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里能干活的人手本就不多,外宣策划一堆事已经让邬泽分不开身,自己如果再不参加户外活动,就更没人带队了。
“那我也报个名吧,反正周日没什么事。”只要是有良工参与的事项,凌玄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
“恩,等下把名字报给前台就行了。”良昭重新披了披衣服,站起身说:“太吵了,先下去吧。”
凌玄还未回答,身后的人群中爆起一阵骚动。
循声看去,竟见刚才的小姑娘独身立在高台正中,而她面前,刚上场不到两分钟的魁壮对手正满口鲜血地跪蹲在角落里喘息。
“……”
“别看了,那是岑宁,歼灭四个主考官之一。”良昭头也不偏,反手拉回还在惊异的凌玄,“你在她手下也会是这样。”
凌玄哼笑,追上两步和他一起下楼,倚肩询问:“所以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怕我受伤,还是不想丢人?”
良昭环抱着双臂一路下行,目光疏凉地斜顾片刻,“知道还问。”
第10章
歼灭交流馆的周年庆传统延续已有五六年。
举办大型户外活动的目的不只在于外宣,还能让既有会员们拉近一下关系,活跃气氛也不局限在一方小拳台。
这一日的天气甚好,清晨空气让人心情愉爽。
良昭穿着件轻薄衬衫站在武馆门前,身侧停放的几辆中型巴士都已经坐上了人。
平常负责前台事宜的苍苍再次清点了人数,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小跑过来。“良哥,人都到齐了。”
“好,那上车吧。”良昭点头应声,跟在苍苍身后登上中巴车梯。
“司机师傅,我们可以出发了。”
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原本闭目休息的凌玄睁开眼睛,把头从玻璃窗上挪开。
他身上仍是一套黑色休闲装,随手摘下戴着的绣字棒球帽,睡眼惺忪地理了把头发。
良昭就近坐在了邻排位置,瞥了眼从早上来就犯困的家伙,“没睡醒啊?”
“根本就没睡。”凌玄含糊应时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唉——我凌晨四点多才忙完回家。”
“怎么没和我说?早知道刚才就留你在家睡觉了。”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总是精力旺盛的,良昭先入为主了邻居深夜跑酷刷街的样子,一时惊奇,他也会有电力耗尽的时候。
“约你出门一趟那么难,现成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凌玄抓起瓶矿泉水凑到唇边,灌得有些猛,两颗溢出的晶莹水珠在窗下阳光中闪烁跳跃。
青年喝完水用拇指抹了把嘴角,强打着精神振作起来,微笑道:“再说,这不是劳逸结合嘛。”
“是么,我看你可挺累的。”良昭动了动唇,语气平淡地评价完偏回了头,不再说话。
中巴一路行得平稳,近一个小时后停在了城郊区。
这里方圆百亩的小型园林被武馆临时租用下来,作为户外活动场地已提前布置完毕。
团体对抗赛算是历年庆典中的人气活动,很受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们喜欢。规则设置并不复杂,但是考验运气、脑力还有团队协作。
在游戏初始,参加人员需要抽取一枚蓝牙手环,按照手环颜色自动均数分成白红黄蓝四队。蓝牙信号代表生命,时实连接在所有人的共同终端上,断开连接则代表被淘汰。
四队人员间皆为对立关系,可互相攻击,也可暂时联盟。交流馆的四位考核官单独组成黑队,即沉浸类NPC。作为第五方势力可与全部玩家双向攻击,但不可被联盟。
园区场地内还设有任务型NPC,玩家可以在游戏过程中解锁多种隐藏玩法。最终存活下来,且完成规定任务的玩家获胜。
“还可以淘汰主考官?那我报一箭之仇的机会不是来了嘛!考核过不了,我玩游戏还能不行?”
