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重焰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相关判断,放松的表情在点开大图后凝住——玻璃窗倒影里的人是谁?
宗继朋友圈里的照片很少有人物出现,多是景或者物。这张图片也只是为了展示窗外的景色。但齐重焰观察力何等敏锐,一眼就看到照片中窗户的倒影上有一个人亲密地坐在宗继旁边,一起往外看。
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这个发现让齐重焰的心情莫名烦躁。
他假装无事发生地点进了与宗继的聊天框:回家了?
在添加上齐重焰好友时宗继曾想过对方会怎样回复他,是像他一样也发个表情包呢,还是直接一上来就直接说事。
结果对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也就渐渐地将其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家常地和他聊天。
【嗯,回去过中秋节~】
齐重焰看着文字后面的波浪号,脑海里浮现出宗继的那张脸,可以想象他现在的表情。
【一个人回去?】
宗继不太清楚齐重焰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方:不是,跟我哥一起。
他抬头看了一样仰头闭眼补觉的刘旺,只觉他遇到的齐重焰好像跟对方说的完全不一样。
哦,原来是他哥。莫名的烦躁消失,齐重焰手指嗒嗒地点着手机屏幕:祝你玩得愉快。
后面又没了回复,所以对方找他就是问问他在干嘛?不是有正事,比如演戏什么的?
宗继蹙眉,其实刚才齐重焰找他的时候他还挺期待的。
高铁的速度远超火车,车厢内也很安静,没有火车的哐当声,宗继闭眼睡了一会,再醒过来的时候广播正在播报前方到站信息。
“湘市南站到了,请到站的旅客抓紧时间有序下车,本次列车停留时间为……”
宗继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人各自带了一个背包,另外还有个装了特产的行李箱,此刻都在刘旺手上。
湘市南站离青溪还有六十多公里,孙大娘给了他们一个电话号码,对方是做往返湘市和湘南的顺风车生意的。
刘旺提前给对方打了电话,出站没多久,一辆黑色的五人座小汽车就停在约定的位置,副驾驶和后座都各有一人,剩下两个位置刚好是留给他们的。
在湘南下了车,又坐上了从湘南到青溪的大巴。
“妈,我跟弟弟上车了,大概二十分钟到。”
刘旺跟宗继的老家不在青溪镇上,下车还有五里路。
“好,我马上出来接你们。”
刘旺父亲前几年生病去世了,孙大娘一个人在老家,去年房子修好以后她买了辆三轮车回来开。宗继去冀北那天,就是孙大娘开着三轮把他送上车的。
三年未见,孙大娘和刘旺在街口抱做一团,她拍拍刘旺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后她松开刘旺,以更紧的拥抱抱住了宗继,眼角溢出泪水:“瘦了。”
刘旺已经习惯了他妈对宗继比对自己还亲的态度,并且一点也不嫉妒,宗继打小就经常住他们家,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你俩上后面坐稳,有凳子,小心别把衣服弄脏了。”
孙大娘说完去前面发动了三轮车,刘旺第一次坐他娘开的三轮车,浑身写满了紧张,一路死死地抓住车上的铁架子不敢松手。
熟悉的仿佛要把脑震荡颠出来的抖动,宗继看着外面,跟路上的人打招呼:“三叔,对,我是宗继。我回来了,旺哥也回来了。”
“杨婆婆你干什么回来啊……我是宗继啊,对是我。好,我等会去你家吃花生。”
宗继这次回来的变化太大,以至于村里人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纷纷问他是谁。刘旺刚出去那一年也是如此,现在倒没怎么变了。
刘旺笑意盈盈地看着宗继,这就是他家弟弟,全村老少没有不喜欢的。
孙大娘也在前面说,宗继走了以后村里人都跟少了啥似的,经常有人跟她打听宗继什么时候回来。
三轮车开进院子里,孙大娘直奔厨房,锅里炖着鸡汤,切好的菜分别装在碗里,只等回来炒了。
“不用你们帮忙,你们先把东西放了,洗手吃点水果歇会。别吃太多,马上就能吃饭了。”
刘旺浑身懒洋洋的,听着厨房里风风火火的动静,这就是家的感觉。
第16章 祭拜
吃完晚饭,宗继跟刘旺回来了的消息就基本上在村子里传遍了,孙大娘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槽,用香皂洗了手。
