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找到尸体也好,他想再见见唐郁。
可他也是矛盾的,每次站在外海域的时候,他更怕真的见到了唐郁的尸体。
从前方遇死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对不起方遇,以命换命也好,死了下去有个交代也好。
但是唐郁不一样,他害怕面对唐郁,他愧对唐郁太多了,有什么资格再去到他身边。
当唐郁坠海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没办法再成为唐郁最亲密的人了。
门铃声忽然响起,裴临钧眉头微皱,今天是休息日,怎么又来打扰他。
他把食谱抚平放在抽屉里才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是个omega。
苏庭看到是他开门,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往房子里挤了几步,非要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裴临钧眉眼不悦地把人拦住,语气凌厉,“滚开。”
“唐郁真的死了?”苏庭冷眼看着他,“怎么死的?腺体有留下来吗。”
裴临钧冷眸掀动寒气,周身戾气环绕,他死死盯着面前的omega,“你是谁,是告诉你唐郁住在这里。”
“他还真是什么都不和你说啊。”苏庭整理着衣裙,穿着高鞋跟和裴临钧几乎齐高,“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见到唐郁吗。”
裴临钧愣怔了一瞬,“你是唐郁的妈妈。”
“乖女婿,你不也应该叫我一声妈?”苏庭讥讽地插着口袋,斜靠着门框,“说吧,唐郁被你藏在什么地方了,为了躲我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裴临钧观察着苏庭,这就是唐唐一直要找的妈妈,那个把他遗弃在雪天的女人。
“唐郁在哪,我要见他。”苏庭再次开口,“你告诉他,这次我一定不打他,但是不能连我也瞒......”
“坠海了。”
苏庭的声音戛然而止,偏头嘲笑着,从包里拿了烟出来抽,女士细香烟散出一股清凉甜腻的薄荷味。
苏庭弹了弹烟灰,才用极为冷漠的眼神看向裴临钧,夹着香烟的手指指着他,“是你教唐郁这么骗我的?我今天必须见到他,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我已经两个月没看到他了。”裴临钧平静地开口,“既然你知道唐郁住在这里为什么不早点来见他。”
苏庭抽烟的手抖了几下,眼圏洇红,他低头笑了几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其实他从刚才见到裴临钧的那刻起,就已经有答案了,裴临钧看起来真像丧偶。
“你以为唐郁没有见过我吗。”苏庭言语锐利,精致的面容带着几分刻薄,“你才是个傻子吧,不然怎么能什么都发现不了。”
苏庭走近一步,点着裴临钧的肩膀,“我刚才就说了,如果不是我,你连遇到唐郁的机会都没有。”
裴临钧大脑乱成一团,所有奇怪的事情在这一秒忽然全部连了起来,他猛地掐住苏庭的脖子往墙上狠狠撞,“是你要腺体血!”
苏庭笑了,神情还是一副傲气的模样,他笑了,用笑容回答一切。
裴临钧脸色瞬间青白,黑眸无措慌乱,身体发软地往后退了几步。
苏庭咳了几声,摸着自己的脖子,笑容冷漠,“我生唐郁就是为了给我儿子治病,唐郁从小就挨打挨骂,我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会把怒火撒在他身上。”
“你能想到他的样子吗?在他还没有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包揽了所有家务,只要我有一点不满意,就把他关到小黑屋里,反正也没有太大用处了,吓死也无所谓吧。”
裴临钧撕心裂肺地痛着,他现在就想把这个人打死!
察觉到他的情绪,苏庭盯着他通红的眼,“这就生气了?那你知道唐郁在腺体发育的时候被钉入了阻隔钉吗。”
“阻止他的腺体发育,因为只有在那个阶段才是最佳的腺体血。”苏庭一直在看着裴临钧,字字如刀狠狠刺着他的心脏。
裴临钧喉咙里尝到血腥味,他知道。
绥玺跟他说过这一点,阻隔钉影响了唐郁的整体发育,让他的时间停在了小时候。
腺体太脆弱了,损伤太严重了,绝对不能标记。
裴临钧眼眶猩红,脖颈的青筋鼓起,情绪激动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唐郁长得像你的爱人,是我一开始想错了,以为是经纪人方煜,故意把他扔掉,看你会不会收留他。”
苏庭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却越来越冷,眼神里透着狠劲,“你想知道唐郁为什么会答应我,跟你要方遇的腺体血吗?”
