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市夜晚的温度仅有个位数,宗继裹紧衣服,把下巴埋进衣领中,他戴了顶不常戴的黑色假发,刘海偏长,盖住了他大半眼皮。
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出他。
酒店旁边的电影院平时不会有凌晨的场次,最晚也不会超过十一点,而此刻,它还在灯火通明地营业。
去电子取票口扫码取了几天前订好的票,检票进入观影厅。宗继看着和他一样等待《断指》上映的观众,心里涌出极大的骄傲与自豪。
这一切都是因为齐重焰。
凌晨十二点,电影开始。
巨大的荧幕上,细如微尘的黄沙被风卷上天空,画面逐渐清晰,星河仿佛要从天上掉下来,镜头拉近,红纱雪肤交相辉映,露出女子勾魂夺魄的脸庞。
宗继听见观影厅里响起阵阵惊呼,这个场景,绝了。
讲话的,吃爆米花的,喝饮料的,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
可乐中的气泡渐渐挥发殆尽,冰块融化,塑料杯外面凝上一层水珠,刺激的加冰可乐变成了索然无味的糖水。爆米花没了刚出炉的酥脆,焦糖的香气也不再诱人。
或许他们带着爆米花和饮料来看电影就是一项错误的决定,因为齐重焰的电影不会给他们分神的机会。
有观众脸上出现难耐的表情,他开场前喝了太多饮料,又忘记去厕所,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同时折磨着他。
你给我憋着!他暗暗咬牙,坚决不要错过任何一段剧情。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甜蜜的煎熬,待电影结束,他疯一般地冲去了厕所解救即将爆炸的膀胱。
宗继在观影期间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他舒爽的出了一口气,太棒了。
“不愧是齐导!”
“齐导牛逼!”
“《断指》封神!”
观众们不断地发出崇拜的赞叹声,宗继眨着比星辰还亮的眸子范畴,怎么办,他还想再看一遍。
真的好想再看一遍!
宗继突然觉得有些鼻酸,齐重焰为什么要把电影拍那么好看,他想二刷想得心都要疼了,但是他明天还要拍戏。
“嘿嘿,还好我买了第二场的票。”在宗继前面走出影院的男生又回到检票处排队,收获了一众羡慕的眼神。
宗继皱起眉头,拿出手机打算买明晚的票。
售罄。
宗继当场愣住,售罄?明天凌晨十二点的票售罄?
这些人都不睡觉的吗?
不止明天凌晨十二点的票售罄,后天也是一样。
宗继失落地回到酒店,伤心得想哭。
他戳了下齐重焰的头像撒气,屏幕上跳出一条提示,你拍了拍齐。
下一秒齐重焰的消息就发了过来: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你怎么还没睡?】
确认宗继不是梦游,齐重焰给他打来了电话。
“做什么噩梦了?”齐重焰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在寂静的夜里敲在宗继的耳蜗上。
“没有做噩梦。”宗继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还没睡啊?”
“想明天给你个惊喜的。”齐重焰笑了一下,“你在哪间房?”
宗继猛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声音变了调:“809!”
“看来不用你帮我按电梯了。”走廊传来行李箱在地面滚动的微弱声响,然后停在宗继所在的门口,“芝麻开门。”
咔哒。
宗继松开门把手,后退一步。
齐重焰迅速从门缝侧身而进,行李箱在门背后抵了一下,啪的一声将其合上。
宗继犹觉自己是在做梦,不是做梦的话,电话里的人如何会出现在面前呢?
行李箱被孤零零地扔在了玄关,宗继抓着齐重焰的衣襟承受着他热烈的亲吻,唇齿往下,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泣音。
“你怎么会来?”宗继喘匀气,急促起伏的胸膛慢慢恢复平静。
“我怕你糖吃完了还不能回来,所以我来了。”齐重焰似乎尝到宗继嘴里奶糖甜丝丝的味道,“糖吃多了容易蛀牙。”
“我有好好刷牙。”宗继拍了拍齐重焰被他抓皱的衣领,“你走了不会有问题吗?”
齐重焰没有回答,他视线停在床头柜上:“晚上不乖乖睡觉跑去看电影?”
床头柜上摆着《断指》的电影票,刚才回来宗继从外套里摸手机的时候带了出来,随手放到了上面。
被抓包了,宗继眼神飘了一下:“预告片太好看了。”
“那电影好看吗?”齐重焰松开宗继,脱去身上的风衣,扔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好看!”宗继飘忽的眼神瞬间凝实,“我还想看第二遍的,可惜没票了。”
“看第二遍,明天不拍戏了?”