“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他们早上出发,现在是晚上六点,外面天还亮着。
宗继表情黯然地摇摇头:“大娘,我想先去看看我奶奶。”
孙大娘高涨的情绪也低落了不少,她取下围裙:“好,你等我装点香烛,咱们一块去。”
刘旺没说话,安抚地摸了摸小孩的头发。
三人一块往院子对面的小山坡走,上面有座还没长草的新坟,下葬时插的花圈仍残留着鲜艳的色彩。
“看宗奶奶去啊?”迎面碰上同村的大叔,对方看见宗继手里的祭品,轻轻叹口气。
点燃香烛,宗继跪下朝着新坟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奶奶,我回来看你了。”
刘旺也跟着跪下,老人去世的时候他没能回来,让他一度觉得很遗憾。
天干物燥,祭拜完老人三人也没着急走,等着蜡烛和香烧尽。孙大娘跟刘旺往山脚下走了几步,给宗继留出空间,让他能安心跟老人说会话。
以前两家人住隔壁,孙大娘经常能听见小孩“奶奶我今天考试得了一百分”“奶奶,我在鸡窝里捡了两个蛋”“奶奶,路口的黄花开了,我们明天早上吃黄花面好不好?”,叽叽喳喳的活泼地让人都精神了。
在冀北待了三个月,小孩肯定有许多想说给老人听的。
山上果然响起宗继说话的声音,不过很小声,在山风中听不分明。
“在外面都还好吧?”孙大娘询问刘旺,虽然经常通电话,但当面说跟电话里哪能一样。
“都挺好的,弟弟还拍电影了。”刘旺没说太多自己的事,因为每天的内容都差不多,知道孙大娘想听宗继的,便捡着有趣的多讲了些。
过了一会香烛燃尽,宗继从小路上走下来,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从山上回来,宗继的情绪一直不高,孙大娘把楼上的卧室点上蚊香,小孩特别招蚊子,从山上回来的时候胳膊腿上全是包,洗完澡抹了花露水,走哪香哪。
人还没进门,闻到花露水的味道,孙大娘就知道是宗继来了。
“大娘,这张银行卡你收着,里面有五万块钱,麻烦您帮我还了吧。”
杀青后剧组把剩下的钱打了过来,宗继全部存在了一张卡里,平时花的都是跑龙套挣的钱。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还了吗,你奶奶安葬的钱都是大家自愿凑的。”孙大娘不接银行卡,她知道这钱是宗继拍电影挣的,小孩挣钱不容易,没人想过要宗继还这个钱。
“要还的。”宗继平时都很听话,但一旦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要是我挣不到钱就算了,我现在既然能挣钱,那就一定要还的。”
他两手拉住孙大娘的胳膊轻轻摇晃,就像小时候一样:“大娘,我很快就能挣到更多钱的,你相信我吧。”
“那也不能把钱都拿出来啊,你总得给自己留点,外面的物价那么贵,没钱你怎么过日子?”
见孙大娘有松口的迹象,宗继摸出手机给她看自己的零钱:“我还有两千块呢,够用了!再说了,还有旺哥呢。”
知道兄弟俩关系好,不然孙大娘也不会放心让宗继去找刘旺。
“那我帮你去还吧,不过别人要是不收我也不能强求,到时候剩的我再还给你。”孙大娘把银行卡放回宗继手上,“我把银行卡号给你,你给我转账就行了,卡留着用。”
“大娘你还会银行卡转账呢。”宗继笑呵呵的,孙大娘嗔了他一眼:“你大娘我会的多着呢。”
把钱转到孙大娘卡上后,宗继终于心满意足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隔天早上宗继去杨婆婆那拿花生,孙大娘把宗继还钱的事跟孙旺嘀咕:“你宗奶奶心善,村里大半的人都受过她的好,当初她去世大家都想让她走得风风光光的,商量着凑钱给她办了葬礼,谁也没说过要还。”
“你弟弟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大家凑了五万,非要还。”孙大娘止不住地叹气,村里大家的条件都差不多,宗继有能力了,把钱还回去也好。
“我就说他怎么一来冀北就着急要挣钱。”刘旺吸溜溜喝着稀饭,把水煮蛋在桌上磕破,剥了壳扔进稀饭里,一口咬掉半个,“还吧,还有我呢,我总不会让他饿着的。”
按身份证的年纪刘旺比宗继大六岁,实际大多少没人清楚,因为宗继是宗奶奶从外面捡回来的,具体的出生年月并不清楚。
刘旺还记得宗继奶娃娃的模样,那一年他八岁,放学回来听到有小孩哭,一问才知道是隔壁的宗奶奶捡了个小孩,他立马跑过去看奶娃娃去了,连书包都来不及放。
孙大娘一家早期日子过得艰难,刘旺他爸身体不好,常年吃药。而那时宗奶奶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哭灵人,哪家有白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宗奶奶,因此手头还算宽裕,经常借钱给刘旺他爸治病。
