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轮精神冲击倒是分散了林时安的注意力,刚才如影随形的心动过速这会儿也消失得差不多了,他戳戳许佟澜,“听说是生物专业的。”
许佟澜喝了一口水,给心上人看作文的紧张淡了,心一松快下来,就后知后觉出逗林时安的快乐来,“挺关心我啊。”
“那可不,”林时安晃着笔,随手就着许佟澜的杯子喝水,就听许佟澜揶揄:“下回把我的名字写到作文里去。”
“咳咳!”
自己懒得打水偷喝别人的水果然是要遭报应的,呛水的林时安默默腹诽完,忽然觉得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头上,下一秒,老张在他身旁的窗边敲了敲玻璃。
林时安埋下头,去而复返果然是班主任必备技能。
老张从正门走进教室,邵游扫了他一眼,倒是客气地停下了讲课,“张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忘了和大家说,”老张没理邵游,板着脸宣读学校的新规定,“我们高二年级大会一致决定,下学期十五班要重新分班。”
此话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如遭雷击,饶是班主任的威压在前,同学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林时安低头看着眼前的数学题,有些恍惚。
“此次分班,根据本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和下学期开学考试成绩各占50%进行排名,依然是前五十进入十五班。”
“嘶——”林时安倒吸一口凉气。
让15班没心没肺地玩了一个月,没上课没作业,现在忽然出这么个新规矩,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身旁丝毫不受影响的许佟澜突然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林时安一个激灵,就听身边人跟中了邪似的温柔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林时安把他的手一把拍开,正襟危坐地看向了自己的笔记本。
☆、第 36 章
这一顿收拾,整个班全都老实了,甭管巩台山还是容菱,谁也不想从十五班出去。
若是一开始就没考进来就罢了,分明考进来了又被赶出去,十七八岁的年轻学生,自尊心哪里受得了这个。
饶是同龄人压力爆表,也鲜有人自愿离开的。
最会读学生心思的,到底还是老师,夏日的闹剧总算一哄而散,十五班又回到了刚开学那几天的模样,开始了课间鸦雀无声,作业从不离手的生活。
好不容易熬到期末结束,A城的冬天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林时安穿着臃肿的校服,也还是挡不住那点儿青春少年气。冷白的皮肤和雪色更衬,白生生的脸,倒是被校服衬得更显小了。
他帮着老张把成绩单贴在黑板旁边——十五班一贯的路数,分数条是给你带回家的,但成绩也是绝不会给你保密的,非要贴出来公开处刑,把少年人那点儿骄傲的自尊心踩在地上揉碎了摩擦。
锦山的自/杀率在A城数一数二,饶是如此,学生们还是挤破了头往锦山挤。
不得不应试教育的年代,厚重的压力之下,情感变得不值一提。
他走回座位,自认为考得不错的学生一拥而上包围了成绩单,开始高谈阔论,宛如凡尔赛文学大师PK现场。
许佟澜坐在旁边不甚在意地晃着腿,林时安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笑:“挺自信哈?看都不看。”
“第一不一直是我。”
“这回还真不是,”林时安手搭在他的肩上,“许学神,这是要下凡啦?”
许佟澜猛地抬头,却不知为什么,脑子里下意识闪过的既不是自己估的分,也不是可能错的题,而是那句“我如果喜欢林时安……”
他当时发过什么誓来着?
“不是吧?”许佟澜一脸郁卒,他就是随口一说,老天爷可千万别当真啊。
林时安有些懵得看着许佟澜的反应,他本以为许佟澜多半是不服或者不爽,没想到居然是无奈里带着点儿收到惊吓的模样。
“真不是第一?”
“落了何廷0.5。”
“何廷?”许佟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是那个总让你找我借习题册和错题本的?”
“对,”林时安帮他记忆复苏,“我朋友。”
抬头刚巧看见何廷站在被包裹在看成绩的人潮中央,眼睛里笑意旺盛,正和身边人虚假地进行着商业互吹。
许佟澜心忽然有点梗。
“开学考试我超他二十分,”许佟澜说。
“这么夸张?”
