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停今被时朝暮骂得有点慌乱又有点无措:“我……”
“你连累了我,我还把祝离这小孩给连累了,那个抑制剂要是把他脑子弄坏了,我怎么跟人家爸妈交代?你活着自己交代去。我就想下半辈子自己一个人高高兴兴没牵没挂的,你不要死在这儿给我添麻烦。”
印白玉从茫然中渐渐回过神,面上戾气横生:“够了!时朝暮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你有什么不敢的,连命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时朝暮冷笑了声,“我倒是想好好活着,可你不让啊,既然不能好好活着,那我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印白玉被气得呼吸急促,胸.前起伏个不停,他咬咬后槽牙:“我不要听你说话了,我不要听了!无所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还有十几分钟了,我一定会把裴停今丢到海里喂鲨鱼,他一定要死,死无全尸!”
印白玉边说边转身往外走,步子有点虚浮不稳,迈出门时差点被不高的门槛绊倒,走出去后连船舱的门都没关过来。
时朝暮缓缓吐出一口气,闭眼往后靠。
裴停今放下手里的水果刀,看向时朝暮。过了几秒,他小声开口喊:“朝暮……”
时朝暮没回应。
裴停今又喊了一声:“朝暮……”
“你烦不烦啊,都要被丢去喂鱼了还这么多事。”时朝暮说完,静了几秒之后问,“喂,你不会真自己一个人来的吧?”
刚刚捅了自己几刀,流血流得多了点,但人倒是清醒了不少,裴停今觉得至少头不昏了。他强忍着腿上伤口时时传到中枢神经的痛感,扶着墙站了起来。
时朝暮听到动静睁开眼,见状皱起眉道:“你又要干什么,就不能安分点吗?”
裴停今面色苍白的对他笑了笑:“等我一下。”
裴停今手上脚上还被铐着,抑制剂的效果和副作用,加上腿上几个并不算浅的伤口,让他行动起来很是艰难。
时朝暮看着他跌跌撞撞走到船舱门口,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裴停今扶着门框,将船舱门拉过来关上,然后从里面反锁了两道。
确认门反锁好之后,他又转身,一瘸一拐呼吸沉重的往时朝暮这边走。
“你把门关上,我们也还是在这艘游艇上,跑不掉……事实上,就算现在他们让我们跑,也跑不掉,祝离还晕着没有醒的迹象,你从里到外都是伤,走几步都难,我这手铐拷在墙上也打不开。”时朝暮语气平平道,“你有其他安排?”
裴停今扶着沙发背艰难坐下,边点头边喘气:“嗯……”
“我……”裴停今吞咽了两下,把呼吸顺过来,然后接着开口,“我现在确实没什么力气,大概连印白玉都制不住,他走了正好。只是……朝暮,你刚刚说那些话太冒险了,万一他被刺激了,真伤了你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时朝暮嫌弃道。
裴停今笑了笑:“现在没事了,别担心。不幸中的万幸,裴家离南岸码头距离不近,他们刚刚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我赶过来,这一个小时能做很多事了。我手底下没有足够和专业的蛙人,对这片海域也不熟悉,所以求助了警方。”
“海警离得近些,但临时行动需要调人和做准备,我到码头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刚到。没弄清楚游艇上的具体情况,印白玉的情绪状态又很不稳定,他们不敢贸然行动,但时间也不能耽搁,所以我就先来了。”
“印白玉他们没有停留就直接开了游艇,可能有点出乎警方他们的意料,但肯定能追上来的。”裴停今抬手,从耳朵里掏出一个精细小巧的黑色圆粒,“监听器,我的人会把听到的情况告诉警方,我也能听到他们现在的计划。而且除了警方之外,我提前让人调了快艇过来,但怕刺激到印白玉他们,我最开始也不清楚印白玉到底有几个同伙,所以快艇没敢靠近……“
“总之你放心,我安排了人,警方也紧急行动了,他们会在最小心、不引起印白玉他们发现的情况下溜到游艇上来。印白玉他们现在手里没有人质,要制住他们两个人很容易,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跑、自杀甚至是拉着我们同归于尽的……”
裴停今的声音越来越弱,从有气无力到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的程度。
时朝暮抿了抿唇,想说既然都有安排了,那之前那么配合印白玉做什么?又是手铐脚镣打抑制剂,又是自己捅自己的,捅的力道还不轻……有自残倾向吗?
