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保安疏散开人群,他猛踩油门飙了出去。他一路向西,旁边的车越来越少,路边的景色越来越萧条。
到山脚,他停住车,下车去常去的那家花店,买了18枝白色百合。
陆政弘疼得难受,走得却很快。
快到墓前,远远的,果然看到了男人挺拔的背影。
陆政弘用力按了一下心脏,脚步到底是慢了。他缓缓过去,躬身把百合放到另一边,目光落到照片上,紧抿的嘴唇露出笑意:“茵茵,我来看你了。”
陆越始终没有看陆政弘,陆政弘站直,叹息一声,片刻,他转头看着陆越:“我不知道她是这样恶毒之人,当初和她结婚也是为了有人照顾你,我已经让律师去找她离婚,也一定会让她无期徒刑。”
陆越嗤笑一声:“为了我?”
陆政弘皱眉:“你不信?”
陆越总算正眼看他:“陆政弘。”他直呼其名,“你真是一如既往只会逃避责任和现实。你做的任何决定,都只是为你自己。”
陆政弘气得不行:“陆越,你真是没大没小!我是你爸!”
“我宁愿你不是我爸。”陆越黑眸沉到底,“这样我妈还能活着。”
听到秦茵茵,陆政弘稍微控制了情绪,他扭过头,沉声说:“在你妈面前我不想和你吵,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你让下面把新闻撤掉,我丢不起这人。”
陆越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陆政弘瞬间暴跳如雷:“陆越你忤逆我到底有这么好处?我从没当小随是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只有你,我百年之后,陆氏财产还不都是你的?”
陆越眼里闪过几分可笑,他嗓音冰冷:“陆氏?秦氏才对。”
啪!
一耳光猝不及防甩在陆越脸上,他被打得侧过脸,嘴角也破了点皮。
陆政弘被踩到逆鳞,脸色呈不正常的猪肝红色,他厉声斥责:“你住嘴!”
陆越舌头顶了顶破掉的嘴角,若无其事笑:“外公病后转公司到你名下,你就成了最可笑的首富。”
“住口!”陆政弘浑身气得发抖,面上的肌肉每一块都在颤,他扬手又要打陆越,“你给我住口!”
然而这一次,陆越接住了,他看着气得理智全无的陆政弘,淡淡道:“你瞧,连打我都办不到了,陆政弘,你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无能之辈。”
说,陆越甩开陆政弘的手,陆政弘被甩得往后踉跄好几步,他勉强才站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盯着陆越,又是难受又是气,还有些委屈:“陆越,我是你爸!除了你妈,我最爱的就是你!”
“爱我妈?”陆越笑出声,“爱到害死她?”
陆政弘一愣:“你说什么?”
“知道萧兰英为什么会进去吗?”陆越笑容褪去,黑眸里翻涌起毫不掩饰的恨意,“她是杀死我妈的帮凶之一,而你,是原凶。”
陆政弘听不懂陆越的话,他震惊退后几步:“你在说什么疯话?”
陆越猛地上前,他用力揪住陆政弘的衣襟,额头青筋暴裂:“我妈为你和外公决裂,为你创业,你身体不好,她一个女人独自在外拼命,而你非但没有感激她,反而因为别人夸赞她而自卑,对她冷暴力,她发烧昏头脑涨要你拿药,你装睡没理她,她就吃错药引起过敏,在她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出去散步!陆政弘,你凭什么说爱她!是你一步一步推她跌入深渊,也害得外公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你毁了秦家,还在这儿大言不惭你爱她?由始至终,你爱的是你自己!”
陆越想揍陆政弘一顿,最后他克制住了。
在母亲的墓前,他得乖。
陆政弘想解释,嘴巴张合几次,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越放开陆政弘,恢复了平静,对待陌生人一般:“断绝父子关系,我看着你,无比恶心。”
陆政弘揪住胸前的衣服,缓缓转身,走了几步,他回头,问陆越:“你刚说萧兰英害过你妈?”
陆越攥紧手:“那天,她故意喊我去她家。”
陆政弘点点头,他从头到尾看了陆越一眼,松开手,蹒跚着离开了。
这时天空忽然暗下来,飘起雪花,陆越仰头,冰凉的雪花落到他眼睫,一眨,又消失了。
突然,特别特别想一个人。
陆越掏出手机,摁了快捷键。
接通,他笑着问:“阿司,能来接我吗?”
