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琦从小比较闷葫芦,不开朗不外向,至少在他父母眼里他是这个样子;程越溪就不同了,他从小就是万人迷,倒不是他多么光芒万丈具有领导力,只是他长得非常好看,那种好看已经超越了性别,让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缺点来,再加上他从小就比其他顽劣又缺根弦的男生更细心和理智一些,善解人意讲话得体,而且他成绩优秀出类拔萃,自然就很受女同学的欢迎,并和很多女生交好。他和女生交好也就罢了,除了那些特别顽劣的男生,大多数男生也是他的好哥们。
曾琦和程越溪小时候只是一般好朋友,毕竟程越溪朋友太多了,曾琦还排不到前面去,到高中时,两人一起参加奥赛培训又一起去北京参加竞赛,因曾琦毫无生活常识,程越溪不得不照顾了他后,两人关系才迅速升温,变成了铁哥们。
曾琦是很严谨、执着又极度负责任的人,这不仅体现在他的学业和工作上,他的感情生活也是这样。
既然程越溪照顾了他,又待他真心实意,曾琦自是不会让对方“吃亏”,所以就在心里让程越溪做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在和程越溪关系极近后,他发现程越溪并不像其他同学认为的那样有钱,甚至,程越溪可说是拮据的。
曾琦和程越溪上的可是S城最好的高中之一,学校里的同学除了成绩极度优秀的外,出身大多非富即贵,虽然那个时代,同学之间的攀比还没有那么严重,而且学校规定所有同学都必须穿校服,不许戴任何饰品,只允许戴的手表,也绝不允许是奢侈品品牌,并打击攀比之风和校园霸凌,但这其实不可能完全杜绝同学之间的某些攀比和炫耀。
有人说,孩子的世界,是成人世界的缩影。而在某些方面,孩子的世界,甚至比成人的世界还表现得赤/裸裸。
曾琦的家境在同学里可能算是中等,不过,以他家的情况,他从小就没有为任何物质上的东西忧愁过,虽然心里知道金钱的意义,却对此没有特别的概念,因此也没有得失之心。
但同学之间,其他人怎么看待这种“出身”、家境和金钱,曾琦多少是清楚的。
其实程越溪家境不差,这些事,曾琦在前几年就知道。
程越溪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时就是恋人,所以大学毕业后,两人就迅速结婚并生了程越溪,那时候,工作还是分配制,这对新人并没有被分配在同一座城市,程越溪的母亲在S城一家研究所里工作,程父则在与S城相隔数百公里的C城留校做老师。
程越溪两岁多时,程母把程越溪扔给了自己母亲照顾,自己前往美国读研读博了,程父则随后北京读研,后又前往了欧洲读博,两人这样天南海北地分着,感情自是不可能不受影响,两人总算在程越溪上小学时离了婚,程母很快和一个美国白人结了婚,程父后也前往美国工作,也重新结了婚。
程越溪先是和外婆住一起,后来因外婆身体不佳搬去和他大姨一起住,他就又辗转住在大姨家。
程越溪的大姨是曾琦父亲的同事,家住曾琦家隔壁小区,曾琦以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后来某次聚会时,他从赵景心的母亲嘴里听到了这些有关程越溪家的情况,不知为何,他就记住了。
那时,曾琦在上初二,赵景心比他大两岁多,已经上高中了。
因曾琦的母亲穆女士和赵景心的母亲黄女士关系好,所以大家时常会约着一起玩。除了曾赵两家外,还有两家的其他好友人家也会一起,每次都会有十几二十人,这些聚会,多是在S城周边的旅游地或者城里可以休闲娱乐的酒店,家长们在一起谈工作,互通资源和交流信息,是一个在某些方向上较为稳固的利益共同体,孩子们则自己玩自己的。
赵景心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大哥哥,会带弟弟妹妹们玩,曾琦不太合群,但对赵景心印象也挺好,很尊敬他。
不过,曾琦不太喜欢赵景心的妈妈黄娘娘。那种不喜欢,是曾琦迟钝的孩子心性也觉得黄娘娘是个有些刻薄的人,虽然黄娘娘对曾琦挺好。
家长们坐在麻将桌上打麻将,曾琦一走过去,就听黄娘娘在说:“那个小孩儿还是你们曾琦班上的,叫程越溪。”
大约是牵涉自己同学,曾琦就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黄娘娘问:“曾琦,你班上是有一个叫程越溪的男生,是不是?”