但看了眼裴停今的脸,时朝暮到底还是没骂出口,只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闭嘴,安静点。”
第39章
“要是我回没有的话,很讨打吧……”裴停今笑了笑,“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今天之后,我大概也见不到你了,既然现在出不去,那……你听我说会儿话,好吗?”
时朝暮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没由来的烦躁:“不好,我不想听,你闭嘴吧,要断气的人哪来这么多话。”
“别怕,朝暮,我不会死在你面前的。”裴停今侧头靠在沙发背上,目光柔和的看着只有不到一米距离的时朝暮。
“虽然做好了安排,但老实说,我上游艇的时候就做好了下不去的准备。裴停今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就这样死了也不可惜。”裴停今嗓子有点干,还有点发疼,不知道是不是抑制剂的副作用,他轻轻咳了声。
然后继续道:“我……我最近还是做了不少事的。我看了心理医生,努力的配合治疗,虽然好像还没有很明显的效果,但我的医生说,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我想也是,就慢慢来吧。”
“对了,我现在会做饭了。一个多月前我连小葱和韭菜都不认识,但这段时间跟着陈姨学了些,做得还不算好,但炒两个普通味道、能下咽的家常菜还是可以的。”
“我之前……其实也没怎么关心孩子,都是陈姨和育婴师还有家里的佣人在照顾,挺失职的。现在好一点点,我知道怎么抱孩子能让他比较舒服,他哭的时候怎么哄比较有效果,给他换衣服换尿布、冲奶粉喂吃的,都慢慢熟悉起来了。”
“就是……前两天还是搞砸了一件事。我在育婴师的帮忙下给孩子洗澡来着,结果把洗发水和沐浴露都给拿错了,还好没出事……”
裴停今轻声说着,时朝暮听着听着闭上了眼睛。
“再……说个好笑一点的事吧。上个月发生了一点事,然后我居然开始思考起人生意义和价值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比较大的决定……你之前接手时氏之后,选择了让职业经理人接管。我觉得挺好的,也在开始挑选职业经理人,多挑几个凑成小团体,各自负责一部分又互相制衡,我不可能完全放手,但之后打算只负责最高一级的事,平时再时不时地回公司看看就好。”
“再怎么都会比以前要闲很多,我能好好的做其他更重要的事,不要再用得不到满足感的事把时间塞满,然后忽略和错过更重要的人和事。”
裴停今始终看着时朝暮的脸,看见他原本皱得很紧的眉目渐渐舒展开,裴停今把呼吸放得更缓,声音落得更轻。缓了会儿之后,裴停今刚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就有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隔着一道舱门有点不真切。
时朝暮睁开眼睛,正好跟裴停今对视了一眼。
他移开目光看向舱门:“有人来了。”
裴停今“嗯”了一声:“动静好像还有点大……别怕,除非印白玉他们在游艇上绑了炸弹,不然他们做不了更多事了。”
时朝暮白了他一眼:“小心乌鸦嘴。”
“不会的。”裴停今轻轻笑了笑,“他们连用来压制我的药都只是Alpha抑制剂,还是靠那个叫阿信的走的合法渠道买。□□之类的东西,不是他们能拿到的。”
闻言,时朝暮看了眼裴停今的脸色,又担忧的看向地上的祝离:“那个抑制剂的副作用……据说挺厉害的。”
之前甚至有人用Alpha抑制剂来自杀成功过,身体越健康的人,抑制剂的副作用后果越严重。
“没事的……别怕,这才生效没几个小时呢,大不了……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养养……”裴停今说着晃了晃脑袋,他几分钟之前就开始犯困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救援的人来了所以安了几分心,困意更汹涌了。
“砰砰砰——”船舱门从外面被人拍响,随后有声音喊道,“裴总!裴总!时先生你们在里面吗!这门打不开!你们从里面能打开吗!裴总!”
