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染风按下他的酒杯,睁眼说瞎话,“我酒量不太好,如果喝醉的话没人送我回去。”
沈秋闻默不作声许久,直到此刻才开口说话,嗓音被刻意压得温切,笑吟吟道,“没关系的,季老师,如果您喝醉的话我给您送回去。”
季染风的目光扫过沈秋闻面上,语气不咸不淡的,“谢谢,不过我的体质喝了酒容易肿,明天不上镜,就不喝了。”
陈越挥了挥手,似乎是觉得没劲,转身灌别人去了,“哎,那个谁,副导,你今晚都上了三次洗手间了,哪儿就喝这么多,快过来跟我再拼一瓶!”
沈秋闻想起几个月前在热搜上曾经看过祁慕然的绯闻,后来证实视频中与他从某KTV出来的高个女子其实是季染风,难道他那次也没有沾一点酒水吗?
季染风重新打开手机,继续看祁慕然今天的活动采访视频,在沈秋闻看不见的另一侧耳朵里塞着一只无线耳机,祁慕然清凌凌一把嗓音穿进耳朵里。
“季老师人很好……我很尊敬他……”
“如果可以的话,是我的荣幸。”
季染风盯着屏幕,唇角短暂地勾了一下。旁边的沈秋闻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刷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刚要靠过来看,对方却警觉地将手机给斜到了另一边,面上若无其事的望过来,“怎么了?”
沈秋闻略微有些尴尬,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什么,我还以为你在刷微博。”
“是在刷微博。”季染风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望了一圈喝得差不多的演员们,“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他朝沈秋闻点点头,“我先回去了,再见。”
“季老师!”沈秋闻连忙站起身挽留,“现在也不算太晚,你不留下来再多坐一会儿吗?”
“不了。”季染风拒绝的很干脆,明明用词很不留情,音节钻进耳蜗里却有了莫名的温度,给人一种对方很好说话的错觉,“我回去背一下明天的台词。”
沈秋闻随手将自己的手机充电宝耳机塞进包里,跟着季染风往外走,离开之前不忘跟陈越打了个招呼,“导演,我们先回了啊,您少喝点。”
“季老师!您等等我!”他说完,又追着头也不回往外走的季染风跑上前来,“我也想准备准备明天的拍摄,如果不冒昧的话,我可以跟您走一下明天的戏吗?”
季染风脚步不停,侧过脸看向他,“不用称呼‘您’,也不用叫老师,我们是同事,而且你也比我大。”
他停了停,这才回答沈秋闻刚刚的问题,“我想先回去冲个澡,在酒店房间里的话,可能不太方便,抱歉。”
沈秋闻是男二,跟季染风的对手戏最多,更何况这也算是个兄弟电影,女演员的戏份都没沈秋闻的多,平时在片场请教的时候季染风也会指点几句,隔着一段刚刚好的距离,用一点感情起伏都没有的语调给他讲戏。
他的教导是非常直接的,字字正中要害,毫不留情。
严师出高徒,沈秋闻明白这个道理。
但人都是有慕强心理的,季染风越是能在业务水平上降维打击,沈秋闻对他的佩服就更多一分,想要亲近的念头就更重一分。
大概没人不会对这种又有实力,样貌又好的年轻人有好感。
更何况沈秋闻还有一点私心,季染风的资源圈内没有不眼红的,哪怕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只要交好,都能吃到一些红利。
他准备那么久好不容易拿到这个角色,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万一以后都不会再合作,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机会从手中溜走。这圈内的人都有野心,为了前途而拼一把,沈秋闻不觉得丢人。
“嗯……那这样您看呢,酒店是有会议室可以使用的,我让经纪人安排一下,您……”
“沈秋闻。”季染风连名带姓地叫他,转过身来,与沈秋闻面对面,神情淡漠,眉眼微垂着,“要走戏的话,明天去片场也可以的,开拍前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我们有时间。”
沈秋闻被他堵了一句,却没有想要放弃,“我总感觉临时准备像是在抱佛脚,所以想要让自己更有底气一点,而且我也不想NG太多次,浪费您的时间。”
