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宜年莫名于对方的举动,但也没深究,北禅寺底蕴深厚、各处建筑都可见风骨,他本来就想在里面多流连欣赏一会,现在索性顺着对方的话继续逛寺庙。
岁月的痕迹令这座古老的寺庙具有一种更温润而包容的气质,其中的植物仿佛都在聆听佛经的洗涤中而具有一种禅意。
祁宜年不自觉流连忘返,只随着心意移步换景,不知不觉中又逛回了供奉观世音所在的偏殿。
偏殿里孟洲一脸丧气地坐在台阶上,身旁价值昂贵的观音木雕横着倒在地上。
胡卢和苟宿从小门进来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直了,“孟哥你这这这……”胡卢赶忙跑过来把观音雕像捡起来,“不信神也不能不敬神啊,”胡卢拍拍观音雕像上的灰尘,“人本体还在你身后看着呢,你就敢这么放肆。”
孟洲头也不抬,冷笑一声,“屁用没有,这神就不存在。”
“卧槽,”苟宿弯腰捂住孟洲的嘴,“孟哥你嘴炮也不是在这里嘴啊。”
孟洲一巴掌拍开苟宿的手,“有本事菩萨就在我面前显灵,不然我不信。”孟洲想着他身体里那个男德系统,最好两个再打起来,让他看看这些反科学唯物论的东西哪个更厉害。
胡卢看着朽木不可雕也似的摇了摇头,弯下腰给孟洲手腕上系了条红绸,孟洲抬起手看了眼,“怎么着,组团扭秧歌去?”
胡卢:“……”
胡卢无语地一把将剩下的红绸全扔在孟洲怀里,“带你找老婆去!”
孟洲的神色在听到老婆两个字后变了一变,突然局促地收回坦荡放着的两条大长腿,抱在膝头,头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半晌,才小声又气势十足的说:“别胡说,祁宜年才不是我老婆。”
胡卢:“?”
苟宿:“?”
“我也没说他是你老婆啊,”胡卢一脸莫名其妙,过了两秒反应过来,“你他妈想什么呢,我说的带你找老婆不是这个意思。”
孟洲先是讪讪,想到自己的失态,随而暴怒,“那不是你话没说清,让人误会吗!”
“再误会也误会不到人家是你老婆的地步啊,”胡卢吼回去,而后电光石火的一秒钟里想到了什么,表情切换到了惊讶,就像华生发现了盲点,“卧槽,你不会是有情况吧?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你不会是喜欢人家还像个小学鸡一样不敢承认吧?”
苟宿也不可思议地望向他,“孟哥,三思啊,他可是拒绝了你的孟氏家规,你们有缘无分啊。”
孟洲一挥手,长长的红绸就随着飘动,“去去去,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们忘了,我第一次见面后,就说过,就祁宜年那种听见孟家家规就知难而退的,就算长的再好、给的再多,我也绝不会娶他。”
胡卢和苟宿抱着臂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孟洲:“……”
孟洲被他俩那眼神看的不自在,扯了扯手腕上绑的红绸带,“这什么给我解开,都垂地上了,麻烦。”
胡卢“啧啧”两声,放过这个话题没再扯回来,指着那红绸带说:“这北禅寺的姻缘线,今日举行活动呢,我和二狗出去放水时看见的,本来想着给我和我小男朋友买一根回去,我上次忘了他刚用一个小片约哄好,结果这破绳子只能在寺内使用。”
胡卢拉起孟洲,“说是碰见有缘人,嘿,我有缘人在拍戏呢,就给你了,你看看你刚才失魂落魄那样,肯定是单身太久憋的,”胡卢叫上苟宿,“走走走,兄弟们陪你去找有缘人。”
孟洲提着那说不定有三米长的红缎带,边走边看,“这菩萨不灵,”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亲身实验,你们以后不要信了。”
“再信这一次,”胡卢把孟洲推上桥,“钱都花出去了,你快把那红带放开,别把姻缘线掐死了。”
孟洲随手松开,“我就不信这破缎带还真能给我捞一个老婆回来。”孟洲心内腹诽,我现在还绑着一个呢,要是菩萨再给我绑一个,嘿,打起来。
正想着,就见不知哪里吹来了一股妖风,正红色的软绸带在风中悠悠扬扬的飘了一段,飞过了汉白玉的桥头,落在了桥边站立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抓起落在他身上的红缎带,好看的眉头拧起来,转头向这边望来。
只这一眼间,桥上的三人都定住了。
胡卢喃喃道:“菩萨诶,孟洲你不必再暗恋了,这是天定的姻缘啊。”
苟宿喃喃道:“葫芦我们现在回头给我也买一根不迟吧,这是天赐的姻缘啊。”
孟洲喃喃道:“别叭叭了,你们没有的,这是命定的姻缘啊。”
在孟洲的脑海里,就在刚才的前一秒里,电子音冰冷无情地发布了第二个任务。
“命定姻缘里,千里一线牵——要做一个男德满分的男人,首先要有老婆。”
“一周内跟祁宜年领证结婚,不然人道毁灭。”
“结婚?一周内?和祁宜年?”孟洲一个个抓重点,读懂题干后直接撕了试卷,“有你们这么干的吗,之前让我道歉就算了,跪下道歉我也认了,毕竟骗人当老婆是不对的,但是结婚这事你想都别想,老子不干!我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你去给我结婚去!”
