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有条件。”
“…… 你说。” 他声音骤低,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什么时候做什么由我说了算,我需要时间适应。” 吴恪微微侧首,“像刚才那样的事以后不准再做,明白么?”
就是让他别再动手动脚,梁泽听懂了。他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短短半分钟变换好几次,半晌方才羞愧地讷讷:“明白,我全听你的。”
其余的,他也不懂表达了。嗓子干巴巴的,大脑被惊喜和忐忑冲击得很混乱,反复纠结后还是想最后再确认一下:“你不是为了当年那件事吧?咱俩都是男人,其实我不需要你负责任。”
“这我当然知道。” 吴恪对他不够热烈的回应不满意,因此语气也生硬起来,梁泽却顾不上了。
不是这个原因就好。
巨大的喜悦退潮一样返上来,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惊涛骇浪。它平缓又温柔地冲刷过心田,轻轻拍打岩礁,带动强而有力的心跳。
直到吴恪起身走进主卧,梁泽还傻站在那儿,人木木的。
这就算是在一起了吗?
他和吴恪。
回到房间,他先是发愣,后来又爬起来,翻出相册里那张工卡照片。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成熟稳重的一个吴恪。
有点可惜,要是从前他们有合照,那该多好?
没有端详太久,梁泽就莫名其妙地流泪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吴恪的时候,吴恪有手机,能听音乐,身上衣服特别干净。想起高中时睡在吴恪身边,听见那道呼吸声都会失眠。想起第一次私自拆开别人写给吴恪的情书,认认真真读完,一字一字分明就是他的心情,他却没有勇气告诉吴恪,自己是那么的爱他,比任何人爱得都深。
他甚至想起离开临江那天早上,在大巴站幻想吴恪会在开车之前出现,他还可以念书,他们还能在一起。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又哭又笑地对手机里的人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太多的过去蹉跎在时间里,把年少的他打磨成如今的模样,只在吴恪面前还依稀留下从前的影子。
就这样睁眼直到天明。
后来吴恪上班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养病。医生嘱咐过前两天要多休息多喝水,所以他给自己网购了一副跳绳,打算第三天再开始运动,这样也好早点回去上班。
中午一点时,那个订饭群里陆陆续续有人冒泡。打开群消息一看,居然是许多人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小梁听说你累病了?现在还好吧!”
“都怪咱们公司的人太能吃……”
“侯老板,得给小梁加钱啊。”
侯良也出现了,不仅在群里感谢大家支持,还私下给梁泽发了个两百块的大红包。梁泽没好意思收,口头承诺会为饭馆肝脑涂地。
侯良发来语音:“少废话,赶紧把身体养好回来上班,忙不过来了都。”
刚打算下床再喝杯水,又收到一条新消息,来自齐斯宇。
“朋友你结石了?去年我也查出来这毛病,还去医院做了微创手术,这个不算什么大事放心吧。”
苍天。
梁泽头皮微麻。
怎么连什么病都知道,难道是吴恪?可是以吴恪的性格应该不会到处说才对。
“没事了,谢谢关心。” 他斟酌着回复道,“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吴恪说的?”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
可以这么…… 认为?
什么意思。
小小卖了个关子后,齐斯宇发来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点开,微微晃动的画面中,镜头朝向一间开着门的半透明办公室,吴恪站在靠近门的位置,背影挺拔宽阔。一个中年男人在办公桌后叉着腰,看样子应该是他上司,发福的肚子从西服外套里挺出来,个子虽然比他矮但气势和派头都很足。
“这是求人的态度?帮帮忙啦大哥!这么好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都快走了又给我反悔,你是不是吃准了我 Eric Zhu 少不了你?”
反悔,意思是阿恪不出国了吗?梁泽心下微动,有种想期待又不敢太期待的感觉。还有,这应该就是他们常提到的老朱吧,发起火来果然吓人,连他都不自觉缩缩肩。
可吴恪却很沉得住气的样子,平平淡淡地听完,将牛皮纸袋里某杯喝的放到了桌上。
这算,另类的示好?
阿恪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老朱仿佛很吃他这一套,火气瞬间压下去不少:“算了算了不去也行,但你今天必须给我说出个一二三。”
“说什么?”
“说你因为什么事不能去!”
