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重焰从来没这么迁就一个人过,不对,应该说他从来就没迁就过谁。
宗继要吃烤红薯,他起身买了回来。
烤到表皮裂开的红薯露出了金黄色的内里,上面还有焦褐色的汁,不用吃就很甜。
买烤红薯送了一个勺子,宗继没用,直接用手掰开,热气蒸腾而上。
齐重焰看他小口吹散热气,凑近咬了一口。
这下应该好了吧,齐重焰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等他这个念头想完,豆大的泪珠就从小孩眼里吧嗒吧嗒掉了出来,嘴里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红薯肉。
齐重焰瞬间慌了:“怎么了,烫吗?快吐出来!”
宗继也不吐,嚼吧嚼吧,一吞,咽下去了。哭归哭,半点没耽误吃,买都买了,他不能浪费。
齐重焰听到他一边抽噎一边说话:“太甜了,呜呜呜。”
甜还不好吗?烤红薯不就是要甜吗?
齐重焰要怀疑人生了。
“嗝!”宗继哭着打了一个嗝,“我想吃白心薯,嗝!”
吃!吃大个的!
齐重焰再次起身跑到收银台:“有白心薯吗?”
店员一脸懵逼地摇头:“没有,我们只有红心薯。”
“他们没有白心薯,烤红薯就没有白心的。”齐重焰坐回宗继对面,很想说我就是白心薯,要不你咬我一口吧。
“有!”宗继用力点头,“我奶奶烤的红薯就是白心的。”
第23章 喜欢
“嗯,有。”齐重焰不跟宗继争,“可是这里没有卖怎么办?你先不哭了,我出去找找有没有卖白心薯的。”
小孩瘪瘪嘴:“不用了,没有就算了吧。”
食物提供的热量让宗继冻懵了的脑袋慢慢恢复了正常,他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记起刚才自己丢脸的模样,连耳朵尖都红了。
“对不起,我刚刚太不讲道理了。”
“没事。”齐重焰叹气,不哭了就行,“再吃点关东煮吧,小心烫。”
小孩安静地吃着关东煮,整个人也渐渐放松下来。
“说说,什么戏演不好,我帮你参谋参谋。”等他吃完,齐重焰敲敲桌子。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解决,小孩回去一个人肯定还得哭。
“就是……”宗继想了一下要怎么形容,《夜色》还在拍,他不能向外人透露情节,“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问,齐重焰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没有。”
宗继眼里的神采瞬间按下去,他都没有喜欢的人怎么帮自己分析。
“算了,我回去再想想吧。这些花了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替身的工资比群演好不了太多,不能白花他的钱。
“你信不过我?”齐重焰向前俯身,越过大半张桌子,脑袋凑到宗继眼前,“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行?”
说就说吧,宗继妥协。
“如果你是一个男人……”
宗继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齐重焰打断:“什么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本来就是一个男……行了行了,你继续说。”
“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你要亲手把喜欢的女人送给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好人,但是你不能不送。这样的情绪,你要怎么表现。”
齐重焰明白宗继的意思了,这种情节在电视剧里出现的次数不少,不过演的嘛,他都不惜的看。
所以小孩是因为情绪没表现对被NG了,而且NG的次数还不少,至少是在这场戏卡了一天以上。
方导在某些时候,拍戏的要求跟他还挺像的,将就和勉强都不行,必须要完美。
齐重焰没拍过戏,一直当的导演。
但是,这不代表他不能演。
“我可能要自己编几句台词,但你不用回。”齐重焰直视着宗继,“现在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人,看着我的眼睛。”
齐重焰的眼型东方人少有的深窝眼,上眼睑凹陷,显得异常深邃,睫毛很长,又密。
宗继似乎能感受到齐重焰在他这个方向构建了另外一个人,因为在看自己和自己旁边时,他完全是两种眼神。
眼神这个东西其实非常的虚无缥缈,但是面对齐重焰的双眼,宗继眼里只有一个感觉——他喜欢我。
柔和而深邃的眼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东西。
喜欢一个人,不管在做什么,都会忍不住悄悄投去观察。
就如同齐重焰在看向旁边时,宗继仍能有一种被凝视的感觉。
不对,不止是被凝视。
还有闪躲,为什么闪躲,因为他在亲手把他推向另一个男人。他痛苦、羞愧,以至于闪躲。
宗继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出声,继续看着齐重焰的眼睛。
从开始见到宗继时,齐重焰就有一个感觉,这个小孩的眼睛会说话,他没有错过宗继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也没有中断自己的表演。
很快,齐重焰的眼神带上笑意,宗继知道,他的表演结束了。
“其实除了眼神,你的身体细节也要有体现,表演是全身心的。”
齐重焰给许多演员都说过戏,也曾亲身示范过,但像今天这么详细的,宗继是第一个。
“我好像不用多说了?”