*
屈少司跟着导航,停在了墓园山脚。
中午的天暗沉得像是晚上□□点,旁边有一家花店,亮着灯,暖色的光线穿过纷飞的雪花,在地面投下暖暖的光影。
屈少司下车撑开伞,径直踩着光影,推门玻璃门进去,他收拢伞,打量一圈,最里面的花盆插满了白色的百合。
没要店员帮忙,弯身认真挑出18枝百合。
元旦节过去,今天是秦茵茵离开的第18个冬天。
屈少司出了花店,一手撑伞,一手拿着包扎好的百合花,脚下飞快上山。
秦茵茵的墓在山顶,她喜欢日出,每天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她最爱的日出。
很快。屈少司看见了阖眼倚着墓的男人。
漫天的飞雪,他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嘴角似乎肿着,破了皮。
屈少司短暂地停止了几秒心跳,几乎是飞奔过去:“陆越!”
陆越听着雪的声音,忽然又听到了屈少司的声音,他睁开眼,入目就是撑着红伞,怀抱百合的青年,占据了他全部视野。
屈少司跑得急,在寒冬也红着一张脸,那双漂亮的眼睛气呼呼瞪着他:“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在墓园……”
没说完,他就卡壳了。
陆越抱住他腿,撒娇地来回蹭:“阿司,你来接我了。”
“……”
满腔的气,莫名没了。
屈少司视线落道眼前的墓碑上,漂亮的女人笑吟吟看着他。
屈少司心头好像狗爪子挠一样,他膝盖拱了拱抱着他不放的陆越:“喂,我要给阿姨送花,你先放开。”
陆越仰头:“所以你送完我能继续抱?”
屈少司:“……”他问,“嘴角疼吗?”
陆越摇头:“不疼。”
于是屈少司立即一脚踢向他腿:“那就别肉麻!”力道超轻,陆越笑着退开。
屈少司往前走两步,见有两束百合,他也没问还有谁来过,放下手中那束百合到最旁边,对上秦茵茵的照片,他笑着自我介绍:“秦阿姨你好,我叫屈少司。”
*
两人在山顶待了差不多一小时才下山,刚上车,陆越就接到律师的电话。
他听了一会儿,回了声“知道”就挂了。
车厢内特别安静,刚刚的通话内容屈少司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是一个律师,陆政弘的律师。
他告诉陆越,陆政弘和萧兰英有签婚前协议,他名下的所有股份和财产都是婚前财产,现在已经全转让给陆越。
以及,明天陆政弘会公布,他和陆越断绝父子关系。
屈少司悄悄观察着陆越的表情,被陆越抓住,陆越笑道:“心疼我?”
屈少司马上摇头:“马上你就是亚洲新首富,用得着我心疼你。”
陆越挑眉:“没有这些,我也有一万亿。”
“我知道你富,不用特意强调你有一万……”屈少司闭嘴了。
他想起来,他之前有说过要有一万亿,就可以谈恋爱。
原来陆越那时候已经开始套路他!屈少司沉默一会儿,解开安全带。
陆越问:“怎么了?”
“不开了。”屈少司跳下车,“反正首富你闲得慌,你来开。”
陆越笑了声:“行,我们阿司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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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083
【083】
同一时间, 萧兰英见到了陆政弘。
她先是垂泪,向陆政弘哭诉她很冤枉,是陆越误解了,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父子俩和好。
陆政弘只是沉默。
萧兰英心里有些打鼓,但她着急见陆随, 便强压下不安, 笑着问:“政弘, 你联系好律师了吗?”
