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祈?”
一个人影覆盖到他面前,彩灯树的光从那人周身散发出来。
是他。
……
不知道许斟为什?么在这里,商祈并不好奇,对方说跟着他走,商祈就跟着走了。
反正?他去哪里都?无?所谓。
人行横道绿灯倒计时的速度似乎越来越慢,车辆停停走走,许斟突然回?过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递,在这个寒冷萧瑟的圣诞节里,那是商祈唯一握住的热量。
年后,他被送去了学校。
原本商祈被送出国时的名义就是读书,许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弄到了他的学籍,让商祈插班去M洲最好的小学。
商祈很平静地点头,像更早之前许斟问他要不要翻后墙出去玩一样平静。
他上?学早,突然闯入陌生的班级并不受欢迎,白皮肤卷头发的同班同学撕毁了他的书、扔掉了他的书包,老师视若无?睹般路过,这里依旧是个不欢迎他的地方。
那天放学后,许斟来接他,问他新同学怎么样,还送了崭新的书包。
商祈回?答:“还好。”
第二天毫无???外,他的桌子消失了,仅留的书本被涂涂画画撕毁后扔到垃圾桶里,捉弄心过大的小孩直接伸手去拽他的书包,商祈没有防备,跌倒在地上?。
书包被夺走了,蓝色的带子断了……
周围的嬉笑、辱骂仿佛都?变得很遥远,商祈盯着那根断掉的蓝色书包带,第一次由心底产生强烈的摧毁欲。
笑声很刺耳,辱骂声很尖锐,旁观沉默着看热闹的人很丑陋,在商祈眼睛里,他们统统都?变成黑白色,唯有那根蓝色的书包带子是鲜明的。
这些人真的全部都?……好、讨、厌。
“哐当——”
一声闷响,彼时尚且小混混似的许斟抬脚踹过去,
“你们TM找死啊?!”
后来怎么样商祈记不清了,他那天的全部记忆好像都?留给了那一幕,以至于数年之后仍旧辗转反侧、念念不忘。
在很多个无?聊又枯燥的午后,商祈努力回?想?了很多。
也许打动他的并不仅仅是恰好出现的英雄救美,可能在前一天电闪雷鸣的晚上?,许斟抱着枕头敲响他的房门,说“不要怕,以后我?陪你一起睡”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圣诞节的十字路口,他一把握住自己的手给予唯一的温暖时……
也可能更早,在那个阳光刺眼的中午,老宅破旧的高墙上?冒出颗脑袋,那人使劲晃悠着手臂,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不要再往下继续,故事到这里就该有一个留白般美好的结局,引入无?限遐想?。
但生活不是故事,不会说停就停,它在继续往下走,走的同时催动所有人悄然改变。
从未有人对商祈这么好过,许斟永远像颗小太阳,将永不枯竭的光与热散发给他,让他沐浴在阳光下,光明而温暖。
许斟会来接他放学,陪他学散打、格斗、跆拳道,周末带他出去玩,一起尝试各种新鲜有趣的东西……
炽热坦诚的关心如?同一把大火,猝不及防点燃商祈整片贫瘠的土地,泥土冒出嫩芽,枝蔓连天发了疯似的生长。
与此同时,贪婪也在随之膨胀。
商祈变得越来越粘人,一刻都?不能容忍许斟消失,甚至产生无?法抑制的独占欲。
他开始仗着许斟的宠爱无?底线耍脾气。
打断许斟和其他朋友的聚会、霸占他全部的空闲时间?、强迫他每天都?不得不惦记着自己……
不够,还不够,商祈变态般的占有欲作祟,他觉得远远不够,他想?要那个人的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自己!
终于,他们吵架了。
因为许斟背着商祈去跟别?的朋友玩,还一声不吭订了回?国的机票,导||火||线轰然引爆。
许斟说:“阿祈,你冷静一点。”
商祈听到耳朵里是:“你烦不烦,能不能别?发疯。”
许斟说:“我?回?去又不是不回?来了。”
商祈听到耳朵里是:“我?走了,不要你了。”
冷战持续三天,最终以商祈生日,许斟主动送上?相?册作为生日礼物而和好。
“这个相?册我?买了两份,你一个我?一个,里面存了之前拍过的照片,以后我?们再拍了也可以加进去。”许斟点好蜡烛,稚嫩的脸蛋有点婴儿肥,“阿祈,生日快乐。”
这是商祈的第一个生日。
“从来没有人为我?过生日……”因为没有人喜欢他,不欢迎他的到来自然也不会有人记住他的生日。
“没关系,以后你的生日我?都?陪你过!”
