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岂却没露出放松的神色,而是又说:“他可能会跟你说一些事,你——”
“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我只信你说的。”我抱住了他的腰,仰起头去软绵绵地亲他。
白岂没有立刻回应我,而是垂眸看着我,眼中的光明暗不定,像是在不动声色地审视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我表现的不是他希望的样子吗?
白岂过了几秒终于阖眼吻我,却像心不在焉,吻了一会就退开了,又说:“把你手机给我。”
我心跳停了下,很快镇定道:“手机丢了,今天早上你做饭时候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要是学校没有就得重新买一下了。”
白岂像是不信,静静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着急道:“是真的,真的丢了,也许在学校,等会去看看。”
白岂却没再说什么,垂首在我鼻尖轻缓地亲了一下,应道:“好。”
他的反应像是明知我在撒谎却还是妥协了似的。
我有种无力感,此刻忽然意识到言语的贫瘠和苍白,进了耳朵却进不到心里,它们之间竟隔着天堑。
他是觉得我把手机藏起来了,想要偷偷跟岚云联系,想要继续筹划着离开他的方法吗?
我在心里大声否认,眼睛用力地看着他,想要证明我的心情,可他却已经不看我了。
我们之间的谎言太深太厚,即使我已经一颗心全然向他打开,却无法再传达给他。
我失去了说的资格,而他也不愿再去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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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出门便望见天边彤云四垂,昏昏雪意深厚,令人不自觉有些心情压抑。
到了教室,刚在座位上坐下,岚云便表情淡淡地走了过来。
我看见了他过来,紧张得动都不敢动,只希望他不是来找我的。
但很快希望便落空了,因为他不仅来到我桌前,还把几样东西放在了我的桌面上,一个新款手机、一个装着我手机碎片的塑封袋,和我的sim卡。
我能感觉到白岂看着我桌面的目光,我浑身僵硬,大脑宕机,嘴唇翕合几下都没想出个说辞。
岚云看着我,没解释手机的事,而是直接问我:“有空吗,我有事跟你说。”
我记得保证了白岂的话,沉默着没做声。
一旁静默地看着这里的白岂却搭话了,“去天台说。”
岚云跟白岂的目光对上,俱是冰寒彻骨,我不知道白岂是什么意思,心中只觉得惶然不安。
我抿了抿唇,“可是我不想听,不说了好不好?”
可他俩都无视了我的话,岚云已经转身朝外走去,而白岂也起身了,站在我身旁等我起身让路。
我着急地转向他攥住了他的制服下摆,再次道:“我真的不想听,白岂——”
他轻握住了我的手腕,不带情绪道:“你手腕还青着,自己放开吧,我不想弄疼你。”
我缓缓松开了手里的衣角,却依然坐着不愿意起身,白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没关系,走吧。”
“……”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段记忆会被他抹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片刻后,我沉默地站了起来,朝天教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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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次上天台,一穿过那个狭窄的门,我便冷得打了个哆嗦。
岚云已经等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严肃而沉默。
我来到了他面前,“什么事,说吧。”
岚云看着我说:“我根据那张地契查了些资料,你的屋子附近曾经是灵泉出现过的位置,如果要我猜的话,白岂是灵泉吧。”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岚云神色晦暗地看着我,继续道:“我研究了你们的契约关系,现在知道的是,他受伤你会感到同样的疼,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查过上一任屋主的事,也就是你奶奶——”
他忽然提到我奶奶,这在我意料之外,我不由得下意识皱了眉。
岚云继续道:“你奶奶的死亡年龄是58岁,死亡原因是心力衰竭,并不算年老的年纪,心脏却已苍老到支持不了身体机能,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喉咙有点干涩,没有开口。
岚云似乎也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说道:“我昨晚只是隐隐有了猜测,直到今天早上看见了完好无损的白岂,我就彻底明白了。这个契约,链接的其实不是疼痛,链接是生命,他的伤会由你的命来补。”
我眼睛有点热,虽然意外,但好像又不意外。
白岂知道这件事吗?