说完齐重焰看见少年惊得抓起手机,三点多了,他还没睡觉!
靠坐在床上的人瞬间掀开被子躺了下去,眼睛刚闭上又立马睁开:“我没有做梦对不对?”
“没有。”齐重焰亲亲他的额头,“睡吧。”
齐重焰关了灯,耐心等到宗继睡熟,然后才拿着房卡去对面洗漱。
《还佛》剧组来的人不多,以冯征的抠门属性是不可能把整个八楼包下来的,所以其余房间仍开放给了游客。
不过宗继出门都有做伪装,再加上于洋他们的掩护,有意错开高峰期,目前还没有被认出来。
“叩叩。”于洋敲了敲宗继的房门,往常少年会在门响后一分钟内将门打开,而今早过了三分钟屋内也没传出什么动静。
于是于洋又敲了一次,还是没人开门。
经历了一次宗继高烧的于洋心头一紧,急忙给人打电话,这次倒是有人接了:“喂,洋哥。”
少年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是被他电话吵醒的。
“还没起吗?”于洋有些意外,宗继以前可没赖过床。
“起来了!”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宗继吓得顿时清醒,下床给于洋开了门,“马上,两分钟!”
果然昨晚是一场梦,刷着牙宗继失落地想道。
漱干净嘴里的牙膏沫,宗继拧了帕子从脸擦到后脑勺,搞定。
“小继,你买了件新风衣吗?”卫生间外面,于洋拿起沙发上的风衣,“你是不是买大了一号啊?”
风衣?他没有买风衣啊。
宗继疑惑,待看到于洋手里的衣服,他愣了一下,昨晚不是梦。
“不是我的。”宗继把风衣捞到自己手上,想了想实话实说,“齐哥来了。”
啥?于洋受到了惊吓:“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宗继把风衣放到衣柜里,给齐重焰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拍戏去了。
于洋哦了一声,怔怔地跟着宗继出门,齐重焰来了,所以宗继睡过头了,没毛病,一点没毛病。
“《断指》不是刚上映吗,齐导走了不会有影响?”于洋回过神来问道。
“应该不会把,不是还有兰姐吗?”
宗继的一句话让于洋瞬间理解了兰姐的心酸,暗自庆幸幸好他带的是宗继,不是齐重焰。
【你风衣在我房间,等会我让洋哥把备用房卡给你?】
为了不吵到宗继,齐重焰昨晚睡在了810。
【好。】
洋哥把宗继送到片场,非常不是滋味地回酒店给齐重焰送房卡。
“齐导,小继再拍两天这边的戏份就能杀青了。”于洋不好明说,希望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这两天不要做什么坏事。
“嗯。”齐重焰两指转动着房卡,当着于洋的面打开了宗继的房门。
于洋恨不得当场眼瞎,他辜负了刘旺的嘱托。
“冀北那边什么时候开拍?”齐重焰想知道宗继有几天休息时间。
“六号。不过小继返程的机票订的是三号,需要给他改签吗?”于洋很是上道。
“嗯,给他改到五号下午三点以后的,改完把航班发我。”
五号是返程高峰期,好在晚上的航班还有余票,于洋给自己和宗继改好了合适的时间,齐重焰跟着订了同一个航班。
中午宗继没有在剧组吃饭,他要去陪齐重焰,于洋面无表情地充当掩护工具。
得亏只有两天,否则他可能得落个消化不良的毛病,毕竟狗粮吃撑了也很痛苦。
宗继下戏的脚步从未有如此急迫过,于洋差点追不上他的脚步。
809的房门在宗继刷房卡的同时被人从里面打开,关门的刹那于洋看到了齐重焰的半截身影。
得得得,孩子大了管不住了。于洋甩手,悻悻然喊上冯征去外面吃饭。
宗继身上带着汗渍,他别过脑袋不让齐重焰亲:“我要去洗澡。”
汗渍而已,哪怕宗继刚从坭坑里滚出来齐重焰不会嫌弃他。所以他仍是在少年唇上亲了一下,才将他放开。
过了几分钟,宗继浑身清爽地坐在齐重焰腿上:“我们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齐重焰反问他,宗继认真思考了一会:“《断指》里那个红柳羊肉很好吃的样子。”
齐重焰似在回味:“确实很好吃,那场戏拍了两天才过,烤了三头羊。”
萨市本就盛产牛羊,想在外卖上点到好吃的红柳羊肉不是难事。