这下陆政弘总算开口了, 他看着她,只说了几个字:“你和你儿子,你选。”
萧兰英笑容瞬间僵在嘴角, 瞳孔渐渐瞪大, 不可思议又诧异。
她手指颤抖得厉害,不得不用力抓住膝盖稳住。
她辨认着陆政弘的神情, 几秒后,她又恢复平静, 优雅地挽了挽头发, 起身微笑:“陆政弘, 我儿子以后要出事,我做鬼也会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找你和陆越。”
说完头也不回回去了。
陆政弘得到回答,他摁着心脏,也缓缓离开了。
陆政弘没有陆宅, 那栋别墅, 已经是陆越名下。他蹒跚着,出了看守所后,默默朝前走。
天色特别暗,飘雪变成了飘雪米, 行人见陆政弘佝偻着腰,伞也没撑,都匆匆绕着他走。
陆政弘顺着路走到尽头,左转又走五公里,晚上八点多,终于到了墓园山脚。
花店还开着,他再次进去买了一枝花,上山的石梯两旁的路灯亮着,浅浅的暖光,不是很能照清楚路。
陆政弘没了力气,是撑着石壁往上爬。
到山顶,雪米也停了,夜空竟然神奇地有些蓝,看起来很舒服。
陆政弘走到秦茵茵的墓,陆越已经不在了,他眼底闪过失望。
旋即他视线落到并排放着的三束百合上。
“1、2、3……”他蹲下数着,“18。”
每一束都是18。
陆政弘笑了一声,他抬头,伸手慢慢擦掉秦茵茵照片上的雪:“你看到他了吧。”
“你儿子喜欢的男人。”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气我才喜欢男人?”
“不过也好,咳咳。”陆政弘咳嗽几声,他心脏疼得厉害,不得不佝偻着,他却只是看着秦茵茵,“以后他不会再一个人,你放心吧……”
陆政弘缓缓靠到墓碑上,脸贴着照片,闭上眼休息,不知过去多久,手机震了一次。
他睁眼,摸出手机,是推送的最新头条。
【警方通报,犯罪嫌疑人萧兰英于今日晚上九点在看守所畏罪自杀!】
陆政弘看到这条新闻,他扯了扯嘴角,轻轻说:“杀人偿命,自古如此。”
他解锁手机,颤抖着发了条定时信息,然后关机,随意丢开手机。
又靠着墓碑闭上眼。
—
半夜十二点,陆越在墓园找到了陆政弘。
然而陆政弘已经离去很久。
陆政弘像是睡着一样,含笑安静靠着墓,一枝被白玫瑰紧紧握在他手里,被压得七零八落。
是白色的玫瑰。
秦茵茵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给陆政弘的花,阳光下,她笑颜如画。
“陆政弘,你足以和我相配。”
陆越蹲下,他安静抽出那枝白玫瑰,插进陆政弘那束百合里,然后仔细给陆政弘整理好衣服,抱起他。
远处,车灯划破了黑夜而来,车还没停稳,屈少司就从车上跳下来,甩飞了腿往山顶跑。
他是几个小时前接到萧兰英在看守所自杀的新闻,第一时间是给陆越打电话。
结局没打通,他又跑去隔壁,去陆越那个小房子,去秦家老宅,陆越都没在。
所以他想到了墓园。
屈少司快步往上跑,跑了十几个台阶,他停住了,愣愣看着拾阶而下的陆越。
陆越怀里,有一个人,一动不动。
屈少司呼吸都停止了。他试探着喊:“陆越……”
陆越停住,隔着十多级台阶,和屈少司静静对望着,片刻后,他弯起嘴角:“我没事。”
屈少司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闭上了,他默默陪着陆越,开车送他回陆家。
陆越处理任何事都很快,即使是他父亲的葬礼。第二天,陆政弘的一系列后事全安排好了。
嗡。
中午十二点整,前往殡仪馆的路上,陆越收到一条来自1.1的短信:“阳阳,我同意了。”
陆越盯着屏幕,很久很久,他才关掉手机。
到殡仪馆,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除了火化时,陆越拿了一枝白玫瑰,跟着陆政弘一起火化。
每个人都在安慰陆越,要他节哀顺变。唯独屈少司全程沉默。
直到晚上离开殡仪馆,停车场只剩他和陆越,他才喊他:“陆越。”
陆越抓着门把手,没有回头:“嗯?”
屈少司认真说:“在我面前,你可以有事。”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秒,两秒,三秒……很多秒过去。
陆越终于转身,他深深看着屈少司,忽然上前抱紧屈少司。
屈少司毫不迟疑,用力回抱住陆越。
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在两人的发梢,肩头,很久很久之后,陆越沙哑的嗓音声音响起。
“阿司,答应我,不许生病。”
屈少司:“好。”
“真的?”
“真的。”
陆越安心闭上眼:“我信你。我累了,能继续抱着你休息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