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越回头看他:“怎么样?搜到了吗?”
“……”
沉痛地欣赏完樱桃萝卜的照片后,霍燃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红烧肉是不是炖好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幸好这会儿霍思涵不在。
日落西山,白色调的豪宅被黄昏染上绚烂的色彩,宛如童话。
装饰极具艺术感的餐厅里,桌上摆满了看起来风格迥异的家常菜。
在霍思涵的极力阻拦下,霍妈妈没能把那个好玩的东西拿出来,相当遗憾。
等到吃完晚饭,霍思涵跑到一边接了个朋友的电话,霍妈妈逮住机会,立刻眉飞色舞地把“好东西”拿出来给陶知越展示。
是一张作文纸的复印件,上面用一笔一划端正的小学生字体写着一篇作文。
霍振东和霍燃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已经开始笑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经典永不过时。”霍燃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等会要带你逛一逛整座房子,你可以先通过这份说明书,稍作了解。”
“说明书?”
陶知越好奇地接过来,才看了两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8月3日,晴,周日,在新家的第一天。]
[早上,从五米宽的大床上醒来,爬了好一会儿才下来,唉,真大。]
[妈妈给我洗脸,用的是花ban水,很香,哥哥泼我水,幼zhi,不想理他。]
[今天穿了蓝色的公主裙,闪闪的,跟动画片里的公主一样。]
[早餐有很多,是自助餐,我每一样都吃了,很饱,最喜欢上面有ying桃的小蛋糕。]
[吃饱了,我决定在房子里走走,好大,走得好累,而且管家叔叔总是跟着我。]
[我让他不要跟了,管家叔叔就问我走得累不累,要不要再吃一个小蛋糕。]
[好吧。管家叔叔端着小蛋糕,陪我去湖边看天鹅,天鹅白白的,好漂亮。]
[我又在草地上坐了一会秋千,管家叔叔拿来了作业,说明天要上学了。]
[好吧。我只好趴在小木桌上写日记,花园里有好多种花,还有蝴蝶。]
[我的手有点suan,想让管家叔叔来帮我写,但是他说不可以。]
[所以今天就这样结束了!]
最下面是一行老师写的红字批语。
[写得很生动,结尾很有创意。但要求是写日记,不是写小说呀,下次注意哦!]
陶知越笑得停不下来,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重温了一遍经典,餐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霍思涵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四个人脸上十分相似的笑容,顿时知道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妈!!说好不拿出来的!我的形象!!!”
“怕什么,以后你的男朋友来家里,也会看到的,你就当提前演习一下。”
“这种事情为什么也要演习!不要啊不要给我未来对象看呜呜呜!”
这顿温馨的晚餐在霍思涵的哀嚎声里圆满结束。
晚上霍妈妈留下来,跟又一次社死的女儿睡一间房,久违的亲密。
霍振东回到书房去忙积攒了大半天的工作。
霍燃带着陶知越在房子里闲逛,散步消食。
陶知越的脑海里还充斥着那篇字句稚嫩的作文,好奇道:“所以真的有五米宽的大床吗?”
“你猜。”
“思涵既然是在认真地写日记……我猜真的有。”
“猜对了。”
他们刚好路过二楼的一个房间,霍燃停下脚步,笑着推开房门。
“我也猜对了你会好奇这个。”
陶知越跟着看过去,房间很大,而里面居然真的有一张超级大的床,光是床本身,就有一般房子里的卧室那么大。
“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来的,一定要睡几百平米的大床,我给她解释了半天几百平米是什么概念,她才勉强同意,说缩小十倍也可以,绝对不能再小了,不然不够她睡。”
陶知越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才找回声音:“我想知道,思涵坚持在这张床上睡了多久?”
