清几人在热情的老乡家里吃了顿地道农家菜,等听见孟建民家动静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孟建民完全忘了还有顾客在等他,他抱着满满一筐土,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想要找地方细细把玩。
尚清他们眼睁睁看着对方兴奋的打开门,进去后又哐当关上,门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游子鸣啧啧两声,刚想说话,倏然住嘴。
绿色的大门前,映着月光,忽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两人在门前对视一眼,就要穿门而过。
就在这时,一道黄色符箓悄无声息飞过来,在门前转了一个圈,又兜头飞了过去。
这一来一回的功夫,两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尚清抬手接住纸符,左右一看,低声道:“上车。”
在场人都可听他的话,几人就像是绑架犯一样,鬼鬼祟祟的爬到车上,然后一齐盯着尚清手里的纸符。
他们追着孟建民遛狗一样跑了好几天,现在终于要知道真相了!
尚清揭开纸符,众人看着那一大一小,总算是明白了他之前说的“主人家总会回来的”是什么意思,合着他说的压根不是孟建民。
女人当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儿子护在身后,“你们是谁?”
尚清道:“董秀华?”
女人一愣,“你认识我?”
尚清摇头,“我是追着孟建民来的。你是他杀的是吗?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董秀华先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追着孟建民?怎么,那畜生还没学好吗?在外面也没干好事?”
几个大师都沉默,他们在董秀华身上看到了一种女鬼特有的、针扎一样的戾气。
尚清叹口气,“孟建民不是个好东西,你想报仇也无可厚非。但总该让活着的人知道真相,你自己背一个出轨的名声无所谓,难道还不为孩子想想吗?”
董秀华愣了愣,低头看护在身后的小鬼,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说得对。”
紧接着她又轻描淡写道:“我的故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蠢女人所犯十大错误之一。曾经我以为,我只是运气不好。学会用智能机之后,才发现原来像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
“我是十七岁和孟建民认识的。那个时候他爸还没生病,他还在学校念书。因为成绩好、又爱干净,我们这群老土的学生妹就悄悄把他当成幻想对象,我暗恋他。”
董秀华这句话说得十分冷漠。
“我虽然暗恋他,但毕竟年纪小,也没想到结婚什么的,甚至没想要和他谈恋爱。再后来,就是听说他爸病了,他没钱念书退学了。”
“而我家虽然能供我上学,但我成绩不行,没考上大学,干脆也不上了。我爸那时候生意做得不错,说要养我一辈子。就这样傻里傻气的过了三年,我二十岁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孟建民,他开始追我。”
“让我想想他是怎么追我的呢?哦,就是送一些路边采的花花草草、自己写的情书情信,总之是一些不用花钱的玩意儿。”董秀华又是一声嗤笑,“那时候我可真蠢。”
“后来就很俗套,我爱上了他,非他不嫁。我爸刚开始不同意,但又拗不过我,去找孟建民谈了一次,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就同意入赘了。”
“结婚后……结婚后我们过了两三年还不错的日子,有了孩子。但孟建民开始沉迷烧瓷。为了学烧瓷,他买了很多工具,还自己建了一个土窑,连我爸给他找的代课老师的工作都辞了。”
“我爸本来就不喜欢他,这下子更看不上他,开始天天骂他,说他垃圾、没担当、吃软饭。后来有一次,他俩吵架,我爸心脏病犯了,人没救过来。”
董秀华沉默着,脸上终于闪过嘲讽之外的表情,那是悲伤与恨意。
“我爸死了之后,他好像突然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了?他不再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开始变本加厉追求那所谓的爱好,连孩子要上幼儿园的钱都拿去不知做什么用。”
“我这辈子没受过什么委屈,就打算和他离婚。”
董秀华说到这里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