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潮再次躁动以后,拥抱着我。”
苏敛半靠在椅子里,眼睛直勾勾盯着池妄,舍不得挪开那张他看过千百次的脸,有些晃神。
他想到了很多个场景,跨年那天的烟花,天台上的对话,看月亮的侧脸,穿着西服的模样。
是他的恋人,苏敛突然很想念他的拥抱,一定很暖。
听了一会儿,池妄伸手冲男人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怕吵到唱歌的人,嗓音压得很低:“麻烦吉他借我一下,我给他伴奏。”
如果苏敛明天醒来想起,会觉得尴尬,那就再加上他一个。
只要两人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变得不会那么丢人。
“来,给。”男人大方递过去。
吉他斜放到腿上,池妄微微低头,指尖随意勾了几下弦,很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和弦配上。
清澈的少年音加上和谐的吉他声,好像这首歌本来就该如此,像是九月最后一阵晚风,温柔地扫过。细细一听,又让人怅然若失。
“如果是你,你是否也流着泪抚平所有记忆,四季的涟漪。”
“最离奇最压抑最爱的散席,只剩下我还在原地。”
“塑成一道玻璃,隔离。”
隔壁桌起了欢呼,叫嚣着“再来一首”,苏敛唱完了最后一个半拍,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眶逐渐泛红。
他看不见别人,整个眼里满满当当都是池妄。
只是恍惚间,那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坐在吵闹又带着生活气的大排档里,腿上放着吉他,微微垂眸,眉眼里收敛了以往的散漫狂妄,盛着无尽的温柔缱绻。
这样的池妄,他从未见过。
好半天,顾安久才回过神来:“不是,这歌词怎么听着这么伤感啊,敛哥是不是想起前任了?”
怕触碰逆鳞,林衍小心翼翼说:“喝多了是容易上感情,很正常。”
“唱完了,谢谢。”苏敛把话筒递回去,意识恍惚,默默垂了眼。
听到旁边的议论,池妄感觉心脏轻轻被扎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难受。
他摸不清当下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情被那首歌牵动,也有些堵得慌。
苏敛也没说话,默默又喝了一杯酒。酒劲上头,仿佛刚才强撑的清明已经全部击碎,只剩下恍惚。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家吗?我送你。”池妄轻轻吐了口气,低声问。
苏敛缓缓摇头,视线模糊几分又清醒:“不想回去,想看月亮。”
因为酒醉,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咬字变得含糊不清,削弱了平时那股高冷劲儿,变得可爱起来。
池妄无奈,小心把人从座椅上拉起来,看向众人:“我带他回网吧睡,大家散了吧,改天再聚。”
“好叻,到家记得发个信息。”顾安久帮忙先结了帐,挨个把人送上出租。
“走吧,网吧楼上有个天台,可以看月亮。”池妄扶住摇摇晃晃的人,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后颈,“先坐车过去,嗯?”
“好。”喝醉的苏敛不吵不闹,只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时不时地冒出特别的想法。
他被塞进车里,手肘撑着窗户看了眼天上,又侧头看向池妄:“你会陪我看的吧?”
池妄盯着他撞上玻璃的脑袋,轻轻一带,把人勾了回来搂着,反问道:“为什么想看月亮?”
苏敛没说话,只是伸手揪住人的衣领,语气凶巴巴地执着追问:“你陪不陪?”
“陪,陪你到天亮。”池妄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多的耐心,他微微调整坐姿,让苏敛靠得更舒服一些。
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变成残影,车内的两人静默着,相互依偎在一起。
时间好像被拉得很慢,池妄的手臂环在苏敛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
“想吐吗?”
“不太想。”
“喝那么多,难不难受。”
“有点儿。”
脑海里迟钝地闪过大排档里的画面,后知后觉,过于出格。
苏敛的脸埋在胸膛里,什么都看不清,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刚才好像丢人了。”
池妄轻笑,连带着胸腔微微震动:“不丢人,很好听的。小苏老师,要不要跟我组队出道?”