锦山的分数向来咬的紧,从前许佟澜的总成绩能甩掉后一名十分已经算是一骑绝尘了。
“养好身体多保重。”林时安冲他抱了抱拳。
有兴高采烈的,也就有不那么愉快的。
等着那一批发挥好些的同学陆续回到座位,才有些不怎么自信的同学假借接水的模样去黑板旁飞快地扫一眼,生怕别人看出自己在看成绩。
更垂头丧气的,干脆就不看了,等着分数条发下来自个儿琢磨。
而最最丧的,这会儿已经哭上了。
向天儿揪着一大团纸巾,手足无措的看着身边的泪人儿,“童哲,别哭了别哭了多大点儿事儿啊。”
眼瞅着童哲的泪珠子不断线似的一颗接一颗,他忙去拍林时安:“你想想办法啊!”
林时安顺手从许佟澜的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沾沾考神的仙气。”
“考什么神啊,”许佟澜斜坐着,单手搁在椅背上,任由林时安掏兜。
他本想说掉到第二对他来说已经算奇耻大辱了,他都不知道怎么跟黎丹女士开口,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每个分数段的学生的追求都是不同的,旁人理解不了他也会苦闷,只会觉得他是在炫耀。
心里头想着,目光就落在了林时安的脸上。
为什么从来不担心他会误解自己呢?好像什么都可以说似的。
“你看我干嘛?”林时安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看你好看。”许佟澜随口道。
“话说你要是在奶糖上签上名,是不是能卖个翻倍价?”林时安最懂得怎么哄他开心,“说不好能靠贩卖考神仙气让我赚一笔。”
果不其然,许佟澜唇角弯起弧度,带着笑意吐槽道:“你除了钱还喜欢什么?”
“喜欢你啊。”林时安接的飞快。
许同澜哑火了。
如果这个喜欢和他一样是那个喜欢就好了。
他酸酸涩涩地想到。
只有越是心里没鬼的时候,才越是能坦坦荡荡的说出一句“喜欢”。
“别贫了,”许佟澜幽幽地叹了口气,把他的脸掰过去,往身后努了努嘴,“专心安慰童哲。”说完一个转身,手里又抄起了笔。
童哲拨开糖纸,一大滴眼泪就掉在了奶糖上,他怔了片刻,就听林时安说:“我也考差过,知道再多的劝慰也没用,多吃点糖吧,不够我还有。”
“谢谢。”他声如蚊呐。
“等放寒假了有空的话来我家玩,散散心?”他一贯热络。
“不……不太好吧。”童哲的妈妈管他管的严格,也是个客气人,总担心着孩子给旁人添麻烦,平日里甚少允许他去同学家里。
“也不是让你过来吃白食,”林时安一点就透,索性玩笑道:“要帮着干活的,”他指指许佟澜:“大少爷都帮我家搬过砖呢。”
“那你怎么不邀请我呢?”许佟澜头也没回,闷闷地开口。
“都来,都来。”林时安讪讪地笑。
☆、第 37 章
期末完紧接着就是一天的休假,之后便是长达三周的补课。
锦山寒假惯常是前七后八——除夕前休七天,除夕后休八天。其余时间都是明着放寒假,实则在学校度过的。
对十五班来说,期末前这两个月几乎算得上水深火热,因而不少人领了分数条就飞快往回跑,恨不能长着翅膀飞去玩儿一会儿。
许佟澜的专注在嘈杂的教室里倒显得格格不入。
林时安拿眼偷偷瞟他,见着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天色跟着暗了,许佟澜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他索性也没走,安安静静地陪在他旁边一起刷题。
夜色渐浓,许佟澜才揉了揉后脖颈开始收拾书包,“还不走啊?”
“走了走了。”林时安左手一边收拾东西,右手还按在教辅上,“等我把这篇完型做完。”
许佟澜抱着书包凑过来顺着他空着的选项看,林时安忽然没来由觉得自己的脖子格外敏感起来,许佟澜浅浅的呼吸落在他耳侧,仿佛连体温都能感知似的。
少年修长的食指压着卷页,和他握笔的手咫尺之遥,像是要碰上,却又没有碰上,却无端让他的指尖泛过细碎的痒。
林时安无意识咬着下唇。
“嗯?”许佟澜疑惑地说:“不知道选什么吗?”