每次哭完灵,主人家都会打包很多肉菜让宗奶奶带回去,据孙大娘所说,其中大部分都进了刘旺的口。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胃口跟个无底洞一样。
宗奶奶捡了宗继回来,孙大娘也经常帮她照顾。哭灵不好带上宗继,怕小孩受了什么冲撞,便放到隔壁。
自那以后刘旺每天放学都不跟小伙伴玩了,急匆匆往家里赶,他要回去带弟弟。
可以说兄弟俩除了没有血缘关系,其他都跟亲兄弟没有区别。好多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没他俩关系好呢。
“旺哥,吃花生!”宗继提着从杨婆婆那拿的花生回来,当然他不是空着手去的,而是拿了一盒适合老人家吃的酥饼,是冀北特产。
“现在还有新鲜花生呢?”孙大娘今年种的花生都晒干装袋了,才从地里挖出来的花生还沾着泥,刘旺一手捞过来倒进盆子里,放水泡上,等会洗干净了做盐水花生吃。
“杨婆婆说她今年种得晚。”宗继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手,“大娘呢?”
“开着三轮车去镇上买菜了。”
宗继哦了一声,坐下来和刘旺一起淘花生。
“你别把鞋打湿了,去给我那个筲箕过来。”刘旺不让他碰,支使他去厨房,一袋花生哪里用得着两个人。
明天就是中秋节,孙大娘买完菜又去称了两斤月饼。
“我们买了月饼回来的。”镇上卖的老式月饼刘旺很久没吃了,小时候觉得很香,大了就没那么喜欢了,又油又甜吃起来腻得慌。
“你们买的又不是我这种。”孙大娘把月饼放在桌上招呼宗继,“快来尝尝,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芝麻馅的。”
刘旺扫了一眼孙大娘买回来的月饼,好么,大半都是芝麻馅。
两人一共回来三天,过完中秋节就走。晚上一家人去村口溜达,老榕树下面坐满了乘凉的人。
“宗继来啦!”没牙的大爷爷见着宗继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听说你拍电影去了啊?”
村里留下的大都是老人,有些人刘旺已经忘记该怎么称呼了,宗继却能挨个喊一遍。
“嗯,我去拍电影了。”宗继在大爷爷旁边的石墩上坐下。
“什么电影啊?电视上能看吗?”老人们好奇地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
“电视上现在看不了,还没拍完呢。等电视上能看了,我给大娘打电话,让她告诉你们。”
老人们满意了,又问起宗继电影是怎么拍的,冀北是不是跟咱们县城不一样。
宗继一一回答了,天快黑尽,再晚回去就看不清路了,老榕树下的人才慢慢散去。
“他们怎么这么能说啊?”刘旺脑瓜子嗡嗡的,异常佩服宗继。
“回去不是看电视就是睡觉,他们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湘市,可不就好奇吗。”
晚上八点,冀北城中村正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村里却安静得只有秋虫的叫声。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过,孙大娘打包了一堆土特产让宗继他们带上,把人送到镇上借口坐车。
“有空再回来,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
宗继抱抱孙大娘:“大娘你也是,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
上了车,远远的宗继还看见孙大娘在后面望着他们。
齐重焰又刷到了宗继的朋友圈,九张照片里全是各种吃的,正中间是满树的橘子,黄澄澄的,看上去很是诱人。
【橘子甜吗?】
收到齐重焰的消息,宗继没有上次那般惊讶,或许对方私底下就是一个这么随和的人呢。
【甜!】
宗继就发了一个字,齐重焰盯着手机等待下文。
怎么回事?这小孩怎么这么不上道?说个甜就没了,一般情况下不该接着问他喜不喜欢吃橘子,然后继续往下聊吗?
多少人想给他送橘子呢,他都没给人机会!
小赵斜眼观察着齐重焰的脸色,心中暗暗叫苦,谁又把这位爷得罪了!
第17章 运气
回到城中村两人把背包和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单独分出几份,明天去影视城带给成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