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友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许佟澜把玩着他丢过来的手绳,右手转着笔,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我找了你很久。”
乍一听还挺深情。
就听许佟澜继续细数他的罪名:“网店关门了。”
“客户信息被你拉黑了。”
“钱被你拿走了。”
“我,”他这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被你甩了。”
他每说一句,林时安就往后退一点,直到他最后一句说完,林时安已经快从椅子上掉下去了,然而许佟澜没让他掉下去,他的腕子被人一把攥住,像是生怕他跑了。
“您听我解释。”他索性顺势抓住许佟澜的手,连带着红黑的运动风手绳,讪笑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应该好好相处,共创和谐社会。”
“对,”许佟澜像是被他提醒了似的,凉凉开口,“北大校草,你怎么来这儿复读了呀?骗人被学校开除了?”
林时安笑得恬静:“或许,你听说过‘标题党’吗?”
“或许,”许佟澜盯着他的勾起的唇角和人畜无害的笑,眯起双眸,“你知道诈骗违法吗?”
“对不起我错了,”林时安双手紧紧握住许佟澜,没皮没脸道:“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许佟澜把人手掰开,手绳却没还,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
“来,说说。”他简直不想回忆林时安跑路之后,黎丹对他嘲讽全开的模样,“我不在的时候,我妈到底跟你说什么了,给了你多少钱?”
林时安一五一十交代完,就见许佟澜一脸怒其不争:“才五万块?”
林时安:“?”
“我妈诈你的,”许佟澜总结道:“本来你要是演的像一点,她能再多拿出来点钱。”
这画风,好像不太对。
林时安愣了,摆出虚心受教的模样。
“她夸你成绩好长得俏还说我配不上你是不?”许佟澜复述道。
“能换个正常人的词儿夸人吗?”
“我是说,你听到她说我一无是处,完全没想着替我辩解,只能说明一点,你压根儿不认识我。”
林时安原想顺口怼一句你谁啊,忽然想起来,这位现在和他一起坐在十五班的教室里,所以至少,他是个学霸,搁一般人家里,就算不是个宝,也不至于落上个“一无是处”的名头。
然而许佟澜根本就没想听他的回答,自顾自介绍道:“记住了,你的新同桌我,就是你上面那个,许佟澜。”
“……”林时安一脑门儿官司:“哥,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年级十一是吧,”许佟澜笑了,“刚看座位表的时候我看你名字了。”
林时安忽然无比后悔自己看座位表时候的走马观花,他怎么就没想起来看看新同桌叫什么呢?
等等,他忽然琢磨过味儿来。
锦山中学的每月一张贴月考排名榜,十名一行。
林时安同学,不巧,常常考第十一。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新同桌,“你就是那个许佟澜?”
“对啊,”许佟澜一脸理所应当,“我就是那个霸榜年级第一一整年的许佟澜。”嚣张得无以复加。
林时安鬼鬼祟祟把指尖往许佟澜手心探,试图拿回手绳,“那个许同学,我能不能不叫你许佟澜?”
“可以啊。”许佟澜紧紧攥着手绳,对他莫名其妙的要求完全没在意,“那你想叫我什么,前男友?”
行,又绕回来了。
林时安甘拜下风地松开手,心虚地笑笑:“当我没说。”
“所以呢,”许佟澜显然没打算放过他:“还钱,我妈的五万算了,我给你付的两千你得还,另外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他故作沉思片刻,说:“至少得一万吧。”
其实他倒不是真的在乎这点钱,只是想看眼前这个小骗子吃瘪。
暑假的时候没能把他剥皮抽筋,现在一定要讨回本儿。
林时安沉默了,少有地换上了正经神色,“哥,我考上大学了一定还你。”
“这句话真的很像骗子。”许佟澜敛着眉眼点评道。
“那你说得怎么办?”林时安现在极其后悔,他就不该嫌麻烦,而是应该挤进人群里看清楚自己的同班同学都有谁,好及时办理转班。
不对,他忽然反应过来,之前他又不知道人傻钱多的金主爸爸叫许佟澜,看了也没用。
就在他这般天人交战的时候,许佟澜开口了:“你继续给我当男朋友。”话音很干脆。
“哥,”林时安意外里带着一言难尽道:“您个儿好腿长还有学霸光环加持,想和你谈恋爱的多了去了,干嘛非得找我?”