在抽手环的过程中,有武馆新人发现了游戏亮点。
经他提醒,老学员们想起了曾经被支配的恐怖回忆。
“别提了,去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考核官就像是会分-身术一样,搞得黑色手环的蓝牙信号在全图嗖嗖乱窜。恐怖的是还看不到人影,吓得我们躲在草丛里根本不敢动。”
“这么刺激?那我申请出战体验一下。”排队的众人哄笑着,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进场等待。
邬泽修长的身影站在园区入口处,从遮阳棚下的物资区领出四枚黑色的手环。环顾一周后,望向了角落里倚身休息的凌玄,把其中一枚npc手环扔进他怀里。
“你就不用抽组了,不是想改朝换代吗?刚好有一位考核官今天来不了,借你试试。”
说完,年轻的导师反手指向岑宁“等会儿跟着她走。”
正低头摆弄手机的女孩闻声抬头,看到邬泽投来的目光,心领神会地脆声笑道:“好啊。”
参与游戏的玩家们已经全部进入游戏场地,只有考核团依旧留在原地。按照规则,npc在游戏开始30分钟后才可以入场。
良昭抬步朝着准备区走了走,垂眸看着单肘拄在石桌上的凌玄。那幅没精打采的状态,实在像是几十个小时都没睡过的样子。
通宵达旦不休息,就为了能挤出时间白天出门玩,果然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抬脚轻踢了踢他的脚踝,才惹得人懒惬抬眼。“这样就不行了?起来继续劳逸结合吧。”
“……”困倦使人无言以对,凌玄抵着头有气无力地笑笑。
良昭无奈摊开掌心伸出去,“行了,把手环给我吧,你和岑宁先走。”
因为疲惫,凌玄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反问:“走去哪?”
问话间岑宁忍不住扬唇,眼角眉梢尽透美艳。
“找地方摸鱼去呗,不然还真要下场做气氛组啊。你看看这两个人,他们像是会陪着玩游戏的吗?”
良昭朝着将信将疑的凌玄晃了晃手里的蓝牙手环,“放心去吧,我跑不了。”
目送着两个年轻人离开后,良昭转身走向邬泽。气质温润的高知份子正蹲身摆弄着铁笼,笼子里面还装着几只灰色的长耳兔。
他边动手摆弄,边轻声开口:“今年是你们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蓝牙手环一个几百块,丢了坏了都有点可惜。”
这人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却诚实而熟练。良昭冷漠地居高临下,看着他把黑色的迷你手环逐一挂上兔头。
“你这手法,我倒是没看出来心疼。”
邬泽笑声愉悦:“毕竟年纪大了,有些时候气氛到了就好,其他的真不重要。 ”
啪嗒一声,笼门开启。
重获自由的野兔带着定位手环四下窜跳分散开来,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低矮的灌木丛中。
如果这会儿回想起学员们的吐槽倒也贴切。
……这可不就是嗖的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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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阳光明亮却不灼热。
良昭坐在湖畔的折叠椅上,骨节清晰的手掌里握着钓竿,耐心等待。
安静的环境中,湖面微波拂动,浅壁的水纹层层缓缓漫过草滩的细砾。忽然,从岸上传来沙沙的踩压声,刚要上钩的鱼受惊,倏地摆尾,游跑时荡起一处细微涟漪。
良昭头也不回,依旧神色淡定地端着钓竿。
“这就醒了?”
“睡得还不错呢。”
凌玄顺势坐下,低头时看到良工脚边的水桶里已经装了条鲜活肥美的乌鳢。
“嚯,钓了这么大的鱼。”刚在身后的私人别墅里小憩过,朗润的声线也显示着他已经恢复了元气。
“本来还有第二条的。”
良昭没再多提被吓跑的鱼,摇杆收回了钓7线。终于回头看向凌玄时,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肚子饿吗?”
“有一点。”
看到凌玄抚腹回答,良昭收整好渔具,弯身提起鱼桶,说:“那就进去吧。”
举办活动的林场附近是片私人别墅区。两人提着东西,前后跟随着走进其中一栋小楼。
逾过中秋,院落里原本的繁华盛景已经凋落得差不多,只剩下满壁的悬崖菊,反倒显得素雅。
院子中央支起了烧烤用的炭炉,铁签和各类腌制材料铺了满桌,地上的酒桶里冰镇着几瓶白啤。
邬泽扭身看到良昭回来,上前搭了把手。“去了那么久,你就钓了一条鱼?还这么大,怎么烤啊?”
“就吃生鱼片吧。”
“别敷衍了事,朋友。你把它拿去厨房处理一下,做好了再端上来。”邬泽不容别人偷闲,把鱼桶连同一堆食材塞还给他。
未等良昭回应,身后的泳池里响起哗啦的水声。
岑宁踩着阶梯,从冰冷的水里爬出来,在微凉的秋风里忍不住牙齿打颤。随便扯了条纯白浴巾裹住修身泳衣下的热辣身材。
女孩坐到藤椅上,边擦拭湿发,边开口接上:“我想吃甜品,最好是蛋黄焗南瓜。”
瞬间被安排了一堆活儿,良昭不满地抬了抬黑眸,“你们俩别指挥我。”
说完还是带上桶里的黑鱼迈步走向室内餐厅。
“我去帮忙。”凌玄轻声打了个招呼,自觉地跟上了良工的脚步。
岑宁悠然站起来,转身回望两人背影时,从光洁的左腿下露出一整条栩栩如生的银龙纹身。
张扬而反戾的图案与纤美少女形成了强烈反差。
“又是一个冲着良昭哥来的?”
