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生那儿出来,赵向海沉沉吐了口气,进了肖野的病房。
肖野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肖乐乐守在她二爸爸身边,两眼巴巴地看着。
赵向海轻笑一声。
罢了,人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他目光一转,看见了病床旁的小桌上,放着一捧花。
“乐乐,”赵向海皱了皱眉,“这是谁送来的花?”
肖乐乐转回头,看着赵向海:“是一个姓关的叔叔送来的。”
赵向海脚步一顿。
关长峰?
“你刚才不在,他放下花就先出去了,”肖乐乐轻声说,“他还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回来了,他会在外面的阳台等你。”
第125章 我真跟别人跑了
赵向海摸了摸乐乐的小脑袋:“我知道了。”
乐乐转回头,盯着她二爸爸的脸又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还没醒过来,失落地从床边跳了下去,垂头丧气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看书了。
赵向海站在原地,看了看仪表上显示的肖野的身体机能数据,没什么异样。
他稍稍放下心,转身出了病房。
楼层的阳台上,关长峰靠在栏杆边,远看着外面的景色。
天阔气清,好不容易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赵向海走到关长峰身边,没说话,默默地点了一支烟。
其实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也就是这段时间,心中太压抑,总是忍不住抽两支,否则心里闷得难受。
“海哥,别抽烟了,”关长峰看着赵向海的侧脸,“对你身体不好。”
赵向海安静地把烟夹在手指间,良久:“心里烦,总得找个法子缓解缓解。”
关长峰叹了口气,悄悄伸手过去,覆盖在赵向海的手背上:“可是你……”
赵向海默不作声地把手收了回来。
关长峰感知到这一点,眼神当即一暗。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地说:“你果然还是怪我了,怪我那天没有第一时间救你。”
“不要多想,”赵向海摇摇头,“我没责怪你。”
“可是你明明……”
“长峰,”赵向海收回眼神,认真地看着关长峰那流露着受伤神情的脸,“危险的时候,你选择救我还是先保全自己,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置喙。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永远不可能是情侣,还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你说呢?”
关长峰定定地看着赵向海:“你还是决定原谅他了。”
赵向海看着城市的远景,轻笑着没说话。
事故发生的一刹那,肖野飞身扑来,死死地把他和女儿压在身下,任凭岩块砸在他的肉体上。那一刻,他似乎都能听到肖野的皮肉被活生生割开,鲜血飞溅的声音。
饶是惨烈至此,肖野也硬着骨头,双手撑着地,把他和女儿安然地护在身下。
赵向海从前一直觉得,肖野这么苦苦纠缠他,一是小孩子耍赖似的心态,不习惯没有他的存在罢了,二是确实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感情,至于感情深浅,他就不知道了。
可他没想到,肖野对他的执念,深到了这个地步。
深到他宁愿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护他周全。
赵向海抽了口烟,肺呛得有些痛:“我和他之间发生了这么多,这辈子注定要纠缠着了。”
“也是,”良久,关长峰有些失意地笑了笑,“我之前总是觉得自己胜券满满,现在看来,我估计也该学着放弃
了。”
说罢,他把手中的一个食盒推到赵向海面前:“给你带了点东西,记得吃。这才几天呢,你就瘦了这么一大圈。”
肖野出事,他的公司由肖家的人暂且担着,赵向海担心肖家有谁想要趁机搞事上位,因此也费了心思盯着,暗中警告那些眼红心切的,就算肖野现在出事,只要他赵向海还能扛,谁都别想动肖野的地位。
除此之外,他自己的公司也要管,乐乐也得照顾,病床上的肖野,更需要人看护。
每天来来回回这么折腾,再加上心里压抑,几天过去,赵向海愣是瘦了十多斤,眼窝都有些凹陷下去了。
赵向海看着关长峰推过来的食盒,摇了摇头,推了回去:“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关长峰听出了他话里的疏离。