商祈记住了。
林娢曾无?数次在他耳边重?复,要他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后来这件事变成本能,商祈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应该记住许斟的每一句话。
所以他生气了,怒不可遏。
因为许斟还是要走。
“我?爸爸病了,我?要回?去。”许斟不过比商祈大不到三岁,心智远没有到成熟的地步,此时也已经被烦得有些疲惫了。
“我?要中考,我?学籍在国内,我?必须回?去考试,商祈,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我?会回?来,这边的人会照常看顾你的生活,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我?没有不要你了,我?只?是回?国一段时间?!”
“阿祈,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总要离开我?独立生活,你总不能一直依赖着我?吧?”
商祈不愿??听,此时的他只?愿??接受自己想?要的回?答,许斟不给,他就生气。
因为除了这个,他没有任何可以拿来要挟许斟妥协的东西。
冷战持续延长。
直到那天临近放学点,天空阴沉,风雨欲来,商祈看向窗外,突觉胸口空落落的,他不顾老师阻拦提前走出校门,找到熟悉的车牌号。
只?有司机,他没来。
强烈的预感袭击心口,商祈大脑一片空白,慌恐从脚底直冲后背。
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他走了……
大雨来得很快,商祈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大雨瓢泼了。
他穿着单薄的校服,浑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原本精致柔顺的头发贴在脸上?,身体冰凉,脸上?却?露出了不正?常的病晕。
到机场又怎么样,任凭十几岁的商祈再怎么发疯,他也走不了。
商卓文下令禁止商祈离开,他就怎么也走不了。
商祈再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入目白茫茫一片,床边站了个男人,看清脸后,商祈胃中一阵翻涌。
“听说你不知道怎么攀上?了许家那个小子,为父甚感欣慰,顺道来看看你,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一个人在机场那么狼狈。怎么了,他也不要你了?”
商卓文笑出了声,无?情摧毁掉商祈最后的希望。
“你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商卓文不笑了,带着细微皱纹的脸并不讨人喜欢,甚至有几分势力,“我?们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们母子俩!你妈是个疯子,你也是!疯子就该待在你们该待的地方,不要妄图从阴沟里爬上?来!”
商卓文捡起桌子上?的手机,“让我?们来看看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吧。”
“不!”
商祈从床上?爬起来,一把将点滴针管连同药瓶甩到地上?,“放下!”
“哈哈哈哈……”这才是商卓文想?要的效果,“你慌什?么?就这么害怕吗?有点底气呀商祈,游戏才刚刚开始。”
商祈眼睛红得滴血,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手机还我?!”
“别?激动,到时候自然还你。”
商卓文将手机举高,命人七手八脚按住发疯似的商祈,“这样吧,今天凌晨他应该就下飞机了,24小时为限,我?们来看看他会不会给你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商祈目眦欲裂,几个壮汉都?险些按不住他。
“还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商卓文喜欢看他拼命反抗却?无?能无?力的样子,他畅怀大笑,“商祈啊商祈,你瞧瞧你现在的这副样子,比丧家犬还可怜,啧啧,我?听人说你最近不太老实,攀着许斟就想?搞点小动作了?”
“我?告诉你!没有家族背景支持,你TM连个屁都?不是!还想?创业?不如?去舔给许家那个小子,让他多可怜可怜你!”
……远超24小时,手机屏幕一直黑着,从未亮起过。
“说不定在倒时差睡觉,不如?我?们再多等一天好了。”商卓文笑着说。
……又一天过去,手机依旧安静。
“三天吧,不差多等等了。”商卓文坐在椅子上?喝茶,如?同看一条落水狗一样瞥了眼商祈。
商祈一直呆呆坐在床上?,眼神从倔强变成绝望,木楞楞望着远处桌子上?的手机。
三天后,商卓文留下几句讽刺的话后也带人走了。
他离开没两步,又回?来了,这次商卓文拿出他自己的手机,点开一张图片放大在商祈脸前:“看看,这就是你等了三天的人。”
照片上?很多人,最中间?最醒目的那个笑得最灿烂。
“啊啊啊啊——”
这次商卓文是真的里走了,带着他胜利的喜悦走的。
病房里悄无?声息,窒息般安静,商祈不信,依旧不吃不喝盯着手机,他总共等了五天,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短信。
“骗子!”