许佟澜一掀眼皮,目光淡淡地略过林时安。
他忽然咽了口唾沫,没来由有些紧张。
然后就见着眼前人从笔记本里翻出一张纸条,那纸条应该是揉皱之后被重新展开的,边角起毛微卷,饱经沧桑的模样让林时安几乎能想象到许佟澜多次翻出这张纸条摩挲蹂/躏的模样。
他看着那张出自自己手笔的分手信,尴尬地舔了舔下唇,讪讪地笑。
“看来还记得,”许佟澜把他的神情一点不落的收进眼底,“要和我分手是吗?”他皮笑肉不笑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就是我找你的理由。”
“采访一句,”林时安把草稿本卷成话筒,递到许佟澜嘴边,“这是你霸榜年级第一的成功之道吗?”
“不是,”许佟澜淡淡道,“我的学习经验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这话是黎丹和他耳提面命十几年的话,他一直厌恶至极,不过拿来逗林时安……
“失敬,失敬。”林时安放下话筒,换上一个温柔和煦的微笑。
“除此之外,”许佟澜说:“你好好和我培养情侣的默契,要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会让你全面地了解我的个人信息,包括我的兴趣喜好,个人情况。下个月假,你和我再去见我妈一次。”
行,骗了五万块,男朋友有了,丈母娘也有了。
林时安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可以穿越回去,剁掉自己拿钱的手。
“我说,咱们一天天除了上课就是赶作业,周末都没有,怎么培养默契,还得是像情侣一样,能够以假乱真默契?”
他机关枪似的一句接一句,“你以为你影帝转世啊?”
许佟澜笑了,“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
“你今天才遇到我吧……”林时安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许佟澜否决了他的猜想:“我也是今天刚开始准备。”
他就不信了,许佟澜心想,他一定得看见黎丹气得翻白眼的模样。
“其实选你也是就地取材。”他随手撕下来一张草稿纸,收回目光唰唰地写着什么。
被定义为“材”的林时安支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评价:“难怪每回优秀作文都有你,打个草稿字都这么工整。”
话音刚落,面前就被拍上一张纸。
契约书
在契约期内,乙方按照甲方的要求,扮演对方的男朋友,完成甲方要求的一切事务,直到甲方解除要求。
备注:一切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第 4 章
“签字吧。”许佟澜说。
“答应你就能把债清了吗?”林时安睫毛忽闪,眨得飞快,有些心虚地问。
“对,”许佟澜原想说那点钱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事儿,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我能补一条要求吗?”林时安小心翼翼地开口。
“说。”
林时安拿过笔,顺手在手里转了个花儿,潦草地加上一句,“契约执行期间,甲方不能对乙方生出特殊的感情。”
他写完,就见许佟澜拧着眉,“什么意思?”
“以前给人家演男朋友的时候,有顾客喜欢上我的情况,”林时安解释:“然后就有她们的爱慕者来找我寻仇,太麻烦,所以后来我就不陪玩,只当壁画了。虽说你是个男的吧,但咱俩这契约时间太长了,我担心你看上我,咱们得提前说清。”
许佟澜气笑了,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脱口而出,“你放心,如果我喜欢你,我当场倒立,考试忘带笔,永远考不了年级第一。”
“还挺押韵。”林时安干脆利落地在乙方签了自己的名字,带着无债一身轻的笑意把契约书给人拍回去,“打个商量,月末我有事儿,放寒假了再和阿姨见面,成吗?”
锦山中学每周放两小时的假,每月有一天的月假,许佟澜想了想,一天的时间确实不大够,加上黎丹女士的工作忙,不一定有空,于是大笔一挥,恩准了林时安的请求。
合约生效。
他屈起指叩了叩桌子:“男朋友,给我倒杯水。”
林时安和他僵持一秒,接过他的杯子,从教室前方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水,搁到他面前,“你这是让我当男朋友还是保姆啊?”