孟洲出离愤怒,然而系统还是一贯的淡定声线,“我不是询问你,我是通知你。”
电子音凉凉道:“人道、毁灭,你知道的,一个没有老婆的男德男人要这个是没有用的,不如割了。”
孟洲:“……”
孟洲:“观世音菩萨真的不存在吗?”
电子音:“呵呵,七天倒计时开始。”
下一刻,在孟洲的眼前,浮现了一个表盘纯黑色的时钟,秒钟哗啦啦转动,代表着任务时间的飞速流逝。
孟洲望向桥下面,祁宜年站在一衣带水的河边,如松如鹤的身影倒影在清澈的水中,有落花飘过水面,晃碎河上的春光与他的倒影,显得后者也没有他冷漠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可亲近。
就见祁宜年抬头,抓住手中的绸带一扯,经过这么软的布料传过来的力道已经不大,孟洲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迈了一步。
“又是你,”祁宜年看向手中另一头绑在对方手腕上的红缎带,“你这是想做什么?”
祁宜年歪了下头,想起之前听见对方说想和自己解绑,“你是想和我绑起来然后解绑?”
孟洲还思考着怎么避开结婚倒计时,愣愣接话,“呃……是想解绑来着,不过现在,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和你解绑?”孟洲睁大眼睛,“你偷听我们说话?”
祁宜年垂下眼帘,“寺内静谧,你们喧哗声太大,”他低下头抓起红绸一端研究了一下,然后将自己手腕细细绑起,“好了,绑好了,一起解绑吧,如果这是什么仪式的话,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祁宜年抬起眼,隔着水面与桥头与孟洲对视,这一刻,他们一人站在水边,一人站在桥上,中间绑着一根象征着姻缘的红绸带,各持一端。
孟洲望着对方盛着蓝天白云与河流的眼睛,突然没来由地想,如果结婚对象是他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9章 解绑
“……你上次说的那个时效三个月的结婚协议,我觉得我的要求确实过分了些,谁不管谁各自浪是个非常好的条款,不如我们再拿出来讨论讨论。”孟洲站在桥头,说出这么一段话。
客观来说,孟洲的外形条件是绝佳的,身材挺拔、猿臂蜂腰,穿着正装可以直接到时装周去走秀,他玉树临风地站在桥上,只有在祁宜年看不到的地方耳朵尖有些红。
当初作废的协议让他再主动提起,还降低了孟氏儿媳的准入门槛,显得他有多想和对方结婚似的,孟洲在心里义正言辞地告诫自己,你只是想完成系统的任务。
毕竟和娶一个不遵守孟家家规的男人回去这种没尊严的事相比,还是人道毁灭这种事情更没尊严些。
祁宜年斜眼瞥了他一眼,“孟家快要破产了?”
孟洲收回pose,一笑:“怎么可能。”
祁宜年抱臂:“那你竟然放弃了你择偶的标准,孟太子爷。”
孟洲心内腹诽,受制于系统,不得不低头,不然以他孟洲这样的条件,那择偶的标准只能往上抬,怎么能让你坐电梯似的升降升降!
