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许记着他眼泪过敏,抬起衣袖,避开袖口,从江乘月的眼尾擦过去。
他忽然意识到,江乘月的脾气再好,也是有好胜心的,一直处于被撩被欺负的状态,江乘月不高兴了。
“那你亲我一下。”路许由半跪改为坐在地上,曲着两条长腿。
“啊?”这下轮到江乘月愣了。
“不是不服气吗?”路许说,“换成你来亲我。”
从绝对逻辑上来说,江乘月认为路许的提议没有问题,但他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他还没答应路许。
那就,只轻轻亲一下路许的嘴巴,就一下,他有男德。
路许倚着柜子坐着,江乘月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左手撑着路许的膝盖,没够着,只好又往前爬了一点点,动作很轻,在路许的嘴巴上碰了碰。
想了想,他还学着路许的语气说:“路许,你真好看。”
说完端正地坐了回去,等路许的反应。
“我刚刚这一下,算是撩你吗?”他问。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灯光的缘故,路许眼睛的颜色好像突然变得很深,江乘月看着路许抬起手,手背在他刚刚吻过的地方轻轻地碰了碰。
他忘了自己只穿着路许做立体裁剪的白色棉质布料,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对方的眼睛里是什么模样。
路许的目光沉沉的,江乘月像一只白色皮毛的小动物,通体柔软,眼睛像晶莹的琥珀,连唯一锋利的爪子都没什么攻击力,只敢在人面前虚虚地挥舞两下。
偏偏是这样一只单纯得跟白纸一样的小东西,还能坐在他腿上,跟个没事人似的,问他自己刚才干的坏事够不够撩。
江乘月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以为路许又暗暗嘲笑自己幼稚。他的嘴角慢慢敛了回去,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路许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勾着他的脖子迫使他跪倒在地上,路许的膝盖分开他的双腿,并腾出一手抬着他的下巴,拇指和食指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力道捏着他脸颊,压着他加深了刚刚那个吻,和他那种玩笑般的亲吻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是一种他有些陌生但并不讨厌的感觉。
他仿佛变成了一块任人揉捏的棉花糖,被路许咬破了糖衣,可口的草莓味夹心藏也藏不住,浅浅地一戳,就能黏上人的指尖,又软又甜。
他怕疼,但也敏感,路许平时碰他两下,他就要求饶。
路许撬开他嘴巴的时候,他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在路许的肩膀上划出了一道痕,脚背压在地面上,脚趾被什么硬质的东西扎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过去,那是刚刚落在地上的一只鹿角纽扣。
“你觉得算吗?”路许还记得这个问题,在他耳边问,“现在又不给睡,撩我做什么?”
江乘月不说话。
“还有。”路许又问,“接个吻就挠人,要是做别的你打算挠点什么?”
江乘月:“……”
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在硕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多余。
“Hallo?”路许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哑,沉着声,他认真的时候,江乘月也有点怵他。
这是跨过电话,江乘月听到电话那端有个他不熟悉的男声。
“Gut,bis dann.(到时候见)”
逐渐升温的空气因为这个漫长的电话而渐渐回归常态。
江乘月在这个过程中从轻轻喘气到平复了呼吸:“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
“没事,要去趟纽约。”路许手背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刮蹭了一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大约两周,照顾好你自己。”
