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确实生得好,五官标致脸型端正,每个表情都像是算计好的,那种蜜里调油的轻浮,油腔滑调的嬉笑,怎么看都很不正经。长得极其英俊,只可惜他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混样子。
而且他还是姜自盼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其他的不说,那双眼睛挺相像。很迷人。
姜自盼记得,这个弟弟,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但在他出生之前,姜自盼就和那个美丽的乌克兰韩国混血女人生活在一起,很多年。这个女人总是带着凄惶的笑容,在家里从不化妆,一张苍白的小脸被乱蓬蓬的亚麻色长发掩着,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唯有那双似乎一直明亮的蓝眼睛格外漂亮。
姜自盼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哪儿,只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没有任何血脉上的联系。所以后来她身上的所有痛苦,姜自盼都无从感同身受。
在他四岁那年的八月十号,这个弟弟出生了。乌克兰妻子既兴奋,又疲倦,靠在枕头上看这个皱巴巴的新生儿看了很久,看到这个小孩不再皱巴巴,姜自盼的父亲都没出现过。
这个女人那会儿还算神志清楚,她怀里抱着小婴儿,对姜自盼说:“你的母亲生下你没多久就去世了。是外出出车祸死的。当然,这肯定是你们爸爸的仇家这么干的——为了让你爸爸娶我。不过你妈妈真是白死了。早在他们弄死她之前,你们爸爸就决定要娶我了。”
姜自盼听不懂,但是也明白了,面前这个一边说话,一边当着继子的面毫不避讳地解开衣服露出乳房、给自己的宝宝喂奶的女人,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那爸爸在哪里呢?”姜自盼问,“我去找他回来看看弟弟。”
这个女人低着头看怀里眯着眼睛喝奶的小宝宝,嘴里哼着曲调古怪的小调,配上她那轻柔的嗓音,整个屋里阴暗诡异可怕至极。
没有等到回答,姜自盼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着了,再醒来,爸爸就已经在家里了。而且他一直知道新生儿的存在。
姜自盼从没担心过新弟弟会不会从父亲那里分走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宠爱,因为姜先逸对姜自盼的宠是毫无底线的。他不管那个在摇篮里哇哇大哭的婴儿,只抱起大儿子问:“你想给弟弟起个名字吗?”
姜自盼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再后来,他只知道弟弟的名字是“姜自望”。还有姜自望的母亲,在某一天,把快要十岁的姜自盼抱进怀里,不顾小孩子的挣扎,要给他新生儿的慈母般的关怀,把自己的乳头往姜自盼嘴里塞。
恰好快有半年没出现过的姜先逸又回来了,撞个正着。那个女人一见他回来,也不抱着姜自盼了,袒胸露乳地大哭着扑向姜先逸。姜自盼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姜先逸拎起那个浑身惨白的瘦弱女人——她日渐消瘦,自从姜自盼有记忆开始便是如此。
姜自盼再没见过那个女人。那次之后,姜先逸抓着他刷牙,洗澡,像是要把他全身拆开清洗一次。
家里只剩兄弟两人。
兄弟俩遗传到的好基因不止美丽的皮囊,还有聪慧的头脑。从家里的女主人突然消失之后,姜自盼就发现这个家里的奇怪之处还有很多。
所以他得逃,他也逃得彻底。至少所谓的家业不需要作为长子的他来继承。
他想过带走弟弟。如果这个弟弟没曾在半夜爬上哥哥的床亲吻哥哥的嘴唇和胸膛,像虔诚到发狂的信徒亲吻教皇的脚尖那样,对他说“我爱你”。
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边应漓这小东西和江越,不,姜自望,也就是他姜自盼的亲弟弟有关系的呢?