许佟澜盯着晃悠的水面,优哉游哉地地端起来喝了一口,把手腕伸到林时安眼前,给他递了个眼神:“麻烦把说好送我的手绳给我带上。”
“我们这么熟了,就不用给你送见面礼了……吧。”
话这么说着,林时安还是在许佟澜的目光逼视下收了声,给人带上了手绳。
他暑假编这个卖钱,顺带着给自己的新同桌和新室友各编了一根,想着分班之后得和新同学打好关系,以后好做生意。
红黑色算是几乎不会出错的配色,带着几分青春气息,又不会过于高调,衬着锦山中学红白相间的校服正好,就算对方不喜欢,也会记得这个心意。
不过这颜色倒意外地很衬许佟澜。
可惜他和新同桌的关系已经从源头上垮塌了,一根儿手绳没法儿力挽狂澜。
“谢了男朋友。”许佟澜收回手,重新捡起做到一半儿被这个小插曲打断的卷子。
“林时安,你们说什么呢?”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孩儿刚巧走到这边,耳尖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男朋友?”她复述了一便。
林时安不着痕迹地横了许佟澜一眼,后者翘起嘴角,不知道是被哪道题逗乐了。
“嘉佳你听错了。”林时安把头偏回来,挂上格式化的笑容,而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各色各样的手绳,并一张打印出来的二维码,“你一起付,还是我一个一个上门去送?”
由于锦山中学一月只放一天假,不少学生得和家里联系,还有各色学霸写申请要求平日能在学校用手机听英语,查难题,加上老师坚信优秀的学生们大多自觉,因此是默认允许学生们带手机的,然而教导主任大概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带手机是为了方便收钱。
“你都给我吧,”赵嘉佳一边说着,一边扫码付钱,顺便评价道,“你这双手怎么长的,编的比我们女生编得还漂亮。”
“劳动人民的手总是力量无穷的。”
赵嘉佳扑哧一笑,乐了。
林时安确认完到账的钱,把一整包手绳都递了过去。
这是赵嘉佳托他编的,其中大多是赵嘉佳的朋友要的,还剩了一些是独个儿的接单,好些都不在十五班,他挨个儿去送了,回来就见着向天过来了。
“快来帮我钉钉子。”向天见着他就直叫唤。
平日里卷子资料太多,甭管承重三千克五千克还是十千克的挂钩,撑不了两个月,装满卷子的文件包就能把挂钩给扯坏。
从前高一的时候,林时安心疼不停买挂钩的钱,最终不堪其扰,总算想出了在桌子侧沿钉钉子当挂钩的做法,倒是一劳永逸,再也不担心卷子太多太重。
毕竟成堆的卷子再重,也没法儿把楔在桌子里的钉子给扯下来。
这办法一想出来,不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同班同学轮着来找林时安帮忙,林时安也不含糊,认认真真挨个儿钉完,还赚了不少钱。
因而这回换了新的教室,向天头一遭操心的就是这件事儿。
“就来,”林时安当然不会放过这么赚钱的机会,钉子和小锤子都是开学前就备好的,他拎着工具叮叮当当,三两下就给向天弄好了。
向天利落地扫完二维码,不少从前和他一个班的也过来叫他帮忙。等熟人的生意做完,广告效应也起来了,连带着15班刚认识的新同学都来找他帮忙钉钉子。
他收完了钱,挨个儿记住了人,正穿梭在热闹拥挤的木质课桌间,一个一个□□的时候,一只带着名牌表的手忽然截过二维码,“钱我付了,你钉吗?”
“钉啊,”林时安听着声音都知道是哪位,他客气道:“稍等啊。”
“林时安,”截住他的人忽然冷笑一声,带着几分不留情面的刻薄,“你是狗吗?不管之前怎么踢你打你,我丢根骨头你就摇着尾巴过来。”
这话一出,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若有如无的八卦窥探目光在教室中央交接。
这刻薄话的主人也是林时安分班前的同学,大名巩台山。
给钱的永远是大爷,他深谙此理,为五斗米折腰之类的事儿若是落在他这儿,基本算是赚大了。
“我不是狗,你给的也不是骨头,老班教语文的,我建议你最好别让他听见你这破烂比喻,”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没什么起伏,看不出丝毫愠色不说,甚至带着几分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