霍燃乐不可支:“没几天就害怕了,半夜哭着跑出来找妈妈。”
“我妈觉得这么大的房间和床,空在这里太浪费,索性把它改造成了蹦床。”
“她那篇作文有其他同学看到了,嘲笑她异想天开,她倒是心态很好,周末邀请同学来玩,然后那天所有小孩都黏在蹦床上不肯下来,玩疯了,我偷拍了好多照片。”
“再交日记的时候,据说所有同学都写得差不多,全是在五米大床上蹦蹦跳跳吃蛋糕的快乐一天,老师都被弄糊涂了,特意打电话来问。”
陶知越边听边笑,再望向眼前空空的房间,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群小朋友们笑闹着的场面,还有在一旁悄悄拍照的霍燃。
“那你搬进来之前,提了什么心愿?”
霍燃正色道:“我的心愿很朴实,没有她这么夸张,毕竟我当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初中生了。”
“真的吗?为什么我有点怀疑。”
他带着陶知越坐电梯到了五楼,和楼下不同,这一层的房间很少,只有寥寥几扇门。
正中央的深棕色实木大门看起来无比厚重,足有五六米高,纯铜的门把手上刻着精美花纹,霍燃用力推开。
“真的,非常朴实。”
第80章
大门缓缓开启, 霍燃伸手按下墙边的电灯开关,然后他微微侧身,让门口空间展现在陶知越眼前。
室内原本只有幽微的月光, 夜色朦胧。
在轻轻的咔嗒声后,光滑如镜的地板边缘忽然渐次亮起灯光。
小小的球形灯泡如多米诺骨牌的倾倒, 一盏盏点亮,很快围成一圈, 成为第一束光, 照亮了整片天地。
圆弧形的空间里铺满了木质书架,架子上满是书籍, 随着地面的轮廓灯带彻底点亮,书架从最底层开始, 往上一层层亮起柔和的背景灯。
陶知越放轻了脚步,往里面走去,震撼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在镜面地板的反射里,暖黄色的灯光同时向天空与地心蔓延而去,在真实与虚幻之间, 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球形世界。
世界表面,规则延展的木质框架如同经纬线,交错纵横, 线与线之间, 颜色不一的书脊排列成片,像是从宇宙中窥见的陆地、深林与海洋, 色块斑驳。
陶知越站在地面上, 低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浩瀚无垠的书海里,万物静谧盛大。
他正在世界的中央。
霍燃站在一旁, 安静地看着他,等他回过神来。
陶知越失神般看了很久,最后视线落在地面那一圈轮廓灯带上,讷讷地提问:“那代表着赤道吗?”
霍燃就笑,目光里隐约有些怀念:“我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时,问的也是这个问题。”
“我妈说是,我爸说不是,我很迷茫地回头看他们,结果他们俩对视一眼,又变成了我爸说是,我妈说不是。”
“最后我妹一锤定音,非说这是天使的光环。用成年人的语言翻译一下,勉强可以命名成行星环,听起来好像比赤道要浪漫一点。”
陶知越跟着笑起来,“那这里就不能是地球了,是土星吗?还是木星?天王星?”
“我一直管这里叫土星,毕竟土星环最有名。”
“所以你的心愿是在家里藏一个土星吗?”陶知越感慨道,“这真的朴实吗?”
