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没有明确提到同性恋,但是,我们的关系已经被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我妈有些难过,但她一直没有松开握着我的手。
在某一说话的时候,我爸就一直沉思。
最后,窗子外面都黑透了。
我爸终于开口,问我:是你自己找的他吗?
我说:我本来就这样,跟找不找他没关系。
某一以为是要承担责任,就跟我爸保证说:是我主动找的您儿子,但我很尊重他的意愿。如果有一天,他改变心意了,决定去过你们安排的生活,我一定会伤心死的,但我也不会拖住他。
这种如果有一天的假设,也许让我爸感到稍许安慰,他看了看我妈,我妈点点头。
我爸又看了一眼我,说:算了,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以后吃苦头的时候你就明白了。谁知道呢,你说不定会找到更差的,你从来都不会看人,也不会选择。我现在很后悔啊,当初很多事由着你性子去做。假如你听我的话,考个师范,人生一定会容易很多,可你偏偏要学法律。去了律所怎么样?你根本不适合。
Emmm……
知子莫若父吧。
可是,我说:我又打算回去当律师了。
第61章
record 61
人在老家,难免会想得很多。
我和某一坐在菜园的石阶上,看着满天的星星。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里。
我回想起从小到大做过的选择。
最大的选择可能是高考志愿。
假如当初,我没有去天津求学,没有遇见沧海,没有去上海工作,我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一步一步离家越来越远,老爸内心一定是焦急的吧。可是我又与他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他可能也感觉有心而无力。
爸妈对我的生活一定惦念又好奇吧?
等到疫情过去,我想他们来上海看看。
我自己在上海这么多年,其实去过的地方也很有限,连上海之巅都没上去过。
过去一直公司公寓两点一线,现在终于想让生活变宽了。
想让爸妈了解我,也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别人了。
这种心绪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我靠在某一的身上。
他的身上总是那么热,秋夜里格外让人安心。
我说:你在想什么?
他说:我们一会儿怎么睡啊?一个房间合适吗?
居然在想这种事情,我说:你格局小了。
他嘿嘿嘿的笑。
他说:我其实没在想什么,就是在看星星。我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多星星了,星空下才真能感受到人是活在宇宙里的。你家这边真是个让人沉静的地方啊。
乡下的夜晚就是这样。宁静,清凉。
菜园前面有几户人家,窗户早早就暗了。
我们也回到屋子里。
发现爸妈房间的灯也关了。
我俩就悄悄回到我的小房间。
床上放着两个枕头。
一定是我妈拿过来的。
这一天爬山太累了,昨晚在火车上也没睡足,一躺下就睡着了。
窗帘也没拉。
第二天大概五点钟吧,就被鸡叫狗叫唤醒了。
我们飞机是下午两点的。
吃过早饭,老爸就出去了。
我们在家坐了一会儿,我妈给我们打包了一些土产,女同学九点多开车到门口,老爸也没回来。
我妈说:别等他了,你们早点儿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我非常想问问我妈,关于昨晚的事情,她现在心态还好吗,可是又不敢问出口。
某一主动去拥抱我妈,我妈开始有点儿抗拒,但某一抱住她,她也接受了,拍拍某一的后背。
某一在电话本上,写下了他在上海的住址电话,还有他爸妈的联系方式。
他说:有时候你们联系不到XX(我的名字),就找我。上海九十月份正是好时节,你们如果来上海玩,我给你们安排行程,去吃大闸蟹。
我妈只说好好,又给某一换了一个创可贴。
坐上女同学的车,我回头看着我妈站在家门前,身影越来越小,家狗追着车跑。
我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
某一要帮我擦,我赶紧把脸转向另一边,就看到我爸站在一条篱笆旁。家狗跑到了他身边。我跟他挥挥手,他也点点头。
车子开出村子。
在坑坑洼洼的乡道上颠簸一阵。
终于开上了国道。
女同学说:你咋还跟小时候一样,还哭了呢。
我说: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哭。
她说:见过啊,有次我路过老师办公室,看到你爸训你,你就在哭。
某一说:你爸教过你吗?
有一年教过,那是不太情愿回想的记忆。因为那一年常被老爸要求在全班同学面前背课文,在活动时表演节目,所以逃离老爸的管束之后,我就非常排斥这些抛头露脸的事情了。
女同学说:你爸可以你为骄傲了。
是吗,我说:我爸总夸你。
女同学说:夸我啥啊?你可拉倒吧。
车子开到市里,本来打算再打辆车去机场。
但女同学坚持给我们送到航站楼。
机场人不多。
我们办了托运,还有空闲时间。
在机场里到处转转,某一说他要熟悉一下地形,以后来就方便了。
我的心情还是有些伤感低落,每次回老家,返程都是心情最难受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在火车上听郭德纲的相声,听着听着就哭了。
现在交通明明这么便利,为什么还是会觉得距离那么遥远呢?
终于到了登机的时间。
某一还在外面溜达。
直到最后几分钟,我们才赶在队伍的末尾过了登机口。
刚刚坐定,飞机就开始滑行,然后起飞、摇晃、拉升。
人离开地面越来越高,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我却发现某一原来坐飞机有点儿小紧张。
从他坐姿上就能看出来,当飞机突然拔高又下落时,他的眉头明显变化了。
广播里传出已经到达既定高度后,我说:你原来这么胆小,不吃野果,还怕飞机。
他狡辩道:我这是在该谨慎的时候谨慎,让身体产生防御的意识。
是吗?我说:我好像总是在该谨慎的时候大意,在不必要的时候杞人忧天。
空姐推着小车问是否需要饮料。
某一说不用,还建议我在飞机上就不要把口罩摘下来了。
我说:你的防疫意识终于提高了。
他说:这时候不能开玩笑。
我说:你在天上和地上,还真是不一样呢,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他说:什么人?