他昨晚这么不要命是因为知道他不会有事吗?
我不敢再往下深想,这回就让我当个傻子吧。
我想耳聋目瞎,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我想爱他,想陪着他——
“页子,你想活吗?”
岚云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他正定定看着我,黑眸亮得像燃着火。
站在我身后的白岂始终一言不发,似乎连辩解都觉得没必要,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幕幕阴谋或阳谋、揭露或诬陷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注定的命运。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去了白岂面前,抱住了他的腰,仰头对上了他不见喜怒的神色,他微微垂眼看我,明明在看着我,黑眸中却空无一物。
我冲他笑了下,“原来我真的能保护你,这样挺好的。”
我踮起脚,亲上了他冰冷的唇,轻声道:“我愿意的,你来读我的心吧。”
黑眸在下一瞬间化为幽绿,侵占了我全部视野——
我似乎只是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被白岂拥紧了。他单手扣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按着我的后脑和颈部,几乎要将我压进身体中,跟他融为一体。
他的唇贴在我耳廓上,我听见了他压得很低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疼?”
我笑了下,同样声音放得很轻,“因为我不疼啊,他说你就信啊。”
白岂没吭声,怀抱却收得更紧了。
身后忽然传来“嘎吱”一声的开门声,我猛地想起岚云还在,稍微用力推开白岂回头望去,却发现他已经走了。
他应该是对我很失望了,失望到不想再管我了。
这样就好。
岚云刚才站的地方多了一张纸,被石块压住,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推开白岂想要去拿,他却扣着我的腰不让我走。
我有点急,“地契吹走了怎么办?”
白岂定定凝望着我,说:“那张是假的。”
我鼻头发酸,过去的一幕幕纷纷在眼前划过,如果他早知道我的打算,那这么长一段时间,他究竟是以什么心情跟我亲近的?
我抿了抿唇,小声道:“我说爱你是真的。”
白岂没说话,只是依旧不错眼地凝视着我。
我焦急道:“真的是真的,你再读一次我的心吧。”
白岂却摇了下头,望着我的绿眸不知何时变得像醉了酒的那晚,湿漉漉的,宛如翠石泡在了清涧中。那抹潮意化解了我的焦虑,我不再言语,等着他动手消去我的记忆。
等了一会,他却还是只知道一昧看着我,却怎么也不动作。
我渐渐反应过来,我的行为是对不上我失忆的设定的,破绽百出。
他是在怀疑我了吧。
也许还会怀疑更之前的两次,也许已经意识到我知道腐尸的事了。
我不知道这个消去记忆是怎么运作的,是能挑选着删除,还是必须从此刻开始往前删。如果是后者,那得删去这几个月的记忆了,而那时候的我……只是刚认识他。
所以他才会这么苦恼吗?
我伸手轻轻触了下他沾着水光的睫毛,弯起唇角,不再试图掩饰自己没失去那些记忆的事,“你还记得岚云给过我符石项链吗,能抵挡一次妖的攻击。你一共抹过我三次记忆,可其实符石替我挡去了攻击,所以我都记得。”
我解开诘禁外套和里面衬衣上端的扣子,露出来空无一物的颈部给他看,“但这次不会了,我现在没有戴符石。你把我的记忆抹回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吧,我不会记得她,不用担心。学校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适应性很强的。”
白岂眼睛更湿了,默不作声地望着我,不知还在犹豫什么。
“你怕我会不爱你吗?”我笑了笑,“不会的,就算再来一回,我应该还是会爱上你。”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便闭上了眼睛,微仰着头,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他来点我的眉心。
天台上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忽然某刻,我感觉到了冰凉的触感,轻轻落在了我的眉心、鼻梁、嘴唇……
是雪,下雪了。
“你们还真在天台啊?!干嘛呢?王老师找你们呢,好像是物理竞赛的事。”
我恍惚地睁开眼,想确认白岂的状态,却发现他已经抬步走了,问来叫我们的男生,“去王老师的办公室吗?”