这话听起来很是荒谬。
抓着衣领的手指缓缓松开,苏敛抬头,眸光很散,声音更轻:“你骗我。”
池妄低头,嘴唇像是碰到了软软的头发,有些痒:“没骗你,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只是这首歌我没听过,改天我练练,我们再合作一次。”
苏敛满意了,重新垂下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出租车停在夜色门口,池妄付过钱,小心翼翼把人从车里拽出来。
狭窄的楼梯很是昏暗,怕人摔倒,池妄扣着人的肩膀顺着梯子往上走到四楼。
铁门推开,天台空旷。
苏敛快步过去,微微抬眼,天边乌云散开,那轮月亮又重新冒出了头。通透得像一颗琥珀,摇摇欲坠悬挂在天上。
他表情有些惊喜,扭头看向池妄:“你运气很好,没有错过今年最圆的月亮。”
那语气和动作,完全没了平时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反而好像刚得到了一颗糖的小朋友,软得人心尖酥麻。
“嗯,看到了,很好看。”池妄慢吞吞走过去,撑着天台上的栏杆,顺着人的视线,看向天际。
其实,他不觉得月亮有什么好看,每天都一样,没什么区别。苏敛这么执着,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
但,苏敛不说,他也就不问。
如果是苦痛的回忆,问太多只会揭人伤疤。
如果是放不下的曾经,那不如就随风散了。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跟苏敛并肩站在天台上,陪他度过这漫漫长夜。
时间缓慢滑到凌晨两点,池妄翻身,后背抵在栏杆上,懒洋洋看人:“看这么久还没看腻?”
“没有。”苏敛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又看了眼面前的人,脑子有些发晕。
“酒醒了吗?”池妄盯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醒了吧。”苏敛卡顿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回应。
醉鬼都是这样说自己,池妄低头轻笑,没有戳穿。
一阵夜风吹过来,把两人的头发吹得凌乱,连带着把苏敛的意识也吹散。
他轻轻晃了一下,攥着池妄的外套,指尖收紧往身前一带,距离骤然拉近。
苏敛揪着人衣服没放,低声抱怨:“池哥,冷。”
心跳又停了一拍,池妄垂眼盯着他单薄的衬衣,被风掀起,露出一截腰身。
还没做出反应,苏敛已经歪歪斜斜倒了过来。
带着温度的唇很轻地擦过喉结,贴落在脖颈上,无尽的缠绕着酒味的呼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池妄想,也许,喝醉的不止苏敛一个人。
他掀开穿着的外套,下意识把人顺着衣服裹进怀里,双臂收紧。
滚动的喉结上还残存着方才触碰的温度,他低声哄:“池哥抱着就不冷了。”
第26章 Chapter 26
苏敛的腰细得有些过分,手臂环上去的时候,隔着衬衣,感觉像是薄薄的一层。
池妄没敢乱动,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地,轻轻搂着人。
那一声池哥,叫得心里发痒。
平时倒是不肯,只有这种迷糊的时候才比较乖。
只是明明这会儿风大得厉害,池妄却觉得很热。苏敛的呼吸是烫的,皮肤是烫的,贴在脖颈上的唇也是烫的。
他微微低头,余光扫过那张脸,双眼闭着,呼吸清浅。
池妄轻声叫:“小苏老师?”
苏敛没应人,只是偏头轻轻蹭了一下,换了一个舒服的角度靠着。
“别在这睡,我们先下去。”池妄拍了拍他的后背,又说,“你生病才好没多久,不能吹风。”
“不想动,这里比较暖。”醉酒的苏敛好像打破了平时的矜持,任性得厉害。
池妄手掌下滑,落在腰上:“那……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停顿了几秒,苏敛脑子混沌地点了点头:“好。”
微微松开人,池妄弯腰勾着他的膝盖,把人轻松横抱起来,慢慢往楼下走。
楼梯狭窄,过人本就不太方便,现在还抱着一个,就更是艰难。
从四楼下到二楼,池妄几乎后背全湿,额头冒汗。午夜的网吧零散还有客人在,他快步走进里面的休息室,把人放在床上,换了拖鞋。
池妄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长长舒了口气,扯着领口扇风:“就在这儿将就一晚。”
两秒之后,被子被踢开,苏敛微微睁眼:“不行,我要洗澡。”
池妄真是快被这祖宗折腾疯了,都这样了还这么爱干净。
他弯下腰,盯着人问:“自己能洗吗?”