他沉沉叹了口气:“那好吧。”
“烟抽完了,我得回病房了,”赵向海直起身子,“长峰,再见。”
关长峰久久凝望着赵向海,深深吸一口气:“海哥,再见。”
赵向海没有留恋,转身走出了阳台。
关长峰眼睛仍然黏在他的背影上,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失落地垂下双肩,苦笑道:“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男人……可惜,不会是我的了……”
说罢,他把眼睛投向另一边。
隔着墙,那边就是肖野躺着的病房。
“肖野,”关长峰一个人喃喃,“你要是看见海哥一个人扛着这么多,该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吧。”
“算了,我不跟你争了。你记得早点醒过来就行……要早点醒过来,然后用你下半辈子,好好还他啊……”
赵向海回了病房,肖乐乐正在安静地做作业。
他从旁边拿了自己的外套,披上:“乐乐,爸爸去公司处理点事儿,你先待着,我等会儿就回来。”
肖乐乐抬起头:“好。”
赵向海走到肖野床边,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悄悄在肖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轻声说道:“你啊,你们家果然有几个不省心的东西想要伺机行动。我去处理一下,等会儿回来陪你。”
肖野依旧沉睡着,毫无反应。
“肖野,”赵向海声音更低了些,“我现在好累啊。”
“你如果能听到,就赶紧醒过来,”赵向海的鼻子有些发酸,“追我的人还是
很多,你要是不抓住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就真的跟别人跑了啊……”
第126章 冬去春来又盛夏
冬去春来,日历一页页翻过。
三个月,悄然而逝。
赵向海依旧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为了扛下所有的事,他撑着疲劳的身子,麻木地在公司、医院、社交场合来回打转应对。
别说是别人了,就是一直以来负责观察肖野情况的医生,都有些心疼这个男人了。
医生几次三番地对着赵向海好声劝告,说,他不能再这么累下去了,否则,肖野还没醒,他估计就得先倒下。
赵向海自己倒觉得没什么。
身体上的疲劳,他早就习惯了,睢一让他不舒服的,是心里沉甸甸的压抑感。
之前他总期盼着肖野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苏醒,每天都满怀期待。可是三个月就这么过去了,肖野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再加上,越来越多的人,悄悄议论着,觉得肖野估计一辈子也就这样躺着了,不可能再醒的过来。赵向海无意间听到过几次,愈发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身边开始有人委婉地劝赵向海,劝他放弃吧。
赵向海每次都是一笑了之。
三个月,九十多天,他累得脊椎病犯了好几次,偶尔累得浑身发软,直接灌葡萄糖暍。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产生过一丝放弃的念头。
肖野依旧昏迷着,对一切浑然不觉。
赵向海这么压榨自己的身体,身体终于开始出现更大的不适反应。
他开始失眠。
不是某一天睡不着觉,而是连续性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王助理某一天上班的时候,被赵总满是血丝的眼活活吓了一大跳,他也不管什么上下级之分了,强行拉着赵向海去看了医生。
医生诊断,赵向海是精力被过度透支的同时,心理压力过大。
自那以后,赵向海必须经常性地服用安眠药,才勉强能让身体得到喘息。
王助理看着自家赵总这模样,暗地里还给他弄了个药箱随时备着。这个蠢家伙,担心得失了智了,竟然连速效救心丸这种东西都放了进去。
在这越来越失去希望的等待和煎熬之中,又是三个月过去。
已经是盛夏了。
赵向海的朋友,邵氏集团的一把手邵锦泓,在这天赶到了肖野的病房。当他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赵向海正坐在床边,动作熟练地用毛巾擦着肖野的脸和脖子。
几个助理和肖乐乐,坐在旁边。
赵向海听到身后的声音,转头一看,笑道:“锦泓,你来了。”
“嗯。”邵锦泓沉沉答应了一声。
赵向海把毛巾放到小盆里,把小盆放到一边,等着护工处理。
他从旁边拿过西装外套,麻利地披上:“那咱们走吧,这个项目要谈下来不容易,咱得早点到。车在楼下吗?”
邵锦泓皱着眉头看着赵向海的脸:“你歇会儿吧。”
“什么?”