小孩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他拿起椅子旁边的伞:“走吧。”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临到门口,齐重焰让宗继等一下,又转身进了便利店。
宗继见他手上拿了什么东西,没在意,把手套递给他,齐重焰摆摆手没接:“你戴着吧。还有这个眼罩,店员说晚上睡觉前戴半个小时,能帮助眼睛消肿。”
原来是去给他买了眼罩,宗继心里浮起一股暖流:“谢谢。”
收了东西,宗继想先回剧组一趟,他要当面告诉方导自己可以了,明天可以安排自己的戏。
“去吧。”齐重焰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推了把他的后背。
宗继小步向前跑去,然后猛地回过头来:“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齐重焰冲他颔首,小孩在雪地里行走,就像只蹦蹦跳跳的黑兔子。
宗继实在是太兴奋了,一路跑到了剧组,还好穿的雪地靴质量够好,没在路上摔着。
“方导,我可以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反射着雪景,如同纯净的琉璃。
竟然这么快?方导以为他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听到这个好消息。
是的,他从未怀疑过宗继会一直卡在这场戏上,只不过看时间长短。
“是出去遇到什么人了吗?”方导注意到宗继手上明显不属于他的黑色手套。
“对——”宗继想起来他忘了什么了,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好,那我让统筹把你的戏挪到明天早上。”方导没问他遇到了谁,总归是一场美妙的相遇就对了。
宗继睡前用了齐重焰买的眼罩,戴上的感觉很温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罩已经掉在了枕头上面,再看镜子,眼睛果然不肿了。
剧组的人都知道宗继今天早上要再次挑战那场戏,一时议论纷纷。
“你说他能过吗?”场记拿着场记板语气怀疑,这都第多少场了。
“我也不清楚。”
所有人都不清楚,于是便都观望着。
徐欣重新画好了妆,她穿着旗袍,身材凹凸有致,桃花眼鹅蛋脸,不愧每次红毯造型都能在一众女星中杀出一条血路,迅速登上微博头条。
只有她才能把旗袍穿得这么漂亮,才能撑得起婉婉上夜歌舞厅头牌歌女,北城第一交际花的名头。
她踩着高跟鞋,行走间摇曳生姿。
灯光道具现场一切准备就绪,打板声一场,镜头正式开拍。
酒会上邀请了各界名流,香槟美酒俊男靓女,但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大家第一个看见的仍然是宴会厅东边的那道倩影。
北城第一交际花正挽着高家留过洋的公子高升的胳膊,她的一颦一笑都不禁令人心跳加速。
听说司令小公子在国外留学时跟高升是同学,难怪他们能聊到一起。
北城没有不喜欢婉婉的男人,如果有,那就是他一定没见过真人。
司令小公子果然也没能抵抗婉婉的魅力,很快便和佳人交谈起来。
婉婉能感受到高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挽着高升胳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作为提醒。他们今天晚上的行动不能出任何纰漏。
高升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两人的交谈声在他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他很想带婉婉马上离开,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
高升陪同片刻后,无法再忍受这场煎熬,拿着酒杯说了声失陪。
在他转过身的刹那,捏着高脚杯的手青筋暴起。
镜头很好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高升面带微笑地和经过的人打招呼,把高脚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里。
他看似走得潇洒,似乎婉婉只是他一个普通的女伴,男人嘛,可以喜欢美人,但更重要的还是事业。
酒会上有许多人都看着他们,男人们对于高升把婉婉介绍给司令公子的举动十分能感同身受,如果换做他们,势必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终于,酒会上的人无法看到他的正脸,高升的双眼瞬间溢满了痛苦。
“过!”