他俩说着话便下了楼梯,我连忙跟了过去。
走着走着,我却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捂着心口,却还是喘不上气,每一下心跳都沉重、清晰得仿佛在耳边似的。我又下了两个台阶,眼前越来越花,忽然间眼前一黑,台阶踩空——
摔下去的过程中我没感觉到疼,也没顾得上害怕,因为光是喘气我就用尽了全力。
嘈杂的惊叫声传入耳中,下一瞬间,我仿佛闻到了熟悉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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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我正飞在空中,抱着我的手臂似乎在颤抖。
我感觉自己已经很难喘上气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抱着我的妖下颌线绷得很紧,我努力伸出手,想让他放松点,可只能稍稍抬起胳膊便没了力气。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作,蓦地低头,一滴水惊惶地落下,砸在了我的脸上,烫得我晃了下神。
原来这么冷的妖,眼泪也是滚烫的。
我眯着眼睛望向天空,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似梅花,似柳絮,真美啊。
我缓缓阖上了眼。
我太累了,我要休息了。
第044章 这张是真的
这一觉睡了好久啊,一个梦也没做,我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睁眼的动作格外艰难,花了我很长时间才睁开一条缝,我似乎被固定住了,头也动不了,手也动不了。
我努力稍稍向下看去,发现我的手正被轻轻握着,那个妖头磕在我手腕上,始终埋着脸,一会用颤抖的唇亲我的手指,一会默默垂泪,雪发垂下铺满了半床。
我想告诉他我还没死呢,别哭了。
可我却没有移动手指的力气,没过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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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醒来,白岂正站在距离床稍远的位置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两只眼睛通红,肿得不像样。
一个护士正在床边记录着什么,似乎看不见他的存在。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再睁开时白岂已经来到了我的床头,俯身贴得极近,一双绿眸几乎挨在了我眼睛前,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在确认我是真醒了还是他看错了。
我只好又费力地眨了下眼,示意我真的有意识。
白岂猛地提了口气,接着竟转身离开了,速度快得要命。
下一刻听见了有人敲玻璃的声音,敲得密集,听得我都头疼,我缓缓把眼珠移过去,看见他化为了高中生的模样,正在玻璃外面没完没了地敲窗户。在床边记录的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便开始指我,嘴一直在说同样的话,我看了一会看明白了,他在跟护士说我醒了。
等护士低头看我的时候,他竟又快速进来出现在我眼前,等护士凑近跟我说话便让开到一边。
护士先按铃叫了医生,接着跟我说了一些我的情况,告诉我不用担心,这里是ICU,我在完全的监控下,不会有事。医生很快出现,也说了护士差不多的话,接着问了我几个问题,让我动手动脚。我配合地轻微动了动,他便跟护士说了几句,让我好好休息,不要强撑,帮我调整了氧气面罩就带着护士准备离开。
一直静立在一旁听得格外仔细的白岂忽然又快速离开,赶在医生护士出ICU前回到外面,迎上去拦住他们,叽叽咕咕跟他们说了半天,分别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凑到我脸旁边轻声跟我说:“页子,医生说目前看不出脑损伤,具体的之后才会知道。”他说着话便又开始掉眼泪,自己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也不去擦,还在跟我说话,将医生的话逐字逐句地给我复述了一遍后,忽然低声说,“你不会死的。”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半分质疑。
这话我跟他说过许多次,告诉他我不会死,他才是总动不动以为我要死了的那个,没想到这回却从他嘴里听见了这句话。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
白岂说完这句就住了口,定定看了我一会,眼泪愈发汹涌,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配上他红肿的眼窝,都让人不忍直视了。
我怕他把自己哭瞎了,费劲地动嘴皮子跟他讲,别哭了。
白岂似乎怔了下,更近地挨过来,眼睛紧盯着我的嘴唇,喃喃问我:“你说什么?”
我有点累,叹了口气。
白岂却好像急切又失落,刚稍微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落,声音轻得像在哄人,“页子,再说一遍吧。”
我只好提起精神又缓缓说了一遍,“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