是啊,因为什么?梁泽也想知道。
这回吴恪没有再保持沉默,可声音比较低,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是他一说完,视频里立马有人噗一声笑出来,估计是掌镜的齐斯宇。老朱也是满脸震惊,接着开始拍桌子发飙。
直到视频结束,梁泽仍是一头雾水。这跟他病了有什么关系?
“最后吴恪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他说他室友病了,肾结石。” 这句齐斯宇是用语音回的,边说边乐,“吴恪真是,又牛逼又幽默。老朱后面骂都骂不出来了,一脸震惊地问他说:‘你居然用这么烂的借口敷衍我,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当我傻的是不是!’不行我快要笑死了。”
“……”
许久的沉默后,梁泽打出两个字:“哈哈。”
“恭喜你,你在我们部门出名了。”
对话以梁泽的一个悲伤表情结束。
不到八点吴恪居然就回了家,手里还提着几个装食品的外带盒。
“这么早就下班了?”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抱着枕头走过去。
“嗯。”
“吃饭了吗,我煮的有粥。”
“我买了。” 吴恪抬抬手。
头一天确定关系,两人相处起来还有些不自然。梁泽微微颔首,不知道聊点什么好,只能人走到哪就跟到哪,看着吴恪脱外套、挽袖口、洗手,最后把吃的拎到厨房。
饭菜一样样拿出来,吴恪用盘子把它们装好,微微低着头:“你吃么。”
“我也吃一点吧。”
他就又拿了个碗出来,盛了点煮好的粥,顺便也替梁泽加热。
在门框旁看着眼前一丝不苟的背影,梁泽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柔软,好像此刻才有点实感了,关于他们在一起这件事。
安静的厨房里,微波炉在低声运转。吴恪两手撑着台沿,眼微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阿恪。” 梁泽还把靠枕抱着,“你决定不走了?”
吴恪顿了下,嗯了一声。
“是…… 为了我吗?”
空气变得沉默。
等了半晌,梁泽有点失望地笑了下:“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微波炉发出低闷的噪音。
两人相对而站,他温吞地想,何必自讨没趣呢。
“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什么?他抬起头。
吴恪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异地恋容易出问题。”
短暂呆愣后,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没错,不要、我们不要异地恋。” 他慌里慌张地接上话,紧接着就默默然半晌,心里熨帖极了。
少顷,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开始轻声谴责:“不过你也不用拿我的病当借口吧,现在简直人尽皆知了。”
多丢脸。
叮的一声,饭热好了。
打开微波炉,碗中还在冒热气。因为这个烟火气渐渐浓郁的厨房,因为这个一天天越靠越近的 “室友”,吴恪觉得自己的生活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寂寥。
就这样吧,再也不想一个人。
“这叫理由,不叫借口。”
没有想通二者有什么不同,梁泽小声分辩:“呃,都一样吧。”
哪里一样,天差地别。
“梁泽,你语文真的很差。” 他无情地打击梁泽本就薄弱的自信心。
连理由跟借口都分不清的人,当初在最后那通电话里编出的说辞,吴恪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信。现在这个人刚得了一点小病,自己竟然又开始心神不宁,一天也不愿离开临江。吴恪你怎么搞的,怎么每次遇到这个人的事,你就变得这样冲动又糊涂?
第29章 再吻我一次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明后天应该都能更新。
“晨阳哥,这是你的车吗?”
高铁站地下一层,梁宵看着面前这辆漆面干净、形状魁梧的汽车,剪水双眸中流露出新奇的神色。
“是啊。” 高晨阳替她打开车门,笑着做了个请公主上车的手势,“走,带你去吃东西。”
正赶上周末,梁宵想给哥哥一个惊喜,所以这次是私自跑来的,还不知道梁泽正在家养病呢。高晨阳也是同一趟车回临江,两人一个普通座一个商务座,出站时恰好遇上。
上了车,她连安全带都不大会扣,座椅太挤也不懂调节。高晨阳一扭头,见她神情局促,可脸上却一直挂着腼腆的笑,嘴唇微微张着想问又不敢问似的,样子跟她哥哥很神似,心底顿时又多了几分亲切。
“这次来玩几天?”