孟洲看着对方淡漠的神色,当初虽然是祁宜年主动来找他,但过了那个时间段,自己再答应这个协议显然对祁宜年失去了诱惑。
祁宜年现在不再需要这个协议。
孟洲眯起眼,很快得出这个结论。但结合他得到的消息,对方应该会需要这个协议,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无动于衷——一个陌生的人突然来找他协议结婚,他怎么可能不摸清对方的底细,在祁宜年离开后,他就让人去查了对方的信息。
“我知道你在你爸公司的继承权上出了一点问题,和孟氏联姻能帮你更好的度过困难不是吗?”孟洲高高在上地抛出他的橄榄枝,这是他身为孟氏唯一继承人带给他的绝对的底气。
在外人眼里,孟洲很多时候看起来不靠谱,吃喝玩乐,投资赔钱,活脱脱一个大纨绔,然而有些时候,他雷厉风行的行动能力不会让人怀疑,他会在收心之后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然而祁宜年听完这句话,眼底忽然滑过些厌恶的神色,冷漠地望向孟洲。
孟洲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
在商业谈判中,重要的是信息,当两方信息不对称时,天平很容易向掌握信息多的那一边倾斜,现在孟洲就觉得事情隐隐有些失控,祁宜年的动作好像更快,他的信息落后了。
果然,祁宜年抬起手腕,一下下解开那个绑起的结,“过时的应答,我不需要,”红绸从祁宜年皓白的手腕上松开,红白映衬对比明显,“不,应该说,当时我就明确拒绝了。”
孟洲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质在一瞬间变了,或者说是将性格里本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流露了出来。
“解绑吧,”祁宜年把解开的红绸扔在脚下,“我也觉得遇见你的次数多了些。”
祁宜年皱眉,对方身上总有些奇奇怪怪而自相矛盾的东西,要伴侣遵守清朝的条条框框、被打后还主动下跪道歉、莫名地要和他解绑,他看着脚下堆积的红绸带,如果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那他也同意做了。
“希望以后不会再见。”祁宜年声音轻缓,既说给对方听,也说给自己听,说完转身,踩过地上的红绸带离开。
胡卢和苟宿在一旁安静如鸡地听完这整场恩怨情仇、刀光剑影、恨海情天的对话,眼看着这场戏剧的另一个主人公要走的影都看不见了,各自上前一步站在孟洲的身后脑袋往前张望。
“你的初恋要夭折了,孟哥你要不试试看能不能追回来?”苟宿真诚建议,“你都能为他放弃你从中二期建立起来的孟氏价值观,孟哥你一定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他,追吧,不追会后悔的。”
“天赐的姻缘都能被你弄丢,”胡卢拍拍孟洲的肩膀,“崽,爸爸对你很失望,果然你娶不到老婆不仅因为你的孟氏家规,直男还敢嘲笑我。”
孟洲只是呆呆地望着祁宜年离开的方向,他也没想到,这个男人,面对他抛出的橄榄枝,竟然会如此的清新脱俗不做作!
他都愿意让整个孟氏为他做靠山,甚至放弃让对方背孟氏家规了,还要怎么割地赔款!
“走,喝酒去!”孟洲一把搂住胡卢和苟宿的脖子,“借酒浇愁!”
酒吧里,炫目的灯光令人眼花缭乱,茶几上空酒瓶散落地滚动,鬼哭狼嚎的声音在豪华的包厢内回响。
“我孟洲也不是求人的人,被拒绝两次,难道我还第三次上赶着让他嫁给我吗!明明当初是他先来找我的!”孟洲拿着一瓶rio,脚踩皮沙发指天日地。
苟宿抱着他的手把他拖下来,“孟哥酒量低就不要喝酒精饮料了,来,橙汁儿!”
孟洲一把推开苟宿递橙汁的手,抱着他的rio,眼睛通红地扯着胡卢的衣服领子控诉,“他玩弄我!他先来找我,现在就跑了,让我怎么办!”
孟洲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精饮料,然而喝醉的重影都阻止不了任务倒计时的时钟在他眼前转动,他看着飞快拨动的指针,就像数着他最后身体完整的日子。
而胡卢实心实意地认为孟洲痛苦在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中。
“我知道你不容易,”他强硬掰开孟洲拿着rio的手,换成度数高的白酒,“来,是男人,一醉解千愁!”
还想给孟洲换橙汁的苟宿:“……”
“葫芦你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孟洲酒量低,回头给喝进医院。”
孟洲耳朵一动,“进医院?”他想到一周后自己的结局,可不就得进医院吗,他大着舌头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医院?”
孟洲现在喝的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他想了想自己失去尊严躺在病床上的画面,突然就感觉自己下身一凉。
一边,胡卢推开苟宿,“别抢,你都把酒倒他裤子上了……”
孟洲没注意到这个插曲,他身临其境地沉浸在下身一凉的幻觉中,情真意切地感受到了害怕。如果说之前是怀着对系统的畏惧,消极地进行着任务,在这一刻,他的求生欲攀到了巅峰,“我不能进医院!”
孟洲一步跨上沙发,“我要和祁宜年结婚,不就是朵高岭之花吗,我就不信,我采不到他!没有,没有人能拒绝会背孟氏家规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