裴临钧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字。
“因为我说,不做的话就起诉你,现在的法律是偏向omega的。”
“他说他对你他有多好多好,甚至跪下来求我,你对得起他吗。”
裴临钧胸口闷沉带着血气,整个人站不住地晃了一下,黑眸呆滞无神。
一切都是为了他?
“你......凭什么这么伤害他,他是你的孩子!”裴临钧怒吼着,一拳砸在墙上血水四溅。
“你不是还在雨天把他赶走了吗,你没有伤害他?”
裴临钧喉头滚动,嗓子眼干涩发紧。
“我就住在对面,看着你让唐郁住纸箱子,看着你把他当替身欺辱他,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我是他的母亲,他当然要听我的话,你呢?你算他的什么。”
裴临钧疯了一样抓住苏庭的肩膀,五官狰狞痛苦,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苏庭狠狠推开他,“告诉你这件事,是要让你知道那傻子对你一往情深,让你知道他有多爱你,别死的那么冤枉。”
苏庭甩手走了,紧攥的掌心缓慢松开,掌心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
他整理着衣服,强压下心头的酸楚,面无表情地回了家里。
裴临钧一直站在门外,像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人,一动不动。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唐郁的样子。
要腺体血的时候,他明明那么害怕和难过,自己做了什么,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唐郁每一次说离婚,都是为了保护他,是因为有人站在对面威胁他。
裴临钧觉得胸口憋闷难受,胃里烧灼地疼着翻江倒海,一股热流止不住地上涌,冲顶着嗓子,他身体猛地一软,喷出一大口血。
裴临钧用手撑着地,嘴里还在吐血,看起来狼狈可怕。
他费力地撑起身体进到家里,穿过客厅去了小院子里,这里铺了木地板,纸箱子放在上面不会受潮。
裴临钧不停地呕着鲜血,慢吞吞地走到纸箱子旁边,上面的颜色都淡去了很多。
唐郁睡纸箱子睡得有多舒服,就足以证明他曾经吃了多少苦。
裴临钧想到了唐郁小时候,那么小的一个omega需要做饭洗碗,他是怎么拿得动拖把的。
一家人的衣服都是他来洗,冬天的衣服甩过也是冰凉沉重,比他的个子都高。
从小就习惯了逆来顺受,讨好家人渴望得到关注,但他只得到了嘲讽和伤害。
裴临钧自嘲地笑了,他也不过是众多加害者中的一员,和这些人没有区别。
他忽然觉得手指冰凉,回神才发现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初雪落在地上,不多时就铺了厚厚的一层。
他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抬脚轻轻踩在雪上,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就这样站在雪地里,身上落满了雪花,血迹滴在洁白的雪上很快被覆盖,他踩着雪想到唐郁的话,脑海中印出他的笑脸。
“叔叔,踩雪的声音好好听。”
裴临钧眼眶湿热,垂头站在风雪中,唐唐你快点回来吧,我陪你一起踩雪。
裴临钧弄丢了他的小傻子,在这个下雪的冬天。
三年的时间,黄金单身榜更新了数次,裴临钧作为一个二婚的alpha却十分吃香,频频上榜首。
无外乎两个字,深情。
当然没人会记得当初那个昙花一现的小傻子。
那座葬着爱人的坟墓,已经说明一些。
“绝了,我都瞌得飞起,裴临钧这种优质alpha没有omega不动心吧,我想买他家新出的饰品,你陪我-起!”
沙发上坐着一个清瘦的青年,白皙的手指在手机上点来点去,声音带着鼻音,“我又不心动,我不去。”
第42章 他看到唐郁了
男子猛地扑过去,从背后勒住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不行,你陪我去!人家都成双成对的买,凭啥子我自己出去。”
硬的不行就换软的,江亦言大猫一样蹭着年轻人,撒娇打诨,“天天在屋里待着都快长毛了你,去嘛玩手机的年轻人目不改色,然后偏过脑袋把手机转给他看,“我刚发了直播预告。”
江亦言吞了吞口水,“直播好啊,直播我也不出去了,搞个首饰哪天不能买哦。”
“唐宝,今天直播做啥子菜哦,我想吃干煸腐竹炒肉沬还有得莫?”
