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透了总裁此刻的心中所想,柳云踱步走到办公桌的正前方,双手撑在那上面向前微探半个身子低声说道:"总裁......抛开生意不谈,有时候我总觉得私下里您好象是一个非常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看到面前男人眼中明显划过的一丝诧异,柳云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也可能我下面说的话对您来说极为不敬,但这确实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还是江少藤这件事为例......四个多月前您恨他恨得要死,那是因为他驾车装死了您的妻子和孩子,那个时候的您还完全不知道美娜小姐的险恶用心。当时您采用了那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去对付他真的叫人非常难以理解,给我的感觉好像很幼稚的样子......而现在您已经获悉了事情的一切真伪,可您对我说还在恨着他,因为他是揭露一切真相的发源点。这样的理由又难免会令人觉得很牵强......所以,我也不知道您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话说到这里边停下了,柳云已完全一览无遗的展露了他的观点,而每一句话似乎都是此刻周天鹰略显矛盾的心中所想。沉默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周天鹰凌厉的双目再次直直的看向柳云的眼睛:"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工作时间和我谈这种会影响情绪的问题你已经违规了。这一回就先放你一马,下次再让我遇上扣你半个月的薪水!"
淡淡的一笑,柳云却显得颇不以为然:"是,我知错了。不过......是谁先在上班时间向我询问江少藤的情况呢?"
厉眉紧紧一锁,眼光中顿时又充满了几许锐利的气势:"什么?还敢和我顶嘴,当真不想要半个月的薪水了!"
"哦......不敢。"仿佛认错般的为面前的总裁鞠了一躬,柳云立即改口说道:"很抱歉打扰到总裁的正常工作时间,我看我也该下去忙事务了。"
柳云说完便欲转身离去,然而周天鹰又在这时出声唤住了他:"等等,这份文件我已经批阅完毕,可以通过。你把它拿给业务科的经理叫他们明天选好时间就按这个价格给美方回复。"
柳云双手接过周天鹰递上来的一份盖有他签章的单据大致看了几眼后立刻收回之前那略有几分玩笑的神色改以一副严谨的口吻答道:"是,明白了。我这就拿过去那边,您放心吧。"
柳云很快便拿着单据走出了这间总裁办公室,屋子里转眼间又回到之前的安静。周天鹰默默地坐在椅子上随手又点燃一根德国香烟,轻轻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他陷入了只属于自己的沉思。
其实柳云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也正是周天鹰此刻最感困扰的事情,在获悉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后他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江少藤驾车撞死美娜这样一件事情。以前自己恨死了他那是毋庸置疑的,谁叫他不长眼睛偏偏撞死了最得自己宠爱的妻子。然而现在一切幕后阴谋已真相大白,由一场车祸洞悉了一场天大的阴谋,真可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换作平常人说不定会好好感谢江少藤一番,但是周天鹰也知道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一旦要感谢江少藤也就同时表明了自己对之前所犯错误的严重认知与悔过,这对于一向自视甚高的周天鹰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其实若抛开那场车祸不谈,以江少藤目前的个人情况来看想必他应该也还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吧......上次那个自称是他干妈的老妇人不是有这样对自己说过吗--"从来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本分人,脑袋里想的成天都只是如何做好自己的工作如何好好生活,做一个对得起自己死去的父母和弟弟的好男儿,全无半分心计......"尚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仅凭这些条件来看就都是周天鹰心中给予肯定的优势因素。再加上之前自己也有与江少藤面对面接触过,好像他给人的印象确实是一个很单纯的男子。若不是他撞死了曾深得自己宠爱的妻子,那么自己和这样一个男子本来应该可以成为朋友的吧,没准会成为像和柳云那样的朋友关系。
"我真的是对他做的太过分了吗?"周天鹰突然在心中这样问自己,但转而又立刻矛盾起来。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啊!太过分了?那表示自己正为他开脱承认之前的错误,那怎么可以?再说自己之前仅是以一个痛失爱妻的伤心丈夫的角色去报复他才会那样的,当时的自己又不知道美娜会是这样一个心底险恶和肮脏的女人,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没什么好愧疚的!厌烦的甩了甩头后周天鹰得出了这样一条结论。是啊,自己干嘛要对那个江少藤产生愧疚的感觉,没道理的。自己是堂堂"天宇英皇"集团的总裁,干吗要去在乎那样一个没头没脸的小人物,真是开玩笑!于是,清除了脑子里所有多余的杂念,周天鹰此刻又以一个商界精明、干练的总裁身份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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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莫名其妙的被挂断电话的林伟英独自坐在第一大饭店的卧室里双眼狠狠地注视着桌子上的电话机。搞什么鬼?那家伙居然敢这样匆忙无礼的挂断自己打给他的电话,太嚣张了吧!
