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一起就开房,不好吧。”商陆接过伞,谨慎纯情又含蓄。柯屿无语,咬牙切齿:“开两间!”
门闩拉开,门不经开边被冷气流疯狂顶开,瞬间把两把伞吹骨折了。
商陆:“……”
看了眼雾茫茫灰沉沉倾盆大雨的天空和被吹得摇摇欲坠哗啦作响的广告牌,“你确定要在这种情况下去酒店?”
柯屿嘴里咒骂一句,用肩抵着门用力往外推:“——帮把手!”
门闩艰难推上,两人听着外面的呼啸声齐齐喘气,对视一眼,商陆率先失笑出声:“还去吗?”
“靠。”
柯屿走向厨房。橱柜不多,眨眼间便被全部打开,他像个进村扫荡的皇军一样开始盘点还剩多少吃的。按经验看,这样的狂风暴雨最起码会持续三天,小镇上没有任何商店会开张,谈情说爱什么的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要先填饱肚子。
三把挂面。
商陆跟着他蹲下,认真看着眼前贴着红纸插着松叶的挂面:“喜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酒送的。”柯屿托着腮,“肯定是阿华姐。”
捻出一片压扁了的松针,已经干枯泛黄,看日子是有点久。
掏手机拨电话,“喂阿华姐?柜子里的喜面是不是你的?嗯我在岛上……没事,奶奶很好,什么?半年前的?……好的,我知道了……不用不用,不用麻烦送过来,太危险了。”
挂了电话,柯屿冷静地复述:“半年前的,阿华姐说应该没坏。”
“应该。”
“对,应该。”柯屿抱起三筒面起身,“好处是,”掂起调味罐端详一阵:“最起码有盐。”
……虽然受潮了。
不知道谁的肚子传来一声微弱的抗议声。
商陆说:“不是我。”
柯屿揭开锅盖,从水壶里注入昨晚剩下的水,“等着,男朋友给你煮面条。”
商陆抱臂挑眉:“男朋友?”
“你想叫老公也行。”
商陆无语,“进展太快我受不了。”
柯屿笑得锅铲差点从手里滑下,回头睨商陆:“你不是要买避孕套吗,买啊。”
商陆现在知道纯情了:“你好随便。”
柯屿“嗯”一声,抽出一把喜面,“你才知道啊?都说了娱乐圈道德败坏——这么多够不够?”
商陆有什么概念,“不够吧?”
柯屿也没概念,“我也觉得不够。”
好,那就下半筒。
燃气灶已经开到了最大,只等水开。商陆看着他洗手的动作,清澈的水流冲过他细长白皙交缠的十指,画面被眼里的镜头一捕捉,有了朦胧的性暗示。商陆移开目光,问:“你之前谈的六个,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柯屿想了想才回答:“女朋友。”
商陆不敢置信,过了会儿才缓缓问:“我把你掰弯了?”
柯屿嘴硬说:“只是喜欢,又不是爱,不算弯。”
商陆:“……真会聊天。”
水开了,咕噜咕噜冒着泡顶着锅盖。揭开,面条撒入,从下面的手法就能看出生疏。柯屿低咳一声:“这种面应该无所谓好不好吃吧。”
“别心虚啊男朋友。”商陆笑道。
“闭嘴。”从筷筒里取出一双细长筷子,探入面汤里拨了拨。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排骨做得很香吗?房东还夸你。”
“那是意外。”
商陆懂了,降低期待,温柔地说:“能吃就行。”
清水变白汤,空气里飘入浓郁的小麦香,柯屿看着纠结一团扑腾的面条:“好像放多了。”
打开调味罐,小勺铲起一勺盐:“够吗?”
商陆迟疑地:“……够吗?”
“不够。”柯屿自信地又挖起半勺,“多了也没关系,补充电解质。”
“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不会做饭。”
柯屿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换新闻里,三岁就会站灶台上烧水了。”他拨弄开面条,“奶奶很疼我,用的穿的短缺我,是她没办法,我得出去勤工俭学才能交学费,也是她不得不低头的现实,可能正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舍得让我做这些,只要我在家里吃饭,她就不允许我进厨房摸灶台,偶尔洗个碗,她还要心疼半天。其实想想也挺好玩的,我在别人那里磨米浆搬货理货架看店,每一件事都比给她做一顿饭更辛苦。”
“她只是想尽可能地对你好。”
“我知道,所以你看,结果就是我真的不会做饭。”他捞起一筷子面条观察颜色,“熟了吧?”递到商陆嘴边,“你来?”