曾琦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黄娘娘继续说:“看,就是那个孩子。程江这次带着他二婚的太太回国,被我们所长邀请来我们单位做讲座,看着气派得很,据说在美国也发展得挺好。哪里想得到,就把和前妻生的小孩儿,扔在国内,让小孩儿跟着大姨家里过日子。我就问他了,怎么不把孩子带着去美国呢,不是说美国的教育好嘛。他都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娘娘说:“你还真的当场就这样问啊?”
黄娘娘说:“我又不怕他什么,怎么就问不出来。他太太在旁边,当场转过脸去了。”
穆女士说:“这也是挺难的,在美国花费可不少,你不是说,他二婚又有三个孩子了嘛,再接一个过去,就要养四个小孩儿。”
黄娘娘说:“他也是能生,这才多少岁,就四个小孩儿了,说不得以后再搞一个出来。”
因为在座都是女士,于是大家又笑起来,气氛有些奇妙。
曾琦不由问:“程越溪是住在他大姨家的吗?他妈呢?”
穆女士见儿子居然问起这种问题来,多少有点诧异,因为曾琦很少关注这些家长里短。
黄娘娘说:“他妈比他爸还先出国,据说是生了孩子后不久就出国了,出去后就没怎么回来过,也早和老外结婚生孩子了,好像是又生了两个儿子。她怎么会管国内这个小孩儿啊。”
穆女士说:“这种事,就是小孩儿受苦。他们这些当爸妈的,倒是自在的,对吧?”
众人纷纷叹息。
曾琦不由问:“那他是他大姨养着吗?”
黄娘娘说:“他爸妈可能还是要给抚养费哦,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曾琦心情有点复杂地转身走了。
到高中,曾琦看程越溪零花拮据,才想到也许程越溪的父母给他的抚养费有限,所以他是比较穷的,于是,曾琦时常买自己用的东西时,就多会给程越溪买一份一样的,他倒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也不差什么,给程越溪一份也没什么。
程越溪因为从小就长得好,叔叔阿姨和老师同学,大多会给他优待,他收到的礼物也多,所以前几次拿到曾琦买的物品或者零食时,倒也没有多想多说什么,之后次数实在太多了,程越溪才觉得奇怪起来,问曾琦:“你怎么一直给我买礼物啊?不要浪费钱买给我了。”
曾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闷声不吭。
程越溪笑道:“你这是要包养我吗?我可不接受哦。”
曾琦知道他是开玩笑,但依然因为他这话面红耳赤,说:“你乱说什么,那还不是因为我把你当好哥们吗?”
程越溪不是会让人难堪的人,当即搂住曾琦的肩膀,说:“哎呀,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觉得你还是不要浪费了。你送我礼物,我可没钱回礼。”
曾琦说:“哪算是礼物,就是,一般的东西,可以用就行。”
程越溪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那好吧。”
程越溪虽然朋友很多,但曾琦多少知道他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那种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基本上会回复三分好,大概是送程越溪的礼物太多了,曾琦就成了程越溪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曾琦也很在意自己在程越溪心里是独一无二的铁哥们这种事,程越溪不能在意别人比自己更多,当然,那时候曾琦想,要是程越溪谈恋爱了,那自己可以稍稍把第一的位置让给程越溪的女朋友,自己排到第二位去,这他是可以接受的,但其他的,他不能接受。
所以,到大一时,程越溪拉着曾琦去喝酒,并宣布,他追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人时,曾琦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觉得彗星撞地球都不会比这事对他的震动大。
那天,是大一下学期要结束时,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有的同学甚至已经买好火车票或者飞机票回家了,但曾琦和程越溪都还在学校里,他们学校实行了导师针对本科生的带教制度,所以两人暑假里都要在学校里跟着做项目。
晚上,九点左右,程越溪给曾琦打了电话,说:“曾琦,你要不要去吹吹风。”
首都的七月白天已经很热,但夜里尚算凉爽。
曾琦在条件艰苦的宿舍里吹电风扇阅读英文原版专业书,接了程越溪这个电话,他本来不想去,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学习计划,不按照计划实行,他就会非常介意,但听程越溪话里的兴致勃勃,曾琦实在没法拒绝,只得应下了。
程越溪拉着曾琦在学校里的小卖铺里买了一点水果和几罐啤酒,然后两人去了足球场的看台上坐着,夜风习习,倒是很不错的。
曾琦脑子里还在想着英语单词,程越溪把胡乱洗过的东北水果姑娘儿递给曾琦吃,自己也吃了两颗,然后低声说:“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又贵又不好吃。”
曾琦说:“还可以吧。”
程越溪说:“都没什么味儿。”
曾琦说:“糖分不超标。”
程越溪不想吐槽了,自己吃齁甜的葡萄,又开了啤酒喝了两口,还递给曾琦一罐。
曾琦对程越溪水果就啤酒的吃法也觉得很奇怪,不过他没说什么。
曾琦问:“你是要聊什么事吗?”