突然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自己所无法预料的事情,本来自己还信心满满的打算接替已故妹妹未完成的遗志准备亲手去挖空属于"天宇英皇"的全部资产。然而现在,他感到事情进展的好像并不像他所预定的那么顺利了,有麻烦化的趋势。
而且......周天鹰不久前曾在电话里对他撂下这样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惊恐突然自林伟英的心中升起,但随后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
不可能!自己根本就没有给周天鹰了解事情真相的机会和场合,他怎么可能知道。这样重大的一项计划除了自己和死去的妹妹还有爸妈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了,而且他林伟英一向自认做事严谨不漏任何马脚,绝对不可能让周天鹰看穿一切的!可是,他南下前后的反应怎么相差如此之大,对待自己居然略微有了种敌意的感觉。虽然电话里照旧称呼自己为大哥,但是那声大哥叫得绝不像自己当初刚刚来台湾时一样信任和亲近。周天鹰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桌子上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微颤了一下身子林伟英抬手接通了电话。"喂,我是林伟英。"
"哎呀!伟英啊,我是妈妈呀。"林母高亢的嗓音经由话筒直直刺入了林伟英的耳朵里,声音之大迫使他立刻将话筒从耳边拿开了一段距离。"儿子,儿子你在听吗?"
"我有在听啊!妈,什么事?"林伟英微微皱起了眉头应道。
"哦呵呵呵......"一连串有些嫣然的笑声响过,林母笑够了之后继续说道:"我和你爸现在正在一家精品服饰店挑衣服呢。儿子啊,你不知道呢!这里的衣服好漂亮呦,而且什么牌子的都有。我真不知道原来两年没在台湾这里发生了不少变化呢,妈妈真是吃惊死了!啊哈哈哈......对了,儿子呦。你要不要也来一件?你的身材穿上这里的衣服那不知要迷死多少女人呢!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林母越说越兴奋,而电话这头的林伟英却是越听眉头锁的越深。
"唉呦,你倒是说话呀!你想买哪一件嘛,妈妈帮你带回去啦。"没有听到儿子的答复,林母一时间不大高兴的催促着。
"......啊,就Donna Karan这个牌子吧。"林伟英颇显烦躁的回应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林母立刻紧跟着接道:"哦,这个牌子的呀。你等等......嗯......我看看......哎呀!儿子,真有眼光啊!这套西服上下装加起来一共要七千多元呢!我家伟英果然是有品位之人。呵呵呵......妈妈这就帮你包起来。"
"妈,你以后还是少往外面跑吧,每次出去都要花上一、两万元。太多啦!"林伟英听母亲完全不把价格放在眼里就禁不住隐隐动怒,她老人家以为钱来得那么不费功夫呀!
"儿子啊!妈妈难得好好上街买回东西嘛,你就不要和妈妈凶了啦。你那边加点油,等把钱都捞到手后咱们再一起回日本过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呵呵......对喽,今晚我和你爸不回饭店吃晚饭了,我们俩也要去一趟上回你和天鹰去过的那家忠孝东路一带的法式西餐厅。你自己一个人要记得吃晚餐哦,可不许饿坏肚子要妈妈担心。乖哦!宝贝,等妈妈回来给你带好东西。拜拜!"
林母有些三八的说完这番话后便挂断了电话,只剩下饭店房间内的林伟英独自默默举着早已无声的听筒。半晌过后,他怒气冲冲的一把将听筒狠狠摔回到话机上。真是,这是一对什么样的父母啊?就知道成天上街大把大把的撒钞票,根本不去想这钱来的有多费劲。美娜好不容易才从周天鹰手中盗来的四千万巨资才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被他们在日本挥霍得差不多见底了,逼得他不得不暂时先将他们老俩口带回台湾。否则,以日本那样高消费的国家和爸妈如此的大手笔,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一准会被他们全花光了,到时他们恐怕得一路沿街乞讨着回台湾。
看来,眼前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尽快想尽一切办法从周天鹰那里把钱转到自己的旗下。但,这又谈何容易?当初美娜是仗着她和周天鹰的亲密夫妻关系才顺利得手的,况且当时的周天鹰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美娜惟命是从,生怕自己心爱的妻子跑掉了。但是眼下自己拿什么来和周天鹰套这么近的近乎?虽然他是美娜的亲大哥,但是从没听说过大哥向自己的妹夫要钱妹夫还百依百顺的啊。而且,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周天鹰不知发的哪阵神经怎么突然一下变得离自己好远好远,令他难以捉摸。
烦死了!林伟英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落地窗户前扯开遮住外面景色的窗帘,落日余晖很快就将屋里的一切染上了一层粉红。凝视着外面红色的天空,林伟英此刻心中染起了一团愤怒的火焰--
那个叫江少藤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夺走了美娜的生命,也夺取了盗取周天鹰资产的最好时机,害得他们一家人原本顺利进行的计划如今被全盘打乱。而自己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数竟然也感到是如此无能为力,一切都糟糕透了。"妈的,王八蛋!"林伟英的双拳在此刻紧紧握起,愤怒迫使他完全不顾平日形象的低声咒骂:"若让我见着你决他妈轻饶不了你!该死的......"
