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不必继承家业的,因为有哥哥在;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父亲死的时候,哥哥和母亲也跟去了,于是我便成为了当仁不让的继承人。
可是,我讨厌被束缚......
藤冈组冲进来的时候,是我让正纪准备对战的,但是我没有想到,原来隔着一间正室一房偏殿的这里也会弥漫着血的味道--令人讨厌的味道......
放下手中的诗集,我脱掉了眼镜,一切马上变得模糊。通往正室的白色绢门上绣着的红色秋樱,此刻在我看来却是飞溅的鲜血;就连刚才读过的那本绿封面的诗集也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站起来,穿着那件缀了白丝的藏青色和服,移开绢门,赤脚走进回廊,走向那仍激烈枪战中的大厅。
枪击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大厅了。一片狼籍之中,流曳的是炙热的子弹,挥舞的是施暴的四肢,而得到的无非是飞溅的殷红和沉闷的低吟。
没有犹豫地,我穿过大厅敞开的门进入这场混战,缓慢而从容地进入对峙的2人之间,没有过会被击中的想法或考虑,我闭上眼睛,把脸迎向藤冈组的人......
热战的空气在瞬间变了,当那轻盈似流水却也冷然如止水的蓝色身影飞过眼前,手上的攻击停止了--不论是皆川组或是藤冈组,每个人都将目光凝视在这个深蓝色的身躯上。
我把脸抬起来,把那张不像女人般妖娆但也不似男人般硬朗的脸抬了起来,我有着自己都引以为豪的中性脸孔。我抚了一下留着到耳后的黑色短发,用同样是墨色的眼睛直视着众人,但从未把目光落在具体是谁的身上。
缓缓地开了口,"我,想知道原因......"
"你就是皆川明正了吧?"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藤冈组吵闹了一会儿之后冒了出来,"既然当家的都出现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那个身影出现了......
原本就猜想过阿全会不会是藤冈组的,所以我有意没有戴眼镜,但那个和阿全如此相象的男人即使隔开百步远,我依旧看清了那张脸,那可以同时有着极善和极恶表情、有着锐利的狭长眼眸的脸。
"我是二当家藤冈由,"男人用和阿全不同的方式耸耸肩,"总之,我们当家的派我找你......当家的说了如果你不肯到他那儿去的话就不能让皆川组平静一天。"
果然是阿全吧......原来阿全也不是白道家的孩子......那么当时为了不玷污他身为白道的纯洁而拒绝了他的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换来的只是他以往一样霸道的抢夺......
"你不要以为只是玩笑,你们上代组长和夫人可就是我们藤冈组做掉的!"藤冈由咧嘴笑了笑,很轻松的样子。
"咔!"上膛的声音,正纪用枪指向藤冈由;下一刻,所有藤冈和皆川组的人都用枪指住了对方。我知道,如果我不制止的话,可能不久就会演变成比刚才更加激烈的火拼状态,"正纪,把枪放下。"其实这一刻我也有种想杀人的冲动,是为了父母哥哥的死,却只是为了因为他们死去而令我被束缚。
"少爷?!"正纪立刻放下枪,他一向像恋人一样爱我又像部下一样敬畏我。
"皆川的人把枪放回口袋去!"我直视着藤冈由微微上扬的嘴角,一面对自己的人下了命令。
"不愧是当家的,真是有魄力!"藤冈由挑了一下眉毛,"那么,藤冈的人也不要凶巴巴的,把枪收起来吧!"
场面又一次恢复到最初和藤冈由对峙的状况,我吸了口气,闭了一下眼,再张开,"你们当家的是藤冈全吗?"
"是啊,你答应要来藤冈了吗?"
"如果是答应的话,就立即要走吧?"
藤冈由看了看手表,"那是当然的吧!当家的还在等着。"
"我要一个晚上来考虑......" 如果对方真的是阿全的话......