路许说完,就打电话找助理帮忙收拾行李,订了去纽约的机票。
“帮我看着他。”路许对赶过来的王雪说。
“OK”王助理叫来了司机,送路许去机场。
-
因为工作,路许经常出差,上一次路许飞德国待了两周时,江乘月在忙开学和乐队的新live,落差还不是特别明显,这次则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和路许变成网恋了。
而且还有了时差。
但路许每次找他的时间,好像都不会太早和太晚。
[竹笋]:你注意休息哦。
[kyle]:嗯。
[kyle]:追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隔着一层网络,撩人的效果差了那么一点点,江乘月只是退了微信,没有脸红。
一点都没有。
下午学校的社团招新,摇滚社在帐篷外架了鼓,许学长特地请了江乘月帮忙,江乘月出门时着急,只随便穿了件浅蓝色的帽衫,衣服上印着一只红眼睛的兔子,耷拉着耳朵。
他这身打扮很有学生气,乖乖地坐在鼓凳上时,像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和乖孩子。但社团借来的音箱,放了首Nightwish(夜愿)的歌,他冲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翘了一下嘴角,抓起鼓棒时,气场微变。现场加入了架子鼓声音的歌,吸引了更多的人驻足。学校里有他的乐迷,认出了他,站在不远处给他拍视频。
路许的视频通话也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江乘月的手机放在桌上,完全没有听见。
路许忙了大半天,想在睡前听听江乘月的声音,视频电话打了两次,都无人接听。
“乘月弟弟,你电话。”摇滚社的学姐冲江乘月喊。
江乘月玩嗨了。
“嗯嗯,我现在没空。”
学姐的手指从接听键上不小心划过,又点了挂断。
遥远的纽约,路许只听到了那句——
“我现在没空。”
江乘月野到了夜幕降临,这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和几个乐迷道别。
“你们的节奏镲最好换一个……”话还没说完,江乘月就看见,自己手机上那21个未接来电。
21个……
加两个未接听视频通话,和一个已经接听。
全部来自于路许。
江乘月接了最新的一个电话。
“路许,我……”
“你不知道回电话的吗?”隔着半个地球,路许的声音听着有点冷,“不是说特殊联系人,就一定会接电话吗?”
“下午在玩鼓。”江乘月解释,“而且……路许你一开始给我打的是视频电话。”
他很努力地解释了,但路许还是压着声音,教训了他几句。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隔着距离的缘故,每次路许去国外,中文就会变得生涩,说话给人的感觉没有平时温柔,虽然平日里温和这个词跟路许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那你呢?”江乘月问,“让我必须接你电话,事事跟你报备,你出门跟我报备了吗?”
路许话说到一半被堵了回去,半天没说出后文。
“你接了个电话就去纽约,说走就走,问你是什么原因你也不说,我知道你工作忙,但你工作的内容我不能知道吗?”江乘月说。
“纽约?哦,是Nancy Deer外部股东的股权发生了一点纠纷。”路许意外地说,“你没问我……”
“我没问你就不说吗?”江乘月反问,“还有衣服,你凭什么不让我穿浅蓝色?”
路许:“我……”
“乖月。”路许轻声哄,“是我不好。”
江乘月把电话给挂了,没听见这句。
江乘月的坏心情不过夜,只是被逼急了反咬两口,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真觉得路许有什么不对,第二天就把和路许吵架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
但是当天,他就收到了路许的一串消息。
[kyle]:正在买三明治。
[kyle]:正在坐车。
[kyle]:正在痛骂区域助理。
[kyle]:骂完了。
[kyle]:正在手撕股东。
[kyle]:撕完了。
[kyle]:以上是今日行程,给小乘月汇报完毕。
第56章 boyfriend
江乘月几乎想象不出来,路设计师是怎么一边冷着脸对付股东,一边给他打下这几行字的。
骄傲成那样的路许,竟然也会放下架子来哄他?