“我让于洋把你回冀北的机票改到了五号晚上,我们晚两天回去。”
齐重焰没说为什么要晚两天,宗继以为他是想在萨市多玩两天,果断应了个好。
外卖送到时于洋刚好和冯征吃完饭回来,宗继不方便下楼取,于洋顺手给他带了上去。
“没吃饱?”冯征闻到烤羊肉的香味咽了咽口水,但胃里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只能干巴巴地眼馋。
“不是,给小继带的。”
“嚯,小继饭量可以的嘛!”冯征估摸了一下盒子里的分量,他一个人绝对吃不完。
于洋动动嘴角,没有解释。
他们不止点了红柳羊肉,还有一份主食手抓饭,宗继和齐重焰分着吃完了,打了个饱嗝。
屋里满是羊肉的味道,一时半会散不去,两人溜去了对面810。
宗继把数学教辅资料翻到上次学的单元,先做了几道题复习知识点,即使齐重焰来了也不能耽误他学习的进度。
齐重焰也不打扰他,默默守着他看书做题。
宗继被充分不必要必要不充分绕得头晕,连续错了三道题以后他搁了笔转身趴到齐重焰肩头上:“数学好难啊!”
齐重焰摸摸宗继的小光头,拿过他的习题册,看起他做错的题型。
上面的知识对于齐重焰来说已经相当久远了,他念高一还是十三年前。齐重焰试图为宗继解答,最后成功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不怕,等拍完《还佛》我给你请京市最好的家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齐重焰坦然放弃,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但他并非完全帮不上宗继的课业,齐重焰放下数学习题册,努力想在宗继心目中树立更可靠的形象:“英语需要帮忙吗?”
宗继想起齐重焰优秀的同步翻译,点点头:“我去拿英语书。”
他站在门后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发现没人后一把拉开房门,箭一般地窜过去,来回用了不到一分钟。
英语书在手,齐重焰顿时胸有成竹。
他的英语发音即为标准,英文书上的浅显的课文从他嘴里念出来也变得高大上起来,宗继听的认真,进度比平时快了近一半。
学到十点,房间里的灯熄灭,临睡前宗继订了早半个小时的闹钟,次日闹钟响后他迷迷瞪瞪地回到809躺下。
下午,《还佛》在萨市的所有戏份拍摄完毕,郑远受够了高反,一刻不停地打车去了机场。
于洋看着宗继进了房间,还好,齐重焰没有下戏就把人拐走。
他也认为齐重焰是想和宗继在萨市周边玩两天,结果第二天睡醒,宗继给他发了个消息说他上飞机了。
上什么飞机?
【你们去哪了?】
于洋孤独地坐在房间里,冯征来找他,约着等会一起去机场。
“你们先回吧,我和小继改签到五号了。”于洋帮宗继找着借口,“他说想再在这边看看。”
他表情很像那么一回事,殊不知宗继早就不在萨市了。
【齐哥说带我去冈仁波齐神山!!!】
三个感叹号表示了宗继的激动,上次在川藏线上得知冈仁波齐的大名宗继十分神往,奈何当时已经计划好了终点站是萨市,没来得及去冈仁波齐是宗继此行最大的遗憾。
宗继也是到了机场才知道齐重焰的计划,他甚至还给宗继办理好了前往冈仁波齐需要的边防证。
边防证上印有有效期,起始时间是一个星期前。
“万一我拍完戏就要回冀北,没空去冈仁波齐怎么办?”宗继捏着边防证问齐重焰,拍戏难免会遇到突发情况,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那就下次再找时间。”齐重焰很自然地回道,他总会有机会消除宗继心中的遗憾。
萨市距离冈仁波齐有一千多公里,自驾需要近二十个小时,他们时间不够,从萨市坐飞机到冈仁波齐所属的阿里,再从阿里开车去冈仁波齐是最快的方法。
于洋又被齐重焰秀了一脸,人都下飞机了,他说什么也为时已晚。难怪宗继会喜欢齐重焰,于洋感叹,他虽然知道宗继对没有去冈仁波齐有些遗憾,但于洋从未想过什么时候带宗继去一次。而齐重焰想了,还付诸了行动。
【那你们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