"皆川明正,你没有筹码来讨价还价吧!拒绝的话,皆川组说不定会被血洗。"
"拒绝的话是不可能的,但是我需要一个晚上来安排皆川组;请转告藤冈全,我到底是皆川组的组长,请他等一个晚上,我会在明天早上6:50在皆川组门口等候。"微微躬身,鞠了135°的躬,我凉凉地说。
"藤冈的大当家是女人吗?"下属的一个男人有点瞧不起人地敲击着台面。
知道藤冈全是男人而且和我什么关系的在皆川组可能只有正纪了。我正坐着,眼睛望着稻谷色的塌塌米,边缘的地面竟然是深深的褐色,"......"
"我认为组长不应该答应!""喂!组长已经答应了,再想其他办法把!""毁约不就是了吗?!怕他们藤冈组啦啊!"席下吵闹起来,而我只是静静地望着看不清的2块塌塌米的接缝,莫名地,因为没戴眼镜而变得心情平静;而正纪,我知道,他又在一边看着我。
不要说周围和我浅交的人或过去国中、高中的老师,大概就是我父母也不会知道像我这样看上去又安静又内向而且成绩优秀的孩子从小就过着怎样糜烂的性生活。从11岁和正纪一起尝试的初体验开始,上过我床的男人可能2位数字都数不完。我喜欢每晚都换枕边人,但我绝对不会一个晚上上2个男人的床;我喜欢做爱,却也是个十足性冷感,因为无法对人动心,所以也很难达到高潮。我唯一的有过一些情感的只有2个人,一个是大我15岁的管家荻原正纪,另一个就是小我1岁的学弟藤冈全。
席下争吵的声音大到似乎要打起来,大呼小叫地让我觉得讨厌,"正纪。"
"安静,组长有话要说。"正纪非常熟悉我的行事。
把目光抬起来,我用贯常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看着一个正面对着我坐的下属,"讨论有结果了吗?"
几乎是异口同声,"杀了那个女人!"
是吗......杀了阿全吗?
晚上11点的时候,大家都去睡了。戴上眼镜,我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母亲的房间里,那件叫做"夜樱"的和服还像以往那样晾在架子上。墨般深的蓝色衣服上樱花鲜血般的花瓣格外得红,也的确,"夜樱"上的樱是由皆川历代的女主人用鲜血点上去的。
但是,皆川不再会有女主人了,今夜便是最终了。
从母亲的梳妆盒里取出那碟见过无数次却始终不能碰触的浅红色药剂--这是母亲原本要亲手交给哥哥未来的妻子的。划破自己的腕令血液与之溶合,溶了人血的药剂一下子变的嫣红夺目,比原本的血液更加红了--这便是"血樱",一种皆川家特有的染色、定色剂,同时也是一味无法可解的蛊毒。
草草地包扎了手腕,蘸了一点血樱,我执起毛笔细细地为"夜樱"添上20朵樱花。看血液在蓝色的布料上干涸、成型,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皆川家到我就要绝后了吧!所以,就由我亲手为这件"夜樱"画上最后的花瓣......
"喀哗--"纸门被拉开了,月光由门缝射入,在原本光影模糊的地面上绘下清晰的痕迹。进来的人轻轻地走近,把毯子披在我只穿了单衣的身上,然后一语不发地跪在旁边。
"正纪。"在所有我认识的人之中,只有正纪会给我披上毯子,然后还在一边等待。
"在画‘夜樱',为什么?"正纪的声音是中年男子特有的低沉和磁性,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转过头吻他的脸颊,"明天我走了之后就让兄弟们散伙吧!"至于‘为什么画夜樱'--大概没有人能猜到我真正的想法吧?所以即使是对正纪也不能说。
把"夜樱"重新放回架子,我主动上前抱住了正纪。
"为什么散伙?"正纪搂着我,唇吻着我的耳廓,手指在发丝间穿行,若有若无地搔着我的头皮。
"对方是那个藤冈全,正纪不是认识吗?"