“我说,你歇会儿,”邵锦泓脸色很严肃,“你看看,这半年你喘过一口气吗?日子再怎么,也不能苦成这样啊。”
赵向海哼笑一声:“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什么叫我多话,”邵锦泓冷哼,“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床上那个混蛋,还他妈睡着做美梦呢。”
赵向海脸色僵了僵,尴尬一笑:“就当减肥好了。”
“你瞎减什么,”邵锦泓语气越来越严厉,“就你这样的,再减,命指不定都得减没,你可真是……”
赵向海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算了,时间紧,咱们走吧。”
说着,他迈开步子往外走。
当他迈步的一刹那,他的眼前猛然一黑,整个人昏昏沉沉瞬间脱力,一个猛子就往地上栽。
还好邵锦泓离得近,动作敏捷地把人抱住了。
邵锦泓有些慌张地拍了拍赵向海的脸,急声叫道:“向海,向海?”
赵向海没反应,嘴唇苍白。
“向海,你醒醒,向海!”邵锦泓急了,把人一把抱起,对着助理吼道,“他晕过去了,你们快,快叫医生!”王助理匆忙冲出病房。
邵锦泓抱着赵向海,随即跟上。
肖乐乐眼见着自己大爸爸就这么晕了过去,吓得眼睛立刻红了。
小姑娘在病房里,眼眶转着眼泪,好一会儿,才放肆地鸣咽出声。
她看着病床上依旧躺着的男人,抹了一把眼睛,哭道:“二爸爸你最坏了。半年都不醒,大爸爸都这样了,你也不心疼,二爸爸最讨厌了!你就睡吧,你就一直睡吧……”
说着,小丫头难忍对大爸爸的担忧,也跟着跑出了病房。
病房门砰的一声关上,病房重新陷于安静。
夏日的阳光极好,透过窗子,在病房的地上投射出一块暖暖的光斑。
在这无限的安静之中,谁都没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男人的眼皮,倏地动了一下。
随后,一滴眼泪,就这么涌出眼角,顺着脸颊,悄悄滴在了枕头上。
第127章 你这样我好心疼
赵向海刚从休克中醒过来,就被告知,肖野醒了。
他在原地足足愣了五分钟。
从一开始的,每一天都期待着肖野睁开眼睛,到后来,看着肖野迟迟不醒的焦虑担忧,再到之后,人人都在议论肖野可能要这么躺一辈子了。
他经历了从满怀希望,到精神麻木的煎熬。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撑着自己熬完这半年的。
“赵总,您别急,”王助理附在赵向海耳边轻声说,“肖总确实醒了,医生正在给他做各项身体检查。”
赵向海张了张嘴,沙哑道:“我去……看看……”
说着,他即刻起身。
可是满身的疲劳,让他脚下一软,差点没又栽倒。
王助理匆匆扶住了他,叹了口气:“您别急呀,慢慢来,人都醒了,不急在一时。”
赵向海歇了一小会儿,沉沉点了点头。
他在王助理的搀扶下,走到了肖野的病房门口,颤抖着推开病房的门。
肖野的床边,几个医生来去走动,正在对他进行各项检查。
而肖野,从赵向海进房的那一刻起,就直直地盯着他。
一眼都没舍得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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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野张嘴,想说什么。
可是嗓子半年没有用过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根本说不出话。
赵向海一步一步地走到肖野的床边:“你,你醒了。”
肖野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却在一瞬间红了。
他醒来之后,就有医生絮絮叨叨地告诉他,他昏迷了半年。
而当他看到赵向海的那一刹那,他整颗心脏都开始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
那是他的海哥……
这才半年时间啊。
他的海哥怎么会消瘦憔悴成这样……
医生简单地检查过肖野的身体情况之后,一边在册子上写着什么,一边说道:“恢复情况还不错,大部分的伤在昏迷期间都痊愈了。接下来给他做一次彻底的全身检查,再接受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册子,轻笑着:“恭喜。”
赵向海看着肖野那泛红的眼睛,良久,点点头:“谢谢。”
“总算是没酿成遗憾,”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肖野,眼睛里都带了一丝宽慰,“你是不知道,这半年,你的赵先生,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要是再不醒啊,他自己的身体可能都得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