商陆勉为其难张开口,柯屿喂进去,“熟了吗?”
“熟是熟了,”商陆拧起眉,深吸一口气含蓄地说:“……就是有点咸。”
柯屿:“……一点点没关系——呸。”
这是一点咸吗!
面捞出来过三遍淡水,柯屿把碗和筷子一起推给他:“你说的,能吃就行。”
商陆:“……你就不能在我对你的标准上稍微提高一点自我要求吗?”
而且这也太多了吧!
柯屿诚恳地说:“你今天辛苦了,多补充些电解质。”
吃了两口,实在觉得好笑,夹着筷子扶着碗就笑了起来,一手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男朋友,你的面真的好难吃。”
第55章
入了夜,台风正式登陆,窗户和脆弱的墙壁都被吹得有震感,整个二楼都仿佛地震般摇晃。鬼哭狼嚎的浓黑中,一直醒着的商陆感到床沿重量下陷,继而怀里贴入一具温热的穿着T恤的身躯。
这具身体像是按了自动化程序,自动就完成了上床-躺进他怀里-贴到他胸前-两手轻轻攥住他领口的动作。
不得不说,商陆觉得心口被猫爪挠了。
一片静默中,程序说话了:“抱我。”
商陆圈住他,大手握着他突起的蝴蝶骨,近乎完美的契合。
“柯老师。”声音在黑暗中突显,唇齿擦出齿音,舌尖贴着上颚——他中文学得这么好,每一个发音都一本正经地暧昧。
“嘘,我怕。”
商陆收紧手臂,“真的吗?”
“假的。”
“……”
柯屿笑了一声,轻轻推商陆:“好了,只是来确认你睡没睡着。”
想动弹,显然力不从心。商陆搂着他纹丝不动:“你不会觉得我还会让你走吧。”
妈的。
都是男的,把他想纯洁了。
商陆吻他的额头:“知名演员柯屿深夜造访,与名导商陆密会彻夜不归。”
“媒体乱写,我只是找你请教剧本。”
“比如?”
“我和女主角困在台风里,我想吻她,我应该怎么设计台词?”
“我想亲你。或者,”商陆顿了顿,“我可不可以亲你。”
“你觉得呢?哪种更好?”柯屿仰面,小声地问。
商陆用他低沉的声音说:“我可不可以亲你?”
这的确更符合商陆式的性感,一本正经,却让对方口干舌燥。
“女主角想了想,说可以。”柯屿闭上眼睛,连呼吸也放轻,感到商陆在他唇上贴了贴,两瓣唇含住吮弄,又轻轻松开。
他挣开商陆的怀抱怀,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摸索声,倏然传来火石划动的声音,光线一跳,打火机的火苗从柯屿指尖燃起。他跪趴着,垂首俯视商陆:“我这样亲了,可是导演说不够。”
火苗持续燃烧,笔直微弱地一簇,却足够商陆看清他的脸。他微微眯眼,眷恋而着迷地端详柯屿,像看一幅画。半晌,抬手抚上他光洁柔和的侧脸:“我猜,导演是说,这样不够激烈。”
柯屿抿着唇,两边唇角却忍不住用力向上扬起,“嗯。”
手指松开,火苗熄灭,浓郁的暗夜下,商陆扣住他的后颈,让他压在自己怀里,与他激烈缠吻。
喘息声与火焰燃烧的气味氤氲在了一起。
被吻透了的人直起身,剧烈地喘息。一口气尚未出,被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坐起的商陆用唇封堵在胸口。柯屿猝不及防睁大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商陆敛目认真地吻他。
第一百次想,还是会觉得他对他的喜欢是不可思议的神迹。
商陆啄吻在他唇角,耳畔听到火机按下的声音。
火苗再度亮起,成为火红的星星,倒映了柯屿亮如星海的眼底。他收敛着气息,注视着商陆说:“可是导演说,激烈过后,还要有一点温存。”
商陆在橙红的、带有灼热温度的火光下,与柯屿对视,凝视他的双眼,偏过头,嘴唇贴过他的下颌,吻过他柔软的腮,吻过他的鬓角,含进他的耳垂。
火苗一阵难遏敏感的颤栗。
柯屿带着颤栗仰起头,让出修长的脖子和细致的锁骨。
吻落在颈侧,火熄了,被掌心攥热的蓝色打火机无力地落在角落,而他的掌心被揉皱了的床单填满。
商陆专注地吻着,从锁骨重新找到他的唇,再度吮了上去。滚烫的液体溢满舌尖,他一顿,指腹在柯屿脸颊上触过,“柯老师?”