“听名字就知道,土星当然很朴实。”
霍燃开了个玩笑,又正经道:“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足够大的书房,最后变成了这么宏大的土星图书馆,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总说要出去环游世界,有段时间天天看地理画册,上课都不怎么专心了。”
“那天站在这个位置,面对着满屋子的书,我爸跟我说,世界就在这里了,先见这些,再去见更大的世界。”
“后来其实过了很久,我才明白这句话。”
“如果没有在书里读到过生命的奇妙,没有亲眼见过放大了无数倍的舟形藻,那我不会见到海底的叶子和显微镜下的船,也就不能像那天一样,用我的某一次浮潜经历,试着举例告诉你世界的浪漫和神秘。”
陶知越喃喃道:“所以这里改变了你的命运,让你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也许要更早一点。”
霍燃想了想,走向书架上一个透明的方形玻璃罩,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天文望远镜,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旧。
“那是我的五岁生日礼物。”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我爸本来是要给我买一套讲理财的启蒙书,慢慢培养我继承他的衣钵。结果在去商场的路上,他看到了一场突降的大型流星雨,临时改变念头,买了天文望远镜。”
说着,霍燃从玻璃罩旁的书堆里,翻出一个文件夹。
“听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能在一瞬间改变他主意的流星雨,该有多么壮丽。”
“后来我搜集了很多那一天的报道和照片,想要见一见那场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流星雨,可惜它来得太过突然,没有天文预报,又转瞬即逝,留下的影像资料很少。”
“于是我甚至一度觉得,那是一个特别为我降临的奇迹。”
文件夹翻开,透明的夹层里整齐地收纳着一些报纸与照片。
泛黄的报纸上印着墨色的夜空,黑白版面里,大片坠落的流星显现出明亮的白色,拖曳着模糊的长尾,宛如梦境。
陶知越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心脏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和熟悉。
在这个世界的二十年前降临的流星雨,他明明不应该见过。
霍燃笑道:“是不是感觉很神奇?一个意外的天象,一念之差,可能就会改变一生的命运。”
“嗯,如果不是一念之差,也许那天我不会去加你留下的联系方式。”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傻,像个老年人。”
陶知越也在回想,一直以来,他接受了穿书后获得新生这个既定事实,却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原因。
人死本该如灯灭,为什么他却能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为什么是这本书里的世界?
他不看小说,除了工作就是睡觉,那一阵项目出了问题,每天都很忙,忙到偶尔会胸痛和心悸,他想过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但又想把年假攒起来,留到下个节假日再用,这样可以回家多待一段时间。
那天晚上陶知越十点半下班,已经是这周里最早的一天,园区周围堵成一片,打车软件上排到了两百多号。
所以他决定绕开人流,脑海里一边想着明天要实现的需求,一边往外走了两公里路,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
地铁上人不多,陶知越随便选了一个空位坐下,有些茫然地望向前方。
对面的乘客低头握着手机,飞快地在触屏上打字,手指灵巧地挥动着。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应该玩会儿手机,打发无聊的时间。
垂在身侧的手,距离裤袋里的手机,大概只有几厘米远,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不了。
明明坐着,却好像更累了,胸口仿佛灌上了铅,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疲惫。
再往后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也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帮他收起了那段痛苦而绝望的回忆。
为什么他能得到这个重来的机会?
为什么这个世界里的霍燃,走上了跟小说中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陶知越很少主动去想那天发生的事,这一刻尝试着回忆了一下,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霍燃注意到他魂不守舍的表情,关切道:“是不是房间里太闷了?”
“不是,只是走神了。”陶知越摇摇头,“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霍燃没有深究,遗憾道:“如果你说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带你参观下一个景点了。”
陶知越就笑起来,配合道:“我又想了想,这里好像是有点太闷了。”
“那我们出去走走。”
霍燃一本正经地按下手边另一个开关,靠外的弧形墙面渐渐向两侧移开。
“你都没有看出来,这里是假装的墙,其实是阳台门,所以屋里才能看到月光。”
完整的球形世界里出现了一道门。
陶知越跟着霍燃走出去,便看到了漫天星辉照耀下,放在阳台中央的一架巨大的天文望远镜。
白色的机身外壳沐浴在月光里,光芒莹润。
“长大以后买了更专业的望远镜,所以五岁那个退休了。”霍燃开玩笑道。
“我觉得在这里观测,就像站在土星和地球交汇的地方望向太空,是不是很特别?”
“很特别,独一无二。”陶知越望着深邃夜空,感叹道,“它们之间隔了十几亿公里,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我觉得我跟我妹各占一半功劳吧。”霍燃理性分析起来,“她提出了行星环,我决定管这里叫土星,难得有我们俩齐心协力一起完成的好事。”
陶知越先是被他逗笑,然后在缀满星光的夜幕下,静默了片刻。
“你又举了一个很好的例子,关于世界的浪漫和神秘。”陶知越道,“虽然这其中好像有一半要归功于人的意志。”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霍燃点点头:“所以我爱看科幻小说,一半是真实的世界,一半是超脱的想象,糅合在一起,常常会出现很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