脑子里莫名一头浆糊的林时安突然“啪”得一声合上书,“算了,不写了,没头绪。”
许佟澜一脸莫名地开启说教模式,“阅读做一半就停很浪费时间的,下次又要从头读。”
“那就不做这篇了,”林时安赌气地说完,飞快收拾好书包,蹿出教室门。许佟澜跟在后头锁好门,几个大步追上去,和人并肩走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时安见许佟澜追过来,对他说:“你看着我做题,我就跟被监考老师盯上似的,手心冒汗,可紧张了。”
“那你可得克服,”许佟澜乐了,“要不然我没法儿指导你了。”
傍晚的校园,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格外和谐修长。
林荫道的两旁是平行排列的行道树,每两棵树之间拉着一道红色横幅。
——恭喜XXX同学考入清华/北京大学。
这是清北生独有的荣誉,自个儿的名字能在母校挂上一年,让众多学弟学妹们心生艳羡地看上一年,记上一年。
林时安每次走这条路都会抬着头,把名字看个遍。
每个离清北一步之遥却又够不着的人,心里头都有个清北梦,饶是他总劝自己平常心,却也还是丢不掉那点儿野心。
许佟澜忽然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半揽着他,“到时候咱俩名字并排挂这儿,再回来合影。”
林时安笑着偏过头,“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巨大的金毛犬突然扑过来,两只前爪搭着林时安,给他绊了个趔趄,“大金……”他忍不住笑,“下次能不能文雅一点儿。”
他每次同许佟澜一起出校门,大金总是和司机一起来接许佟澜回家,也就见过几次面的功夫,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讨小动物喜欢的缘故,林时安就和大金混熟了。
到现在,大金放着自己的小主人不理,倒是一直往他的胸口拱,许佟澜酸不溜秋地同来接自己的司机说:“蒋叔叔,你看,大金这胳膊肘往外拐的。”
林时安抱着大金,客客气气地跟蒋司机打招呼:“叔叔好。”
蒋司机不知道林时安的名字,只晓得他姓林,是小少爷的朋友,许佟澜好几次还想让他先送林时安回家,只是那小同学很有礼貌,总是婉拒。
他知道许佟澜只是玩笑,因而带着笑意开口:“还不是因为咱们佟澜喜欢小林,大金才跟着这么喜欢小林。”
原是无心的话,却被有心的许佟澜听在了心里,下意识反驳道:“蒋叔叔,你别乱说。”
“蒋叔叔乱说什么了?”林时安笑着揶揄,“怎么?你不喜欢我啊?”
他玻璃珠儿似的黑眼睛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笑起来眼尾弯弯的,许佟澜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见着许佟澜不说话,林时安也跟着沉默了,两人安安静静地站在校门口揉大金,倒是蒋司机不知所措起来。
他莫名觉得自己被卷入了奇怪的氛围之中,而且奇怪的氛围……他竟然觉得有点微妙的暧昧。
蒋司机忙挥散了奇怪的思绪,试探着开口:“佟澜,回去吗?”
“嗯,”许佟澜这才又环顾四周,问林时安:“这么晚了,你还等任越吗?”
林时安不肯让蒋叔叔开车送回去,因着顺路,前几次放假,林时安一般都等着任越一块儿走,后者总是磨磨蹭蹭,约好的时间还总推迟。
许佟澜想陪着林时安等,别别扭扭的十七岁少年,又总说不出个陪着的理由,只好上了车,让蒋叔叔停在某个隐蔽的角落,等看见林时安和任越会合了才走。
今天他知道,林时安多半是明白他考了第二心里头不舒坦,陪着他自习到了这个点儿,估摸着任越大抵已经先走了。
果不其然,林时安说:“我自个儿回去。”
“让大金陪你吧,”许佟澜拍拍拿脑袋顶他的大金毛,“它应该挺乐意的。”
“啊?”林时安一怔,大金却像是通人性似的,开始撒欢儿蹭他的手掌,还叼着他的衣角往一边扯。
“放心,”许佟澜说:“它认得回家的路。”
朦胧的月亮半显不显地悬挂在天际,他的爱犬陪着他爱的少年。
他忽然就羡慕起大金来,可以那样亲昵的陪伴着林时安,也不必担心被看穿心思或是被疏远。
一人一狗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他才收回望眼欲穿的目光,对蒋司机说:“走吧。”
行至半载,他才理顺了少年的心绪,想起正事儿来:“妈还没回来吗?”
“黎总还在出差。”蒋川的目光有些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