他抿了一口啤酒后去看程越溪,程越溪的侧脸被足球场里的灯光勾勒出青春正好的模样,他眉目清朗,高鼻梁,嘴唇虽然有点薄,但因为他爱笑,所以唇角好像有一个自然的笑的幅度,让他显得总是那么纯真又亲切。
他的眼睛一直以来都是黑白分明,眸如点漆,此时有着灯光的反射,曾琦总觉得他的眼里像是带着星光。
曾琦很少在意别人的长相,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程越溪是自己身边长得最好看的人,这种好看早就超过了男女性别的差异,他心想,女孩子们喜欢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紧接着,程越溪突然看向曾琦,说:“因为你是我的好哥们,所以我不想瞒着你。”
“啊?”曾琦心说是什么事。
程越溪紧盯着他道:“我谈恋爱了。”
“呃?”曾琦感觉怪怪的,他没有打算本科时谈恋爱,他还是觉得学业比较重要,但他并不介意程越溪本科时谈恋爱,在曾琦清楚知道程越溪的家庭情况后,他就对程越溪有种体谅和包容的感觉,因为他认为程越溪从记事起就被父母抛弃,他也许会缺爱,会更加希望有伴侣的陪伴,也就是说,程越溪会更想谈恋爱。曾琦自己的人生规划,不应该框在程越溪身上。
“恭喜。”曾琦在程越溪灼灼的眸光下,好半天憋出了这两个字。
程越溪又笑了下,他说:“你想知道是谁不?”
曾琦真的思索了这个问题,但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个程越溪的恋爱对象,他一点也不想了解,他希望对方在自己这里永远是个面目模糊的人,他不想去感兴趣。他其实心里觉得有点憋屈,只是这种憋屈自然不该表达出来。
曾琦没应,程越溪又喝了两口酒。
曾琦看着他喝酒,视线在他润泽的唇上和滑动的喉结上滑过,他意识到了程越溪兴奋之下的紧张忐忑。
曾琦说:“难寓小言道是学姐吗?”
好像只有找学姐谈恋爱,才会有这样的紧张忐忑。
程越溪放下啤酒罐,看着曾琦说:“不是的。是景心哥。”
“啊?”曾琦愣了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程越溪又说了一遍,“是景心哥。”
曾琦顿时僵住,眼睛都因为这个应激反应瞪大了。
程越溪和赵景心是熟悉的,曾琦之前就知道,因为程越溪的大姨家和赵景心家里,在同一个小区。
不过,赵景心现在大三了,而且并不在北京上学,他在上海上学。
怎么两人会搞到一块儿去。
不不不,不是两人在不同城市却搞到一块儿这件事奇怪,而是两人都是男人,为什么会搞到一块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吱吱:虽然有不少读者呼吁每天多放点,但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因为这篇文不长,只能每天放一章,勉强保证可以入V,并争取可以有两期推荐位,多放点一下子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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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路灯光照耀着黑夜,光芒像是将明亮和黑暗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这个世界真奇怪,曾琦坐在椅子上,心下闪出这种念头。
他没有再喝酒,他酒量浅很容易醉,而且酒品很差,他担心自己一喝再喝,马上就会醉,到时候恐怕会控制不住对程越溪恶语相向。
曾琦尽量控制住了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不好的念头,问:“越溪,你是同性恋?”
他语气非常平静,在说出这句话时,以前程越溪讲过的不少似是而非的话,此时再次进入曾琦的脑海,才让曾琦明白了其中深意。
他们高中的校门口对面就是几家书店,班里一大堆少年男女,早就通过这些书店里的各种书籍漫画被灌输了“爱情与性别无关”这种概念。当时班里还有女生说曾琦和程越溪是“好基友”,两人上学期寒假从首都回S城参加同学聚会,女生们对同性恋话题的热衷,一度让曾琦觉得怪异,不明白她们作为女生,为什么会那么热衷于男生之间的恋爱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