“能。”苏敛斩钉截铁回答,好像被风一吹,酒劲散了不少。
池妄转身从旁边的小衣柜里找了件自己的T恤和长裤递过去:“旁边就是浴室,小心地滑。”
“不可能滑倒,我没醉。”苏敛嘴上很有自信,走路倒是有些摇晃,一路扶着墙走出房间。
池妄操心得要死:“…….你慢点儿。”
手还没扶上去,又被人猛地甩开:“我自己可以。”
自力更生,还挺倔强。
池妄到底不放心地跟着人过去,脚还没踏进浴室,门就相当无情砰一声关上,差点儿撞上鼻子。
他无奈地转身靠在墙边等,生怕那人不太清醒,又摔上一跤。
浴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水声响起,雾气从缝里蔓延出来。
网管在场内巡逻,绕过来问:“妄爷,还没睡呢?”
池妄笑了笑,侧头指着浴室亮着的灯:“等苏敛洗完就睡。”
“够贴心的啊,这都两点半了。”网管打了个哈欠,“中秋生意差,我去前面趴着眯会儿。”
“行,去吧。”池妄打完招呼,又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手机,心不在焉。
水流声一直未停,快二十分钟过去,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动静。
察觉不太对劲,池妄扬声问:“苏敛,好了吗?”
没人回应。
池妄抬手敲了敲门,着急了些:“没事吧?你应我一声儿。”
房间内依然一片安静,池妄的手搭上门把,轻轻往下压:“我进来了。”
门缓缓推开,浴室里雾气缭绕,苏敛躺在浴室的地上,手腕和腰都细得厉害,长腿蜷曲,双眼紧闭,全身不着寸缕,白成一片。
花洒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往身上落,散向四处。
这是晕了,还是睡着了?真是要命。
池妄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快步过去,扶着人的后颈晃了晃:“醒醒,先起来。”
苏敛睁眼,两人对视,一双带着雾气的眼睛有些发红,看上去很是可怜:“起不来,腿麻了。”
池妄:“………”
他关掉花洒,侧身出去,叮嘱人:“别乱动,我给你找件浴巾。”
拿着东西再进来的时候,苏敛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愣神。
无端的耳根发热,池妄压根不敢跟人视线碰触,只能落在一旁花格的瓷砖上。
避开视线,他抬手擦了擦潮湿的头发,把大浴巾往人身上一裹,试图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苏敛后背贴着墙没动,缓缓抬手,伸过来那一截带着水珠的手臂去够花洒。
池妄无奈地捏住:“别洗了,回去睡吧。”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苏敛恍惚间认出人,张口就是埋怨。
“…….我要不进来,你大概得死在里面。”
“不可能,是我自己躺下去的,好困。”
“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池妄不想跟醉鬼讲道理,也讲不通。
好不容易把人重新抱回房间,吹干头发,再哄上床,池妄精疲力尽。
他拿着睡衣进了浴室,不大的房间里还残存着用过的沐浴液的味道,一股子青柠味儿。
脑子里又闪过方才的场景,耳根再一次开始发热。
甩了甩头,他快速冲了个战斗澡,就着小床旁边狭窄的距离,侧身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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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敛是被渴醒的。
睁眼想要找水,视线落在白晃晃的屋顶上,环顾了一圈,才发现是第一次留宿的网吧。
垂眼一看,衣衫大敞,睡袍散了一半儿,就这么相当张扬的暴露在空气中,很是羞耻。
他侧头看向枕头旁边还睡着的人,拢紧衣服,抬腿就往小腿上踢了一脚。
因为痛感,池妄被迫睁眼,一脸茫然看着人:“怎么了?”
苏敛冷冷发问:“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语气和神情都结了层霜,像是在谴责睡完就跑的渣男。
果然醒了酒又重回高冷,冷酷且无情。
池妄抬手抹了一把脸,觉得冤枉,“昨晚的事儿,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
零星的片段闪过脑中,好像是在吃饭,然后跑去天台看了月亮,还干嘛来着,记不太清。
察觉好像有些失态,苏敛脸颊一热,矢口否认:“喝了太多,都忘了。”
“你这酒量,我劝你下次别喝。”池妄被折腾了一晚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谢谢你又收留我了一次。”苏敛垂眼,自知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