季染风单手抄进口袋里,姿态微微放松,“我听说……试镜的时候,陈导在那么多人当中独独挑中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秋闻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他当时凭实力拿下这个角色的,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花了一段时间用心琢磨角色,当天超常发挥,所以陈导才定了我。”
“嗯。”季染风态度不明,只道,“你回去可以让你的助理跟你对一下台词,其实都是一样的。”
沈秋闻愣愣站在原地几秒,眼见着季染风转身朝车库方向去,有些不死心地又追上去,这回也不叫老师了,直接喊的他在剧里的名字,连名带姓,颇有感情。
季染风果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这招别人不是没对他用过,更过分的也有,装得陷入角色无法自拔,季染风都见过。
他盯着沈秋闻,脑袋侧了一些,眸光凝得极冷,像是面无表情盯着猎物的上位者,“别太入戏了,沈秋闻。”
沈秋闻像是被他停下的举动给鼓励到,上前跑了两步,停在季染风面前,“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入戏,既然要揣摩角色,那就要将自己融入角色,获得角色的感情。”
他将字音咬重了一些,似乎在提醒季染风什么,“季老师将角色演绎的炉火纯青,我不信你也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我的确没有。”季染风回答的很干脆,“我那也不是入戏,只是实力够强而已。”
“你也可以入戏,没人拦着你,但那只是你个人的事情,我帮不上任何忙,也不会帮忙。”季染风朝他走近一步,身高压制,加上他周身升腾起的气场,莫名让沈秋闻后退一步,神情略微恍惚。
“拍摄时间还有三个多月,不算太短,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要提前说清楚,之后才好继续合作。”季染风半垂着眼,角度居高临下,恰巧是背着光,整个人都藏进黑暗里,更有剧里反派那股味道,看得沈秋闻一阵心悸。
“……不要动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季染风缓缓吐出字节,“无论是什么方面的,最好都不要有。”
曾经也有个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将入戏这个词说的振振有词,季染风的劝导被他当成耳旁风,说完就忘,继续贴在自己身边,半是命令的霸道要求。
他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大部分都纵容了。
但现在面对沈秋闻,季染风却觉得,对方退而求其次想要跟自己在酒店的会议室里工作他都不愿意。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觉得厌烦,觉得对方贪婪。
这种炙热情感他不屑一顾,也无法感知。
季染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晚安,希望明天在片场,你的表现不要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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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慕然累得几乎喘不上气,他今天在平时的练习时间上又加了两小时,其他dancer早就靠在一边休息了,只有他还在镜子前面一遍遍将舞蹈重复练习。
最后一个定格做完的时候,祁慕然脚软到几乎站不住,胸膛不住起伏着,靠在镜子边滑下去,朝徐悦勾了勾手指。
对方连忙把水和毛巾递过来,拿着风扇给他吹风,“差不多了吧哥,真的不能再加练了,要不然对你的脚踝也……”
她的目光落下去,定在祁慕然的脚踝,“我有点怕……”
祁慕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摆了摆手回应,“放心,我心里有数。”他动动手指,“我的手机呢?”