裴停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撑起身想要去开门。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脚下就踩到了先前被摔碎的杯子碎片,裴停今一个趔趄没能站住,直接摔得跪到了碎片堆里,手掌心撑到了一块锋利的碎瓷片,他下意识“嘶”了一声。
时朝暮瞳孔微缩:“裴停今……”
“没事,没事……”裴停今轻声道,还回头跟时朝暮笑了一下,“你看,居然还让印白玉说准了一回,我真得跪一趟这碎瓷片。”
裴停今收起掌心,将刚刚按到的那块碎瓷片一同收入,然后撑着地板站起来,手心用力的同时又轻松道:“还好,不是在印白玉面前跪的,不然我这脸可就真没了……”
碎瓷片将掌心的伤口划得更多更深,但疼痛感有时候确实是刺激人清醒的有效药。
时朝暮最开始没注意到裴停今抓了块碎瓷片,直到看见裴停今缓慢走过的地板上有零星的血珠落下来。
嘴唇微动,时朝暮轻轻摇了摇头。
……
裴氏集团掌舵人裴停今,时氏集团负责人、新生代实力编剧时朝暮,这对虽然有一个孩子但正处于离婚状态的前任夫夫,被裴停今的亲表弟伙同外人绑架并企图杀害,被警方和裴家保镖救出来的时候,裴停今还身受重伤、以昏迷状态被抬上的救护车……一时半会儿间要素又多又复杂根本理不清,这样一条新闻被曝出来,不少吃瓜群众一下子就炸开了。
裴停今之前让两个部门的人搞的专项小组起了作用,在裴停今清醒之前,就不动声色将吃瓜风向掌握住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完全按下来,也不能按下来不让网友讨论,否则可能会把舆论搞得更糟糕。
“现在网友们讨论的风向还算正常,也没有大批量打扰到时先生本人的迹象,有的媒体想要找到时先生做采访,被时先生的人挡回去了,我们这边也出面警告了一些……”
裴停今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然后就靠在病床上听手下的人转述情况。
印白玉被抓之后,刚开始情绪状态很崩溃很激烈,一天一.夜都没睡,也始终不配合警方的讯问。警方没辙,只能让医生给他打了营养针和镇定剂。再醒过来,印白玉就莫名平静了很多,只是依旧不肯配合警方问话。
帮助印白玉策划、实施这场绑架案的阿信也是沉默着不肯配合,阿信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他母亲从外地赶回来见他劝他,但没见成效。见完母亲的第二天,阿信就用自己的眼镜在拘留所里自杀死了。
得知阿信的死讯后,印白玉呆坐了一天,然后放弃了一切有意义没意义的顽强抵抗一般,一字一句都无比配合的完成了审讯。
这场绑架案人证物证齐全、嫌疑人之一自杀、剩下的嫌疑人对罪行供认不讳,很快落幕。
时朝暮只在被救出来的当天晚上去医院形式上走了一遭,他没被下药也没受伤,当晚就回了家。
而在新闻报道中边缘化、被注射了整整一管Alpha抑制剂的祝离醒得比裴停今还要晚,醒了之后又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好在还算不幸中的万幸,抑制剂的副作用下去之后,祝离痊愈恢复了正常,没有留下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祝离出院这天,时朝暮跟剧组请了半天假去医院。
看到时朝暮出现在病房,正在收拾行李的祝离眼神躲闪了下:“朝暮哥,你怎么来了,我不都说了自己可以吗……”
祝离的父母最近人去了国外,祝离清醒之前没人联系得上。他醒了之后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问题,不想父母担心,就也没有联系,这些天都是请了护工在照顾。
时朝暮上前帮他收拾东西,过了会儿才说:“你老师说,你不打算回剧组了?”
祝离抿了抿唇,点头。
时朝暮叹了口气:“我都说了,被绑架的事是我连累了你,不是你害的我,你这小孩怎么……”
“我知道你没有怪我,但我不能也当没这回事。”祝离垂头丧气道,“我……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容易跟着印白玉走了呢,我想知道你离开果子巷之后的事就该直接问你,你不想说我就不该问不该好奇,我那天明明都认出来印白玉是裴停今的表弟了,明明都提起警惕了,但还是被他几句话就给勾了过去……”
时朝暮摇了摇头:“这都是你说的第多少遍了,我这些天来一次你说一次,是非要我背下来才行吗?”
祝离抿着唇,好一会儿没再开口。
等行李都收拾好了,祝离突然伸手抓住了时朝暮的肩膀、掰过他正面对着。
“朝暮哥,我会努力变得更好更成熟……我知道你现在只把我当小时候认识、然后忘掉、然后重逢了的一个弟弟,并不喜欢我,但……如果我变得更值得相信、依赖的话,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愿意把我当成一个Alpha来看呢?”
“我确实因为这次的事对你感到抱歉,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再见你。但我离开剧组不是为了逃避,我也不会因为这次的事就傻兮兮想着回避你、再也不见你,那太蠢了。我已经做过一次蠢事了,怎么可以因为这件蠢事而再做出一个愚蠢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