第六章
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路上的行人们都逐渐开始褪去严冬时刻穿戴的棉大衣改以布料并不算厚但却可以相应阻挡寒气的风衣或夹克。在不经意间步入的这崭新一年已经是那场车祸发生后的第二个年头了,距离林美娜的死也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里,曾经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恭喜啊!江先生,贵体又康复如初了呢。"台北市立综合大型医院一间极为普通的病房内,身穿一身白色护士服的小香微笑而又真诚的朝着站立在床边的男子说道。
男子的表情相较于小香的些许激动明显则是平静很多,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啊......又辛苦你啦,小香小姐。"
"哪里哪里!江先生总是这样客气,我真觉得有些承受不起。"小香完全说的是心里话,不光是对自己,对医院里其他的医护人员这男子也显得格外客气。"哦......等一下就动身出院了吧?"望着穿戴整齐的江少藤,小香犹豫了一下复又问道。
微微点了点头,江少藤随意的附和道:"是的......这一回一下子就住了两个多月,我也早住烦了......"不夸张地说,对于江少藤,这两个多月的疗养期真的让他很烦了。有什么意义呢?医好了回去之后面对的又会是那位周大总裁的变态手段,然后再住上一阵医院,好了再出去接着受罪。像车轮一样没完没了地重复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本以为上次自己切腕自尽可以逃过一切烦恼,没想到医生凭借那股不屈不挠的韧劲又将自己从鬼门关前解救了回来。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虽然将自己救出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鬼门关但紧随其后的他们又亲手将自己推至了另一个比鬼门关还要可怕数倍的周氏魔掌。就连江少藤自己也从来不曾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天宇英皇"周天鹰这号恐怖至极,令人窒息的男人。
不自觉地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江少藤漂亮的眉头在这时微微蹙起,然而却吸引了小香的注意,她一直都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男子的任何一丝表情。"江先生?您......您还好吧。"
热心的询问打断了江少藤的沉思,僵硬的挤出了一抹不大自然的微笑,男子对小香摇了摇头。
小香明白,面前的男子心中有着不想对别人诉说的事情,这件事情或许令他感到很苦恼。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住院疗养期间,他的微笑要远远少于过去的最好理由。记得上一次他的笑容和煦灿烂,就像温柔抚上脸庞的微风叫人身心陶醉;然而这一次他的笑容牵强忧郁,时时散发出一种会令人感到莫名忧伤的韵律。
提起放置在床头的黑色皮包,那里面装着不少住院期间托小香购买的日用品和衣物,礼貌性的对面前的小护士微微一笑,江少藤开口说道:"小香小姐,真的很感谢你啊!你看我上回才出去没几天就又住进来了,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太多麻烦了。"
"哎呀!江先生您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客气,我真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很少见过像江先生这么为我们医护人员考虑的病人,说实在的我好感动!"小香动情地说着,百分之百的可以肯定,面前的男子绝对是一个大好人,而小香也向来都对这种高涵养高气质的男人爱慕有佳。
看着面前的白衣护士愣愣注视着自己的面庞,沉默了片刻江少藤开口说道:"好,打扰了你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真希望......下次再看见你的时候不会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小香虽然没有明白男子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却明白江少藤要动身出院了。有一瞬间年轻护士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丝顽皮的微笑:"啊,江先生。这一次可是有人特意来接您出院的哦!"
男子脸上随即出现的诧异之色早就如小香预先料想的那样,她猜他绝对现象不到究竟是什么人会来接他。于是甜蜜的抿唇一笑,小香立刻转过身子打开身后的房门:"伯母,您快进来吧!"
伯母!听小香叫出这么一句,江少藤心里瞬即明白了几分,难道会是......还未来得及下最终的断定,沈婆便在小香的搀扶下满面祥和的走进了屋里。果然是沈婆,除了她不会再有人会来迎接即将出院的自己,她是这世界上仅剩下的一个和自己最亲的人了。
小香搀扶着沈婆的臂弯和她一起走至江少藤的面前,然后对她们二人甜甜的一笑:"好了,伯母、江先生,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谢谢你啦,小香姑娘。真是个好孩子!"沈婆笑着应答。
"谢谢伯母!"小香对沈婆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便转身走出了病房并带好房门,一时间不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这一老一少二人。
沈婆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男子,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明显又瘦了不少的身子,干涸的双眼中很快便充满了一层雾气。颤抖的双手轻轻抬起,然后握住男子的左手腕细细审视,一道已经愈合但依旧醒目的疤痕此刻清晰地映入了沈婆眼中。
深深的叹了一大口气,颤抖年迈的嗓音在寂静的病房中响起:"少藤啊......怎么这么傻呢?怎么样不能解决问题啊,非要搞到自尽这么严重的后果!干妈这一回真是吓坏了,你忍心再把我吓出一次心脏病来?"
眼前的老人是真的很为自己担忧,声音中充满了后怕,她害怕自己就这样离她而去,如同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一样。慢慢垂下眼帘,江少藤用一种充满自责的声音开口说道:"对不起......沈婆。我......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就只想到这样一条途径。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逃避,可是我若不逃开的话对我自己来说是很麻烦的,很麻烦......"话说到这里便停下了,似乎像是欲言又止。对于目前自己的处境以及被周天鹰数次侮辱的事情,江少藤并不想告诉沈婆,他不想让年事已高的老人替自己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