他打算今天训练完给季染风打个电话的。
就是要让自己疲惫到一定程度,身体因素压制住情感与思念,才不会那么冲动的想要跑到季染风的剧组里去见他。
祁慕然累得手指都在抖,解锁的动作都慢了一些,刚点进微信里,还没打开与季染风的对话框,顶上微博的推送就弹出来了。
‘季染风剧组聚餐视频》》》有说有笑同离场,在停车场停留许久疑似交心深聊……’
祁慕然瞬间沉下脸来。
徐悦一门心思在他的脚踝上,怕过于沉重的排练给它带来压力,说不定会旧伤复发,没注意到祁慕然阴沉的脸色以及身侧紧攥起的拳头。
他压下眉眼,舌尖用力抵着上颚,慢吞吞舔过齿尖,神情十分危险,像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祁慕然强迫自己做了两个深呼吸,手指颤抖着点进微博的推送,热门第一条就是狗仔在车库里拍到的模糊视频。
他跟季染风那么熟了,对方的身形轮廓就仿佛刻在脑海里一般清晰,纵使停车场的光线很糟糕,但祁慕然还是能够通过那些小动作脑补到对方的表情姿态。
他看着季染风抬脚朝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走去,气势很强的,将对方逼迫到忍不住后退。
是,祁慕然太知道季染风会怎样用眼神杀人了,无论男女,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必定会在几秒钟之内败下阵来。
视频很长,从餐厅出来到季染风离开,他们在停车场呆了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可以说很多话。
祁慕然咚地一声将拳头砸在地板上。
徐悦吓了一跳,“……行行行,我不说了,我给你贴个膏药可以吧,不然明天练习的时候会酸痛的,你……”
祁慕然面无表情,躲开徐悦的手,自己扶着镜子站了起来,镜内镜外,一张面孔好似阎罗,眸光凌厉,将镜片割裂,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转脸看向徐悦,动作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别让dancer出来,我可能会打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来电备注是小祁的季老师美滋滋接起电话——
第57章 搞砸了
祁慕然今天还是没有联系他。
没有微信,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
季染风洗漱完,在书桌边坐下,摊开剧本看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把祁慕然那个采访重新翻出来看了一遍。
这回没有其他人在身边,他开的外放,认认真真将祁慕然的活动视频都看完了,包括那些媒体连珠炮般为难祁慕然的采访片段。
季染风知道自己没办法什么事情都帮祁慕然解决掉,而对方也不需要自己像是护崽的母鸡一样时刻紧盯着他,有些事情终归要祁慕然自己来面对和解决的。
但理智是一回事,偏爱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好不容易在剧组将这人开导出来,哄得高高兴了,一转眼出去又被这些喜欢吃人血馒头的欺负,季染风就是不愿意。
明明在拍摄后期的时候,祁慕然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跳过那些对自己的恶评,冷静的找到他想要看的东西,然后心情很好地与自己分享。
祁慕然板着一张脸的时候固然像粉丝所说的那样强大又美丽,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摧毁他,但季染风还是更喜欢他放松时的模样,唇角永远是向上翘着的,眼眸微弯,饱满的卧蚕显得眸光很稚气,看得人忍不住心软。
季染风将他这段采访看完,又去看今晚祁慕然工作室营业的微博,那是一小段练舞室的视频,祁慕然站在C位,一顶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动作力度极其到位,精准地卡在每一个节拍上,一眼望去,表现力要比身边的dancer高出一截来。
更别说这已经是他们在连续联系的第四个小时。
其他dancer都已经疲倦了,动作有些不到位,汗浸湿了衣衫,气喘的厉害。
祁慕然不一样。
只要是在跳舞的时候,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动作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气场全面压制,主场是他的,没有人可以夺走。
季染风想起他的脚伤,在自己逼问后坦诚承认的伤痛,某些时刻,祁慕然仍然感觉已经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外伤或许容易救治,但藏在心底的某些伤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抹平。
就像他现在不太敢相信别人,也不愿意交朋友一样。
想到这里,季染风就愁了,感觉在祁慕然身上有操不完的心,许多事情都想要插手帮他给安排好。
他正出神,手机忽然猛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上明明白白写着祁慕然三个字,季染风没有犹豫,按下接听键,原本是因为对方的失联有点生气的,但真开口的时候,语调又变得温和起来,“……喂?”
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钟。
要不是还有浅浅的呼吸声来证明他的存在,季染风都要以为这通电话已经挂了。
他也什么都没说。
祁慕然忍了又忍,指尖陷入掌心,留下一排半圆的印痕,让疼痛勉强维持理智,好让自己不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来。
他连名带姓地叫对方,冷冰冰的,像是在舌底压着一块冰,“季染风。”
“你现在在哪里。”
季染风将剧本合上,“酒店。”
祁慕然:“一个人?”
季染风:“是。”
祁慕然:“剧组生活怎么样?”
季染风平静回答,“还好。”
祁慕然咬着牙,“有没有教跟你对手戏最多的演员演戏。”
季染风向后靠在椅背,“在片场有过。”
“是吗。”祁慕然冷笑,“不知道在停车场有没有呢。”
季染风下意识重复,“停车场?”
他刚说完这三个字,就想起了今晚沈秋闻追出来之后,他们在停车场说的那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