他做到了!
顿时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这句话。
宗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方导那边:“谢谢方导。”
这一场戏还不算完,但此前宗继总是在前面被卡,情绪不对,后面拍了也没用。
高升快步走进盥洗室,双手用力地撑在洗漱台上,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的表情五彩纷呈。
他在唾弃自己,亲手把婉婉交给了魔鬼。
外面的酒会还没散,他不能表现出失态,因为他必须让司令公子明白自己对婉婉再无非分之想。
所以重新出现在酒会的他挽上了别的女人的手,并且神色自然地用男人都懂的眼神告诉司令公子祝他今晚玩得愉快。
婉婉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高升的心被猛地攥紧,他那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拍摄结束,宗继下场后出了满头的汗,他身上的压力有多大只有他自己清楚。突然松懈下来,他只觉满身都是疲惫。
幸好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他的戏份,他能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包里还放着那双兔毛手套,宗继摩挲着腕口处柔软的绒毛发呆。他不仅不知道他的名字,连他在哪个剧组也并不清楚。
看来只能碰碰运气了。
不过对方条件那么好,演技也无比优秀,肯定能很快出头。
宗继拍戏通过的消息传进特意关注的齐重焰手里,他看着微信,有点期待小孩什么时候会给他发消息请他吃饭。
第24章 感冒
齐重焰完全没想过宗继会不知道他是谁。
刚开始也就罢了,宗继不知道他能理解。但半年多了,小孩总不可能没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
再说了,他都说了他拍戏不用说台词,那除了导演还能是什么?
最重要的,他们还加了微信好友!
综上所述,宗继肯定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之所以没有叫过他名字,肯定是因为不好意思。
肯定是!
所以,为什么大半天过去了,宗继还不给他发消息,至少跟他说声戏过了,他昨天辛辛苦苦教了那么久,不说一顿饭,连个谢谢都没有吗?
他不说,齐重焰又不好问,显得他多差这顿饭似的,想请他吃饭的人都能塞满整座影视城了。
齐重焰几次溜达到《夜色》剧组都很想进去,但忍住了。
他就是要等宗继主动来找他!
宗继打了个喷嚏,刘旺顿时跑过来:“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围一片白色,手背上的针头让宗继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
早上拍完戏宗继就回了酒店,第一天NG的夜里,他失眠了整晚,昨天晚上虽然睡了个好觉,但还是觉得困。
强撑着意识刷卡进房间,门一关宗继就直接倒了下去。
刘旺连续打了十个电话都没人接,心急如焚地跑到剧组,听他们说宗继回酒店了,又火速赶往酒店让前台拿了房卡开门。
宗继躺在地上烧得快能煎蛋了!
刘旺立马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乌拉乌拉地开到酒店,一量体温,三十九度八,再晚点就该烧傻了。
在救护车上采取了紧急降温措施,一进医院,宗继的手背上就扎上了输液管。
再醒来就是刚刚打喷嚏。
“没有。”宗继摇摇昏沉的头,他声音沙哑,感觉整喉咙跟火烧似的,病床旁边,透明的药水正顺着输液管流进他的身体里。
他睡了一下午,要不是医生说他只是睡着,而不是晕过去,刘旺都要急死了。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输液瓶里的药水慢慢到底,刘旺按铃叫了护士来帮宗继拔针。
“好了,今天晚上再留院观察一下,没什么问题明天早上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医院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宗继非常不喜欢,他按着手背上的棉签想下地:“可以现在就办出院手续吗?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
休息的时间他也打算放松,后面的戏他还想再好好准备准备。
刘旺伸手把他按了回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