呃,也不是什么人,我说:就是一个小说。我好像跟你说过,就是一个深柜男坐飞机时,突然遇到强气流,一时慌神就跟旁边人出柜了。
他表示不屑。
他说:我不至于那样。
不过?我仔细想想,我说:你跟那个小说里的人,还真有点儿像哦。他也是追求学校的一位大牛,后来大牛同意跟他开始一段有期限的恋爱。
某一嘴硬说当初可不是他追求的沧海,从前他都是被追求的那个,但他还是有几分好奇小说后来的发展。
我说:后来期限到了,他们并不想分开,就展期啦。
某一柠檬精的说:哼,真没原则。
第62章
record 62
再次回到上海。
上海已经不是那个上海。
毕竟,人是不可能两次迈入同一个上海。
短短七天的外出。
仿佛人生阅历已经增加了百分之七。
我过往单调平静的生活,在某一的影响下,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走下飞机,脑中出现的就是这些主旋律的想法。
仿佛有个无形的记者对着我在做一场无形的专访。
而我就对着无形的麦克风诉说着我这七天的心路历程,感慨季节的交替,回味旅行的见闻,解释被拍到的和高个男子亲密爬山的画面,否认牵涉进复杂的恋情,对热心网友猜测的所谓见家长一事不便回应。
终于,在转盘等到了行李。
告别那个无形的记者。
戴上无形的墨镜。
某一开道,匆匆走过举着接机牌的热情人群。
来到等出租车的室外,热浪让人清醒,有上百人在排队等车。
某一很自然的说回他家。
我说回我家。
我们都想各回各家。
但是又不想分开行动。
某一说:如果同居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
Emmm……
今天是8月30号。
我说:我的公寓9月底到期。
他说:所以还要给我一个月的观察期?
不,我说:是一个月的同居冷静期。
我在我的小公寓已经住了三年多。
虽然眼看着它所在的热闹小街区被拆成只有一个钉子户的废墟。
但我对它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一间小小的公寓,就是异乡人在这座超级城市里的安全退路。
人是不能轻易失去自己的公寓的。
这么自我催眠一番之后,我发现自己想回家的心情更加急迫。
仿佛我的公寓我的阳台我的钉子户都在呼唤我。
就果断和某一分开行动,上了两辆出租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机场长长的通道,开上高架,然后消散在茫茫车海中。
我靠在脏兮兮的车座上。
望着窗外,竟然又产生一些离愁别绪。
明明转天上班就又能见到,却有种难以克制的感伤。
是不是刚刚恋爱的人,内心的免疫力会下降,非常容易伤春感秋呢?
我就任由自己这样一半清醒一半造作的,从高架桥,到繁华的街道,再回到自己的贫民窟,在公寓门前下车。
疲惫的推开家门,一股闷热的气息迎面扑来,七天没通风了。
先给某一发信息,说到家了,然后到阳台上透气。
邻居此时仿佛不在家,闷热的傍晚,除了远处道路上的车流声,附近竟然有些寂寥,废墟中的荒草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也似乎有了变黄的迹象。
给家里打电话。
响了好几声,是老妈接的。
老妈问我被子潮不潮,天气好时要晾一晾,嘱托我带的哪些土产要放冰箱。
我们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却仍旧没提真正重要的事。
老爸仿佛就在旁边,我能听到电视里放着他爱看的突突突突的枪战戏,但是没有听到他说话。
挂掉电话。
天色渐渐暗了。
吃过晚饭。
旁边邻居的阳台还是静悄悄的。
连废墟里的钉子户都没点灯。
为什么越想靠外界缓解一丝寂寞的时候,周围越这么没有烟火气呢,就连关注的UP主都没有更新。
我已经无所事事到看朋友圈的程度了。
看到朋友圈里出现的几个陌生ID,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已经加过了那么多人,处在那么庞大的关系网中。
过去,我很少看朋友圈,沧海也从来不发朋友圈,否则,是不是我早就能发现他和某一的关系呢?
某一的朋友圈发布了一张我老家山上的照片,还配了文字:林深时见什么?
我看到女主管在下面问这是哪里,还有几条评论猜测到底见了什么。
我给某一发信息:你怎么暴露了我们出差时回老家的行程?
他回复了一只打滚的柴犬,油腻的说:人家开心嘛。
呃,我好像有段时间没说他油腻了。
他又发给我一张刚洗过澡的照片。
我?
他说:你看我有晒痕了。
我没看出来,我说:你上山时穿得挺严实的。
他说:我头发长了。
这倒是真的。不过,我觉得他头发长了也挺好看的。
我躺在床上。
抱着那条从他家带来的被子。
看着他又发过来的几张照片。
还有一张他对着镜子的自拍,让我想起了那晚酒店的壁镜。
这家伙!
我觉得我抱着的被子不老实了。
我当然记得这是一条有超能力的被子。
虽然它已经伪装成普通被子有一段时间了。
但是今晚恐怕又到它变身的时候了。
不如,早点儿睡吧。
我谨慎的盖上被子。
打开空调。
紧张不安的(充满期待的)。
不过,这样算不算对不起某一呢?
嗐,如果梦里是他就不算吧。
可是,万一梦到的是别人呢?
正这样心猿意马之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这条被子是某一家的,那会不会是沧海盖过的呢?
回想起第一次盖着它做梦,梦到的可就是沧海啊。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我抓起被子闻一闻。
呃,我又不是柴犬,鼻子怎么可能那么灵敏。
第二天啊。
我一睁开眼,就赶紧掀开被子看了看。
Emmm……干干爽爽一整晚。
看来,一旦有了科学(?)解释之后,被子的魔力就消失了。
不过,一床被子又能有什么歪心思呢,一定是我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