除了边应漓,姜自望还有一位高徒——林睐。姜自盼一直都知道林睐的真实身份。他亲弟弟养的人,拆得了炸弹爬得了高山,举得起刀睡得下鬼。所以即便林睐和小东西都不肯说,他也是知道那小东西究竟是怎么个来历。
边应漓年纪是小,想来也是姜自望舍不得让他出去接客,所以他只会“理论上的勾引”,实践起来还是青涩许多,不像他的老师姜自望,也不像他的“学姐”林睐。
那种神态,和小家伙自己性格里的倔劲儿、冲劲儿,分明和姜自望熟练勾人的淫荡气质不像,却又总是让姜自盼挪不开眼。
整理.2021-07-23 01:58:57
第15章
劳拉并没有受伤,但是究竟是谁抓走了她还是没个答案。
劳拉醒来看见爸爸就在身旁,脸上先是笑,但是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嚎啕大哭,抱着姜自盼嗲声嗲气地撒娇,哭声渐渐变成抽泣,听上去更惹人怜爱。
姜自盼把人抱在怀里,给她顺着背,轻声哄:“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
劳拉眼睛鼻子都红红的,也不敢把眼泪擦到姜自盼身上,只得再抬头瞅着站在一旁守了自己很久的易贤。
易贤对着她温柔一笑,然后对姜自盼说:“老师,劳拉,想吃点什么?”说着,坐在劳拉的另一边,和姜自盼一人护在小姑娘一旁,像是其乐融融一家人。易贤又和劳拉说:“老师特别着急,为了找你一晚上都没睡。”
劳拉背对着易贤,却感觉到自己抱着的男人微微转头看向了易贤,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劳拉,想吃什么?”
在医院躺了两天,劳拉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学校去,理由也很充分。姜自盼居然也没再硬着心肠让她必须去,但是也没有一点慈父模样。
这段时间易贤几乎也是天天去姜家,陪劳拉玩,顺便和姜自盼聊了些新的政策变化。姜自盼对那些变动没有兴趣,突然问了一句:“你最近没有工作吗?”
易贤的神色霎时有些尴尬,姜自盼只是平静地注视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平时还会戴那枚胸针吗?”
易贤笑了笑:“没有,我把它当平安符,出差才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挺怕磕着碰着的。”
姜自盼略微低了低头,“嗯”了一声:“是很贵重。”
易贤笑得一脸孩子气,很纯粹,也很开心,但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老师,那天那个个子挺高的年轻人是谁啊?我还以为他也是来帮忙的呢。”
姜自盼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往沙发后面靠,阖上眼皮:“本来那天晚上约着吃饭的。”
约着吃饭的什么人呢?朋友?客人?还是其他的?易贤不敢问,而且他也知道姜自盼不想说。
劳拉在家养着这几天几乎是易贤能够近距离接触姜自盼频率最高的几天。姜自盼也不外出,似乎也没找过其他人,还在自己的书房里不关门,练起了书法。
易贤知道书房是禁地,这天也大着胆子站在门口看。姜自盼起初没理他,只顾写自己的,写完一副叫他:“进来吧。”
易贤想象过这种场景,他发现当这种事情真实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局促。走近了一瞧,姜自盼写了“居高思坠,持满戒盈”,是行楷,他勉强认得,却不知道该怎么夸。字是极好的,只是易贤盯着姜自盼的近颜一时失语,忘了夸。
姜自盼放下未干透的纸,又问易贤:“懂吗?”
易贤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歪着脑袋问:“‘居高思坠’?老师,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姜自盼拍拍他的肩,就往外走:“出去吧,屋里暗。”
高吗?地位是高。巨大盗窃组织的真正家主,说出去还是有震慑力的。可姜自盼不是。
姜自望才是。
姜自望死了。
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绑架的小女孩并没有得到多余的安慰,而不知道以什么身份陪伴着她的易贤也差不多得离开姜自盼的家了。
姜自盼亲自开车送劳拉去学校,送完又问易贤:“你要去哪儿?”
易贤还没开口,手机就震动了,他只好先侧过脸去接起电话。
姜自盼慢慢将车驶向宽阔公路,易贤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才转头看姜自盼:“老师,送我去机场吧。”
姜自盼问:“怎么了?”
“我得去趟澳门。”
姜自盼余光瞥见易贤还低着头看手机上的消息,又抬眼看路继续走。易贤的声音突然有些紧绷:“姜老师,那晚你约着吃饭的,是那个想和你抢欧泊瓶子的六号吗?”