他还以为,路许会一直仗着年龄上的领先欺负他。
同种类的消息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滚动播放了两三天,内容也越发地注重细节,连“经过布鲁克林大桥时,突然后悔没带一张你的照片来”这种句子都挨个冒了出来。
江乘月忍不住了,他算好了时间,给路许打了个视频电话。
路许坐在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江乘月感到陌生的繁华城市,路许好像是正在工作中,脖子上绕着软尺,指间拿着三根立裁针,跟他讲电话时,还在玩着手上的针。
“生完气了?”路许问,“挺好,再生气我只好飞回去抓着你哄了,人还没追到,我怕丢了。”
“没生气。”江乘月说,“我那叫……沟通。”
他说着,自己先心虚了,低着头去看桌面。
他很会压抑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压成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模样,骨子里的傲都是内敛的,没几个人能发现。
但最近,他的叛逆和小情绪,在路许面前藏都藏不住。
人总是把自己坏的一面给最亲近的人。
可他明明想给路许最好的。
许久,他听见路许在视频通话的另一端笑了,路许的声音很有磁性,像是冰融于湖水时,湖面上掠过的冷风,有成年男人的成熟感,少部分时候江乘月还会觉得性感。
“低头干什么?今天没骂你,我没说不能沟通。”路许说,“是这样,Nancy Deer品牌当初创立的时候,我个人手头资金不足,品牌还有两个注资人,一个是我在Parsons(帕森斯)设计学院的同学Nalson,他主要负责供应链管理、跟单还有制作方面的检查,持股15%,还有一个注资人则是外行,纯粹的投资商人,持股21%。”
可能是因为中文词汇量不够,路许说这段话时,用的是英文,江乘月懵懵地听了几句,才明白过来,路许是在跟他认真解释这次突然去纽约出差的原因。
他昨天被教训急了说的气话,路许竟然还放在心上了。
“前阵子,路念她前夫给我惹了点麻烦,外部股东听了点风声,加上纽约这边的区域助理犯蠢弄错了一个订单,外部股东想转出手头的股份。”路许把玩着手中的立裁针,“我这么说,能听懂?”
“能。”江乘月点头。
“ok,那我继续说。”路许说,“他年纪大了,不看好Nancy Deer,觉得品牌风险大,但外部想收购这点股份的人不少,Nalson那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一家红血品牌背后的集团,找了点门路,想收购这21%的股份。”
说到这里,江乘月已经能明白了,路许的设计风格别具一格,个人风格极为明显,不可能把品牌的知情、决策等权利让渡给业内的外部股东。
而路许现在的能力完全能够自己收购这点股份。
“我不可能让别人左右我的设计。”路许说。
江乘月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提了个不讲理的要求,离谱的是,路许没觉得他有问题,还把鹿与南希近日的商业问题揉碎了讲给他听。
路许:“我这么说,听明白了?”
“嗯。”江乘月说,“路哥,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幼稚啊?”
他虚岁才19岁,不管是年龄还是阅历,都输了路许一大截。
“不会。”路许说,“我讲得很有条理,而且我们乖月那么聪明,不可能听不懂。”
江乘月听着复杂的商业问题,猝不及防被路许夸了一句,眼尾下方靠近耳朵的位置,悄悄地红了点。
他碰了碰手机屏幕,想调调光,不让路许看见自己的反应,手指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屏幕上边的自己多了两只兔耳朵,一只竖着,一只耷拉着,脸颊上还有两朵手绘的红晕。
江乘月慌张地摇了摇头,没能把兔耳朵甩开。
通话那边的路许说了句他听不懂的德语,江乘月不用问,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我、反思了。”路许说,“昨天的事,我有不对,向你道歉。”
江乘月这次是彻彻底底地愣了。
“怎么?”路许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停顿,“觉得‘反思’和‘道歉’这两个词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路许说要追他,大概是认真的。
但很快路许的语气又切回了轻蔑:“大你那几岁不是白长的,乘月弟弟。”
被理解、被宽容的感觉很奇妙,江乘月习惯于从喜欢的音乐里找平衡,但在生活中被真真切切地理解和偏袒还是第一次。
虽然路许没有明说,但他能大致感觉到,路许对他的控制欲很强。
他是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可他并不讨厌路许对待他的方式。
“虽然不想承认,但Enrich的确是我的生父。”路许说,“如果我有哪个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直接告诉我,知道吗?”
“我只是不想看你太忙。”江乘月说,“你和他不一样的。我没有……不舒服。”
路许:“跟我接吻也不会不舒服对吧,那四舍五入,跟我做爱也不会。”
江乘月:“……”
他受够了。
明明上一秒他们两个还在一本正经地探讨相处模式,下一秒路许就原形毕露,言辞直接得他不知所措。
“你噘嘴干什么,说了你两句就想哭?”路许对他的面部表情观察得很仔细,“别哭,现在没人给你擦眼泪,等我回去,关门让你慢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