“两天,后天就回去。”
“该着你碰上我了,你哥这会儿肯定忙得热火朝天。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先带你在城里转转吧。”
“好啊,谢谢晨阳哥。” 梁宵转头冲他笑了下,年轻灿烂的脸庞看得他浑身暖融融的,仿佛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两人先下馆子吃午饭,顶着大太阳不大方便去室外玩,吃完就转去附近的购物商场。恰好五楼廊桥有小动物展览,一米高的篱笆栅栏圈着两头羊驼、几只小兔子和正在玩滚轮的花栗鼠。
买完奶茶回来,高晨阳乍一看没见到人,找了一圈才发现梁宵正蹲在角落逗兔子。别人逗小动物要么是上手摸,要么是用食物引诱,她不是。她是把脸贴过去,用柔软的脸颊轻轻磨蹭那只灰毛垂耳兔的长耳朵。
“喜欢?”
扭头见是他,她敛眸莞尔,“也没有,就是觉得挺乖的。”
“这玩意儿很臭。”
“养得好就不会!” 她立刻维护兔子的名声,“臭的话一般是主人喂养方式不对。”
“你养过?” 高晨阳将管插上,奶茶递给她。她接过抿了一口,鼻尖热得红红的:“小时候养过,但是我要上学没时间照顾,而且哥哥也不喜欢,后来就送给他同学吴恪的奶奶了。”
这当哥哥的真够坏的,那哪是不喜欢,分明就是有意讨好人家奶奶吧,高晨阳笑而不语。
“再后来就……”
“翘辫子了?”
“……” 梁宵咽下椰果,“寿终正寝了。”
它被吴恪奶奶养得很好,走的时候已经是成仙的老兔子了,到天庭说不定能混个一官半职。
不过几个小时的相处,高晨阳就发现血缘是种神奇的东西。梁泽梁宵两兄妹不仅长得像,性格也是一样的外柔内刚。比如她接受了这杯奶茶,却坚持要把饭钱付给他,说是哥哥特意嘱咐过的,十几二十块的小心意可以收,大额的一定不能接受。
这样听话的妹妹,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个?
大约是因为身边有这么个小太阳,一整个下午高晨阳都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吃过晚饭后才想起问问梁泽下班了没。
“我在家呀,” 梁泽心情好像很不错,“这两天休息。”
“哥。” 梁宵凑到话筒边喊了他一声,笑盈盈的。
愣了好几秒梁泽才反应过来:“宵宵?你怎么来了,你跟晨阳在一起?”
梁宵就把下午的事一一跟梁泽说了,梁泽拜托高晨阳把她送来家里,挂电话前高晨阳还不忘问:“你晚饭吃了没,要不要我给你打包点吃的过去?”
“不用,我吃过了,吴恪做的。”
“他?!” 高晨阳倒吸一口气。吴恪的厨艺他是见识过的,连个肉串都烤不熟的人还会做饭?
“他会吗他。”
“勉强算会吧。” 电话那边声音小多了,似乎正捂着话筒,“不过确实有点难吃。”
挂断电话高晨阳还在嘲笑吴恪,梁宵好奇地问:“哥哥现在和他住在一起吗?”
“对,吴恪的房子,免费给梁泽住的。”
“免费?”
听她很诧异的语气,等车停在十字路口,高晨阳扭过头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
她只是想起哥哥说过的话。
“就是哥哥之前说过交朋友是相互的,总是其中一方照顾另一方,那不叫友情,叫施舍。”
为什么又肯接受吴恪的帮忙呢?
红灯转绿,高晨阳笑着摇了摇头:“那不同。”
“哪里不同?”
“吴恪对梁泽不能叫照顾。”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缓慢地磕了两下,脸上浮现一种感慨的神情,“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不是你哥哥少不了吴恪,是吴恪少不了你哥哥。哪天你哥哥要是再搞一次失踪,我都不敢想象吴恪会怎么样。”
想起当时初见吴恪时他看似平静,实则颓废消沉的精神状态,高晨阳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梁泽啊梁泽,你可千万别再不见了,否则我这个兄弟大概很难再重整旗鼓。
另一边,家里的气氛挺安静。
今晚因为赶着回家做饭,所以手头还有很多工作还没有完成。可是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吴恪却一时难以集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