年轻人从沙发上起身,距离直播还有半个小时,他要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菜。
江亦言捏着年轻人的胳膊,“唐宝,你但凡多吃两口你做的饭,也不至于饿得这么瘦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年轻人从冰箱里拿了藕和腊肉,转身看了眼江亦言,圆眸淡然没什么情绪,语气平平,“你是不是又胖了。”
江亦言:!!!
火速上称!
年轻人长着一双精致的圆眸,瞳孔澄澈干净,像猫似的。身型偏瘦,却不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穿着白T和灰色运动裤清爽亮眼。
唐郁比三年前长开了,五官更加漂亮,没了那几分圆钝可爱,整个人清新又淡然,在人群中耀眼到难以忽视。
气质变了很多,好像哪里都没变,可仔细一看,哪里都变了,完全没了从前的影子。
他手腕上戴着一条手工搓出的五彩丝,再有一个星期就要到端午节了,今天打算直播做粽子。
江亦言又跟了过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先架好三脚架和打灯。”
镜头只拍桌子,每一种原料在灯光的加持下,在镜头中完美呈现出来。
唐郁偏爱用暖黄色的光,清澈中透着温暖,让食物更加治愈。
名为【好好吃饭】的美食博主开始直播了,在不是流量高峰期的时间段,瞬间涌进上万人。
“好好今天好好做饭了吗?好好今天又要怎么好好馋我们。”
“最爱好好的手,手控舔舔舔!”
“好好今天戴了一条好好看的手链,是你们那边端午的习俗吗?我们没有诶。”
唐郁正在从水里捞叶子,看到这条弹幕就把手放在镜头下,“你们没有这个习俗吗?五彩丝,保平安。”
“眭哇哇好好又说话了!”
“好好求你好好做个人吧,你这手的特写我们会流鼻血。”
“我私信您好久了,我们的戒指想找您拍片,找不到您的联系方式。”
“好好又来活了,现在约人都开始从弹幕约了,好好好好说话,不要把人吓走了。”
唐郁的粉丝喜欢叫他好好,更喜欢用好好这个词玩各种语言梗。
江亦言也在实时看弹幕,冲唐郁比了个手势,“我来联系。”
唐郁捞出叶子甩了几下,“当然是你联系。”
粉丝们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却每次都瞌得尖叫。
“众所周知,好好背后有一个好好对好好的男人。”
“是A是0都不知,是爱情就对了!”
“你两什么时候露个脸,当做五百万粉丝福利行不行。”
唐郁笑了一声,嘴角有一个浅浅的小梨涡,眉眼淡淡的如同清溪流过,“本来还想说福利是送食物的。”
一时间弹幕疯狂惊叹。
在美食面前还看什么脸,你们根本不知道好好做的饭有多好吃!
两个小时的直播结束了,唐郁脸色有点白,自己去冲了一杯甜茶喝。
一杯温茶入腹才觉得头晕眼花的症状好一些了。
江亦言一手一个粽子,腮帮子鼓鼓的,“你吃饭啊!这不还热乎着。”
“没胃口。”唐郁搓了搓后颈,腺体的位置很凉,冰得他不舒服,他用手捂着。
江亦言盛了小半碗米饭,再把唐郁刚才自己炒的青菜拿过来,“吃饭吃饭!顾哥交代了不能饿着你。”
唐郁被强迫坐起来吃饭,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地吃着。
他不喜欢吃饭。
尤其不喜欢吃在镜头面前做得极为精美的饭菜。
他也不喜欢穿大牌的名贵衣服,那些丝滑绵柔的料子让他极度不适。
江亦言把粽子送给工作室其他小伙伴,回来就看唐郁又在数米的吃着饭。
“顾哥交代了,你得在饭凉之前全部吃进去。”江亦言坐在他旁边,“我喂你?”
唐郁又叹了口气,总归是把饭都吃了。
饭后半小时江亦言把药拿给他,花花绿绿二十几片药,唐郁吃这个可比吃饭爽快多了。
“我觉得你近半年已经好多了,还需要吃这么多药吗?”江亦言皱眉,每次看他吃药自己都觉得嘴里发苦。
唐郁放下水杯笑了一声,犯懒地靠着沙发,“不加药就不错了,我要去剪视频了。”
唐郁做美食直播已经一年半了,签在了工作室里,从无人知晓到小有成就,现在的直播账号已经有将近300万的粉丝。
江亦言是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起来的,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唐郁连话都不会说,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和人交流了。
就是总没什么情绪,笑也不怎么笑,哭也不怎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