“别开灯。”柯屿拉住他想去找开关的手,“就这样。是我表现不好。”
“怎么会是表现不好?”商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一下一下替他抹去眼泪,“又不是考试,你在想什么?”
“只是怕你失望。”柯屿圈住他的脖颈,真假掺半地解释。商陆顺势拥住他,把他拥坐进怀里,听他说:“你越对我喜欢,对我拥有期望,我就越怕辜负你。”
“讨好型人格?”
“有一点。”
“平时看不出来。”
清冷的,又慵懒,分明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从容,把喜欢捧给他,他也只会轻掀眼帘,说一句“知道了”。
“要是被看出来,岂不是谁都能使唤我了?”柯屿开玩笑,商陆也跟着笑:“每个人都说,柯屿,你真好,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借我十万块。”
“不借,滚。”柯屿枕着他的肩膀。
商陆失笑,亲他的耳廓软骨,“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躲了我这么久?”
“也没有多久。”
“从丽江到现在,快一个月。”
柯屿心里默默计算,反应过来:“你从丽江就……”
“不算,是从大理的那天。”
“跟别人看星星的那天?”
“嗯。”
柯屿沉默着:“我以为在片场那几天你就想通了。”
“在片场工作的时候没想这些。”商陆认真回忆:“其实很感激你当时让我保持距离。我是越冷静就越能笃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如果在丽江放任那种感情升温过界,最后也只会在我自我怀疑和自省中什么也不剩。我去大理的那天晚上,那个姑娘——叫王希然,给我跳孔雀舞,说实话,我很心动。”
柯屿心里一紧。
“如果不是因为遇见过你,我可能会把那种心动误认为喜欢。但是因为你,我知道那只是幻觉,是对她舞蹈的喜欢,而不是对她。做艺术工作的,很经常把对缪斯、美、艺术本身的喜欢欣赏,投射、或者说转移到人身上。不能说这是种彻底的假象,因为有的艺术家可以和他的缪斯走一辈子,但更多的是到一半,随着艺术风格的转变,或者艺术理念的冲突,这种美丽的幻觉破碎了,连同对人本身、对爱情也索然无味起来。”
“听着也可以用在你和我身上。”柯屿抬杠。
或者也不是抬扛,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商陆没有急着辩解,只是说:“那天晚上的大理郊外真的很冷,我穿着羽绒服,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唯一觉得快乐的时刻,是你主动给我发微信。”
“我只是问你到宁市了吗。”
“嗯,我记得。”商陆吻了吻他的额头,“上次去我家里没带你参观完,我有一间画室,里面挂着几幅我很喜欢的画。情绪太激烈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里面,强迫自己去临摹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天晚上收到你的信息,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幸好我不是在宁市,否则我就必须强迫自己走进那间画室,打断自己的快乐和疯狂的心跳。我不想那样,我只想把这个快乐的时刻保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柯屿仿佛回到了那个喝醉酒泡澡的晚上,滚烫的洗澡水不断地上涌,没过他的身体,没过他的下巴嘴唇和脸颊,他整个人都被浸泡得发烫。早知道那天晚上的彷徨、失落和乍悲乍喜都不是他一个人,他就不会醉得那么快。
思绪又跑回了去他家做客的那个漫长的午后。难怪他觉得那天的商陆咄咄逼人地让他喘不过气,每一言每一语都旖旎暧昧又锋利直白,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决心。
“到你了。”
“到我什么?”
“从我家离开的那一星期,你为什么又消失了?”
柯屿早就料想到了商陆会有这一问,只是早就打好腹稿的谎话此刻却难以启齿,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奶奶生病了,我一直在医院陪他。”
“这么忙,连我给你的信息都不回?”
“没心情看,都交给助理了。”
商陆对他的特立独行毫无办法,想了想,问:“如果那天我没出现在片场呢?”
如果没出现在片场……那就算了。就像当初男老师来探望他的那天,刚好就能撞见梅忠良猥亵他。这一切都是命定写好的,代表着他和某一个人的缘分就是到此为止。他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