发现我受伤的手腕,正纪松开我原先胡乱包扎的绷带,在伤口附近用绷带绕出一个完美白圈,"为什么要害怕他?"
"为什么,为什么!正纪变成老头子了。"我扳过他的脸,靠近过去,"老是提问是会被讨厌的,所以照做就是啦!"狠狠地堵上唇,开始一个缠绵的吻,也开始一个淫糜的夜晚......
喜欢荻原是是喜欢他体贴、温柔以及中年男子特有的沉稳气质,不能不说正纪是个非常有味道的伴侣,他非常包容我的一切放纵行为、非常爱护我的同时也非常顺从我。而且这个从我父亲手中接收了我的男人对我而言有着等同于亲人和性伴侣的双重含义--一个光听就让人兴奋起来的禁断的关系。
而喜欢藤冈则是为了什么呢?他照顾周到的性爱或他野性阳光兼并的外表?也或许只是迷恋上了他对我的独占欲,那种被一个人紧紧拥抱在怀中,即使分开也会不顾一切来找寻的深深的爱恋?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就我所能罗列出来的,阿全的优点远远少于他的缺点。
藤冈家的房子是和我家完全不同的西欧风格混凝土建筑,虽然在室内铺设了木质地板也与和室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小步前行,听木屐在地面上敲击出孤独而平静的声响,我不禁有些茫然。没有戴眼镜的缘故,光影可鉴的柚木地板一片模糊,我盲目地跟着前面藤冈由的身影前进。
藤冈由在走廊的尽头停下,我站他后面,穿着"夜樱"、披散着高中演戏剧时用的长假发--打扮成这样来见阿全,我是有目的的。他用和阿全有点像但却没什么魅力的微笑示意我进入房间。
面前的房间赫然有着和室的移门,虽然不是纸门。
向藤冈由点了点头,我像进入和室那样在门口跪下、挪开移门,侧身敲击了地面--是地板,而非塌塌米,有点失望......
"我进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从内室出来的阿全几乎是用跑的,然后在看到我的同时停住了。我以女子的姿势正坐在硬得过头的木地板上,从下面仰视半年不见的阿全,然后他颤抖起来,"你是有意的吗,明正?"
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我仍仰着头看他,"我像是会没目的就这么做的人吗?"
"你总是这样以惹怒别人为乐......"阿全步步逼近,脸上是毫不压抑的欲望。
发现藤冈由竟还在门外观望,我伸手轻轻和上磨砂玻璃的移门,"如果想要看的话,就直接进来吧!"话是对着门外还在那里的藤冈由说的,我却在门内望着阿全,主动解开了"夜樱"的腰带。
"明正,你总是这样!知道我无法忍耐......"下刻,阿全就在门口压倒了我,粗鲁地扯开"夜樱"的前襟。感觉他的手掌在胸前的敏感游移时,藤冈由还在门外站着,但我毫不在意地让喘息从口中宣泄;然后欺近的是我所熟悉的阿全的体重和不断提升的体温......
多少次进入,又多少次退出,我们一直沉湎在疯狂的性爱之中;多少次醒来,又多少次昏过去,最后终止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终于昏昏沉沉地堕入睡梦,直到天黑了才再次醒来。
阿全抱住我的身体,分身还留在我体内;我的假发早已不知去向,汗湿的短发贴在阿全的唇和额头之间。他果然没有拒绝刚才的我,因为当初我就是以那个模样诱惑阿全上了我的床。
坚硬的地面因为堆了衣服和阿全拿来的毯子而变得柔软并且也狭窄,空气中弥漫着雄性的气息,时远时近地在周围飘散着。我怀疑不只是阿全,可能我也情不自禁地释放了--这可能就是性冷感和性无能的区别所在吧?
"阿全,几点了?"不知道是叫到什么程度的喉咙发出破烂的声音。
"7点半,"阿全猛得坐起来,而因为牵扯的缘故我几乎是跳起来扑到他怀里,"饿了吗?"