一种比愤怒更加汹涌强悍的情绪袭上?心头,商祈高扬手臂,“砰”的一声将手机摔了个粉碎。
……
“我?没有!”许斟从被子里挣扎出脑袋,愤愤不平为自己辩解:“你傻啊他肯定骗你的,谁家手机好几天一条垃圾短信和推送都?没有啊!你不长脑子的吗?!”
“我?走前去找你了,当时你在上?体育课,我?本来想?过去,看见?有你的同学过去找你打球,我?才走的。”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小时候商祈一直没有朋友,他不跟班里同学交流,哪怕许斟给他换了新的班级。
为此许斟尝试介绍自己的朋友给商祈认识,他也总兴致缺缺,对所有人都?礼貌且疏远。
那天他临走,看见?几个眼熟的小学弟拿着篮球与商祈有说有笑,心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既为商祈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而高兴,又酸酸的,自己的小漂亮以后大概不会再跟在自己身后当小尾巴了。
只?是许斟不知道,他转身走后,远处篮球场上?商祈将那些人全部打趴下了。
他背对许斟,因此许斟未曾看到商祈阴森可怕的脸,那根本不是去找他玩的同学,他们是去挑衅威胁和嘲讽的。
不过这件事,许斟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家里留了纸条,而且那时候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和短信,你一直没回?我?,我?以为你生气了,还不愿??理我?,我?还……”
商祈捂住许斟喋喋不休的嘴,黑暗中眸光明亮,“哥哥,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嘴唇贴着掌心,触感鲜明,许斟呼吸收紧,小幅度点点头。
“哥哥说喜欢我?,我?记住了,永远都?不会忘记,也不会再被任何人骗到。”
商祈的瞳色很浅,表面柔和镀着一层光,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许斟,那是他的哥哥,那是他的全世界。
“所以哥哥,你不要嫌我?烦……我?可以很听话……”
许斟心口像被一根小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阿祈。”
许斟指尖从商祈眉心描到眉尾,贴着几缕发丝将掌心覆盖在后者的脸颊上?。
他很喜欢摸商祈的脸,没有原因。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是你的爱给我?镀上?了光环,而且那时候我?自己也太小了,一时兴起承诺要对你负责,却?丝毫没有考虑自己是否承担地起这份责任……但你从未怪过我?。”
想?起诊所一张张的数据表,二十七次电击强制治疗和主治医生的话……许斟眼眶泛热。
“商祈,我?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父母给予我?任性的资本,我?可以随心所欲想?不负责就不负责,我?肆无?忌惮从不心软,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我?想?对你负责,不是因为履行诺言与责任,我?对你心软,更不是因为你可怜。”
“你大概不知道,你小时候的演技比现在差远了,一撒谎就抓着我?的衣角眼神飘忽,完全不敢看我?。”
“我?晚上?出去玩你打电话来骗我?说你害怕睡不着,非要我?立刻回?去,其实我?早就想?回?去睡觉了,巴不得有人给我?个早退的借口。”
“我?第一次提议分房间?睡时,你迟迟不肯答应,那天突然主动要换,我?以为你想?通了,却?不小心看见?你手机上?查的天气预报。”
“大半夜开始下雨,你生怕我?听不见?,还专门在隔壁敲墙,我?故??磨蹭了一会儿才过去,就看见?你装模作样蒙在被子里发抖,然后红着眼抓住我?的睡衣说害怕……”
“太假了商祈,你枕头边上?的眼药水都?没藏起来。”
“后来我?好几次提议分房间?,就是恶劣地想?要看你绞尽脑汁演一场到处都?是破绽的戏,想?看你撒谎骗我?,再顺理成章地留下你。”
“我?真的很坏,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许斟靠得更近,鼻尖碰撞到一起,他开口时嘴唇近到似乎能擦到商祈,“阿祈……我?心疼你是因我?喜欢你啊。”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