邬泽低头勾动着碳火,漫不经心地应:“谁知道呢。”
岑宁忽然回想起凌玄在拳台上的凶桀样子,轻叹一声:“虽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一定道理,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家的圈子可以遍地飘0,你们就非得1团和气呢?”
邬泽耸肩笑笑,对此事不发表任何个人意见,只朝着身边衣服单薄的妹妹温声细语道:“你当心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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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厨台上摆满各种半成品菜肴。良昭随意挑了几样青菜拿到近处,抬起手腕开始挽袖口。
看着面前人干净的白衬衫,凌玄良心发现般想要搭手帮忙,“让我来洗吧。”
“你会杀鱼?”
一个语气轻飘的反问句让凌玄顿在原地,当然不会。
得到意料之中回答的良昭已经从橱柜里翻出料理围裙,还没痊愈的手腕不太能适应反手系扣的动作,凌玄很有眼力见地代劳。
围裙的系带在良工腰线间缓慢收紧,最后在他背后的白衬衫间落了个漂亮的结。
185身高的凌玄很少需要仰望别人,可这会儿,面前晃动的身影轻易地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良工,你多高?”不经意间,问题已经问出口。
“大概191。”良昭回答时已经麻利地清理起了鳞片。
微微泛锈的鱼腥味弥漫在厨房的小空间里,几根纸白细长的手指从鱼腹里掏出时沾到了殷红的颜色。
只一会儿,整条黑鱼就被清理干净,摆放上了砧板,而主厨人的衬衫依旧纯白,未染分毫污渍。
“鱼肉想怎么吃?”
比起刚刚在外面时有些不太耐烦的态度,这会儿的良昭显得温和耐心许多,凌玄一时恍然。
“就按良工擅长的做法来。”
良昭的动作微微停顿,然后从容地从刀架上取下工具,偏头沉声说了两字:“都会。”
语气依旧疏冷,却又莫名的酷。
凌玄哼笑:“那,酸汤?”
“恩。”
这声落下时,良昭已刀法熟练地剔骨去刺,把亲手钓来的大鱼变成了薄而精致的白肉切片。
良工的擅厨程度已至某种峰值,甚至让凌玄连打下手的机会都很少,只能默默地在旁欣赏。
事实证明,擅长做饭的男人很容易招惹好感,尤其是寡言安静,长得也好看的一种。
低头认真切菜的人忽的抬头,正好和一双澄净的黑眸对视在一起。
“怎么了,有忌口?”粗细均匀的南瓜条被装进了纯色餐盘里,良昭转过身又开始忙碌另一道菜品。
“不是,只不过我一直好奇,良工是从什么时候又为什么开始学做饭的?”
良昭稍微放缓了翻炒的动作,似乎是真的在思考,但只一瞬,他便给出了略显搪塞的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契机。”
确实没什么。
只不过母亲去世很早,父亲工作又忙,很少被照顾到他只能自力更生。
凌玄低下头,随手摆动厨台上几颗色泽鲜亮的彩椒,笑意温驯:“这么好的手艺,不知道往后会做饭给谁吃。”
良昭没有抬头,自顾自地择菜滤水,半晌语调冷漠而认真道:“如果可以,最好是不必做。”
“……”
着实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凌玄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停顿了好一会才讪笑反问:“良工知道单身狗怎么叫吗?”
厨房寂静片刻,青年再次轻启双唇,戏谑地吐出一个字:“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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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饱餐发人困倦。
本该兢兢业业履行npc职责的考核团围在桂树下遮荫品茗。
时间安静流逝,直到终端屏幕上的蓝牙信号所剩不多时,众人才回归到活动场地。
作为武馆招牌人物,良昭没能在下午的再次偷闲。
天色渐暗后,周年庆典的项目依旧继续下去,高校联谊、篝火晚会将活动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深夜,晃动全程的车厢停在了中心城区的某处。良昭拍手轻醒身侧熟睡的人,“到家了,上楼再睡。”
倦意朦胧的凌玄走下中巴,走向单元门的路上,被冰凉的夜风侵入领口,瞬间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