"有点,"发现阿全根本没有把分身抽离我身体的意思,我只好勾住他的头颈靠在他怀里,"什么时候结束的?"因为身体早就喜欢做爱,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大概1点多吧?"停顿了一下,阿全转过我的脸,认真的眼睛中表现出的是熟悉的独占欲望,"昨天晚上是谁?正纪?"
和我维持过一段时间性伴侣的人都知道正纪--兼为伴侣和仆从的正纪。
"是啊,因为一晚都待在家里。"总有人说我缺少正常的表情,于是努力让自己表现了一个看上去勉强有点笑意的表情,"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让我住进藤冈吧?不开玩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现在,你就是不想住进藤冈也不行了,你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阿全说出没有令我惊讶的话,因为以他当初的思考行动方式和对我的独占欲,加上他现在的黑道力量,我不难预料他对皆川组做了什么。
"你又派人去火拼了吧?"我的脸竟然微笑起来,一向缺乏表情的面孔只有在生气是才会露出怪异的笑容。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不顾他分身抽离的瞬间从股间沿大腿流淌下来的乳色稠液,"啪"地打开了12支灯泡的无影吊灯,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向着那个茶发褐肤、有着健壮手腿和帅气脸孔的男人,我伸出食指,"我,会报复的。"心中稍稍的一些不悦激励着脸上明丽的艳笑展开--虽然并不是很生气,但是渐渐变得表情丰富起来了。
阿全毫不在意地摇头,"好、好,我等着。"
说着这样敷衍话语的阿全和大多数其他人一样,以为我说的"报复"不过是个笑话,他们不知道我只是认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我本人并不是什么君子。当年有个凭蛮力使我屈服的原校队足球队主力,后来摔断了阿斯里腱永远不能再上球场--那是因为我让他摔下楼;还有个当庭辱骂我的尖子生没能考上梦寐以求的东大--那是因为我色诱东大招生委员......我不会立即作出浅显易见的报复,但我会让他们知道"天谴"。
皆川组散伙已经2个多月了,最后一次与正纪联络是在到藤冈家的第二天早上,他只说了"可能会去北海道重新开始,让我不要担心"就挂了电话。另外,还提醒让我不要忘了像兄弟们所托付的那样做。
杀了阿全吗?
其实从到藤冈的那天我就一直在想,我比较喜欢不被束缚,所以正纪是绝佳的选择,他只要我在去过其他男人那里之后还会记得回家就已经很满足了;而阿全却容不得我接受任何一个可能的男人,他会强烈地表现出他的嫉妒和不悦,这也让我感到说不出的爽快。
虽然他害死了父母和哥哥,害皆川散了伙--但,那和我没有关系吧?!
因为讨厌被禁锢,所以喜欢正纪,却也因为阿全的禁锢而喜欢他......
最初听说阿全没有去上大学是父母还活着、我还在读大一的时候,虽然他对外宣称是继承家业,但我却一直认为只是他懒而已。不过到这里的2个月的确可以看出他忙碌的程度,除了我刚到的那天,他几乎再没有一整天和我待在一起的情况。藤冈和皆川不同,是个庞大的组织,而藤冈全也是从小就被以领导者的身份教育大的,和我相比有着完全不同的王者气息。
在高中的时候,我就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喜新厌旧,所以从我到藤冈的那天起,阿全就会每天弄点新花样来取悦我......但是2个月!!整整2个月!!再什么花样都失去了新鲜感,我开始在藤冈的庭院里参观。为我莫名其妙的不告而失踪,阿全一开始还大费周折地到处找我,后来他发现不管中午饭或晚餐时如何,在喝下午茶的时候我总是好整以暇地穿着"夜樱"坐在稍微有点和室味道的客厅里喝茶。那之后他也不再在乎我的无故消失,只是在下午茶时,到我房间和我一起喝茶,有时也会直接就在客厅里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