姜自盼应道:“嗯。”
易贤收了手机看他:“我能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上了高速路,姜自盼依然平视前方:“一个调香师,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易贤有些茫然,喃喃道:“老爷子在澳门突然犯心脏病了,刚好又偶遇那个人帮了我外公一把。”
八月了。
南方的天气潮湿闷热,雨水累积在厚而灰的云层里迟迟不肯落下,笨重得像是要和大地夹住整个世界,也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大概真的会有一场战争将要爆发。
姜自盼细细想了想,澳门,姜自望和姜先逸十一二年前好像就常驻于那座小岛。那会儿边应漓该多大呢?八九岁?八九岁的时候遇到了姜自望。
或许他是被姜自望一时兴起救下来的小孩——不然他可能就要面临被姜先逸送给各色衣冠楚楚的成年男女,做他们情趣皮鞭下或性爱秋千上的美味食物。
姜自盼想到这儿就总会想起家里那张小巧苍白的脸,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那个女人总在家里披头散发爬来爬去,嘴里嘟囔着没人听得懂的话语。小小的弟弟就蜷缩在哥哥怀里,用一种其他同龄小朋友看着奥特曼似的崇拜目光看着自己的哥哥。
姜自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人爬到自己的脚边,想要抓过她的宝贝儿子疯狂亲吻他,冷脸抱着年幼的弟弟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不管弟弟身上穿着外出的服装,只把他往床上一放:“安心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自望把被子拉到眼睛下,甜甜地答道:“谢谢哥哥。我就知道哥哥最爱我了。”
边应漓小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呢?他眼睛大,头发应该也是自来卷。小孩大多有一张肉乎乎的小脸,他应该也可爱得像个玩具娃娃,还是个少见的黑皮玩具。
边应漓身上有一股藏不住的傲气,还挺得意,挺倔的,好像总是得意洋洋地冲别人扬着下巴。
一种天生的意气风发。
姜自盼赌自己猜对了。但是这次他没有去澳门。既不会为了易贤和易贤的外公去,更不会为了边应漓去。
与此同时,林睐又告诉姜自盼,约翰逊也死了。
“他自杀了,但是桌上留了封遗书,上面有 DUSK 的标志。他说,是 DUSK 的首领对他没能保护好帕帕拉恰的惩罚。”
整理.2021-07-23 01:59:01
第16章
边应漓住在那家老酒店里。
十年前这家酒店就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外部照原样翻新,内部倒是与时俱进,也算是当地的一大知名景点。
还是以前那个房间,江越喜欢那个位置,临街,很吵,而且是整个楼道里最角落的地方。
边应漓记得那个蓝眼睛的少年,永远风度翩翩,永远礼貌微笑,身上是散不去的香水味。
他坐在床尾,小边应漓捏着手指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江越看着眼前这颗毛绒绒的脑袋,脸上浮现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抬头。会说中文吗?”
边应漓抬头看他,也不像是害怕,只是很累,又很不屑。
江越觉得有意思,又问他:“听得懂,会说吗?”
边应漓微微抬起点头,用下巴看人,江越也没生这小孩的气,依然笑着,睫毛也和笑眼一起弯弯的,眉眼看着分外深邃。
“等会儿带你出去吃饭,”说着,他站起来,在小孩脑袋上揉了两把,“先去洗个澡,我叫人给你买了新衣服,就快到了。”
在那之前,边应漓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怎样的情况。那些夜夜笙歌纵情狂欢的成年人,就和他那个年长他十六七岁的舅舅边际域一样,喜欢漂亮的小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只要落到他们的手上,就不得不为吃口饭喝口水而接受他们的调教。
边应漓何其聪明,在自己亲舅舅手里装疯卖傻,弄得亲舅舅只想把这个长相乖巧得不行的小孩打回“正常人”的状态。虽然边应漓从没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但他始终想不明白那些人的心态。
被舅舅卖了,他还是暗喜的,以为自己能够趁机逃掉,没想到遇到的是更多的“边际域”。那会儿的小孩竟也有着那么硬的骨头,他想,如果抵抗不得,他宁愿被那些人活活打死。
所以被这个一身花香的帅气哥哥手一指,边应漓就懂了,一无所有空有想法的人再怎么努力,根本就斗不过钱权在手的人随便一句话。但是他不明白自己那副摆着臭脸自命清高的样子怎就入了太子爷的眼,也始终不肯开口叫江越一声“少爷”。
事情发生改变是在那一天。江越二十二岁的生日,也是边应漓跟了他三年左右的日子。姜先逸给自己的儿子举办无与伦比的奢华派对,在一座王宫一般的俱乐部里,里面有数不清的桌游和美女,空气里香水和药物酒精的气味弥漫着。
那也是边应漓第一次遇见林睐。
十七岁的少女美得像只艳熟的果,汁水饱满,香气四溢,仅凭美色就能获得众星捧月之势。江越端着香槟眯着眼看她,眼里满是欣赏之意。
大家都在狂欢,东家也很大方,随他们玩随他们疯——只要不把地球炸了,捅个什么篓子他们兜不住?姜先逸那会儿还是正牌家主,也像是个宠爱独子的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