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私、分、明!”
“那你怕什么?我好歹是个集团总裁,我总也不能真强迫你跟我上床。”陆召说得露骨,听得我想冲过去揍他,“再说了,我这人……也挺公私分明的。工作归工作,这个项目对我们而言略微有一些重要,我前后试了几家翻译公司,给我的人不行,所以才来这儿了。何况,我与你相熟,用着会顺手点儿。”
“谁与你相熟了!”我几乎咬着他的字尾反驳道。
他并不搭理我的愤怒,自顾自在那继续,“你觉得自己的身体麻烦,但你有我,别怕。”
怕你个大头鬼!
“说真的,你们公司都快揭不开锅了。”陆召拉着我的轮椅推手,逼得我往后退了回去,“我这送上门的生意不做未免说不过去了啊?何况我这么大个总裁亲自下场来请人,你不答应,我可是很丢面子的。”
我管你丢不丢面子!?
“眼下老高有难,你还高台上坐,这就略微不懂事了点儿。这样可不好。”
我坐高台了??我坐的是轮椅!
“教育完了吗?陆大总裁。”我往他手上瞥了一眼,他才讪讪挪开,我忙不迭就转动轮椅出去了。
“修然,合作是从下周一开始哦。”他在我身后又喊了一句,声音里都带着笑,“对了,我这人虽然公私分明,但我还喜欢以权谋私,你……”
我“砰——”一声关上了门,挡了他的话音。
老高见我出来,忙上来问我情况,他在外面等得满头大汗。
我嘴张了半天,憋了满肚子的气最后也全都偃旗息鼓了,只蹦出来一句,“回头把资料发我。”
看,时隔多年,陆召又赢了。
第2章 上车
(2)
老高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正佝偻地折着半个身子,拿拳捶着腰际。可能是刚才同陆召对峙,身体崩得太紧了,一放松下来,后腰断裂的地方就跟针扎似地疼。
“祖宗诶!”老高跳着脚赶紧过来扶我的肩,想把我弄正。
“别……你就让我这么折会儿……”
老高在我的抽屉里一阵翻箱倒柜,找到张暖宝宝,直接往我腰上贴。我被那冰凉的一片激得几乎要将牙咬断,忍痛道出一句:“真是、谢谢你了……”
老高在那边笑边给我道歉,“思虑不周,思虑不周。”
等我缓过来已经过了十来分钟,老高将我扶正了,估计是看我脸色过于难看,怕我身体撑不住就催我回去。
“得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就你这脸白得我都不忍看,我这儿不评劳模,你别拿命拼。”
“就我这样的,你不也没手软,直接把我卖给陆召了?”
老高两手一举以表清白,“正儿八经的商业合作。”说罢已拿了我的包塞在我怀里,然后推着我把我一路推到了电梯厅。
“不是,我工作还没完!”
“没事没事,你先回家歇着,顺便准备准备下周一的出差。”电梯门一开,老高迫不及待地就把我塞了进去,还对着电梯内壁的折射跟我挥手拜拜。
然后,我不出意外地在地下车库遇见了陆召。那人正斜靠在我的车头,冲我笑着扬手打招呼。
我是真恨……恨得快要吐出血来。老高到底是怎么轻易地就被陆召收买了的?!老子当初借钱给他就该算利息!九进十三归,当个逍遥债主。
“我猜这车就是你的。”这人脸上居然还带着点得意?
“很难猜?这本就是残疾人专用车位。”
他有些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蹙眉说了两个字:“你啊……”
“劳烦陆总移驾,别挡路。”
他点点头,双手插兜,站直了。于是……我就看到我那被撞裂了的远光灯和前车轮毂。
他在我瞪向他的一瞬,满眼无辜地举起了他的手,“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看到你的车被撞了,特地在这里等你,打算送你回去。我可是好心。”
说着,他旋身把压在雨刮器下的一张纸拿下来递给我,上面写着:倒车时不慎撞了您的车,因着急有事,故先行一步。见到字条请您务必联系本人,您车子的维修费,本人会全部承担。
署名只留了姓,后面接了一串电话号码。
“信了?”陆召看我把纸条塞进书包里出声问道。
而我根本懒得理他,掏出手机开始打车。陆召也不急,就站我边上等,慢条斯理地开口,“修然,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别扭。舍近求远。”
我充耳不闻。
“我赌你打不到车。”
其实这个结果我自己也知道,能直接上轮椅的那种出租本就很少,得提前预约。而普通的司机肯载轮椅的便更少了,大家都嫌不方便。之前也正是因为这,我才不得不逼自己去考了残疾人C5驾照,开车上下班。
我在备注里写明了情况,以至于等了十几分钟都无人肯接单。
“你还特别诚实。”陆召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恨恨剜了他一眼,他却不甚在意,“我猜你接着应该是找老高吧?”
我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
“他正和我团队开会呢。”陆召好心给我解释了一句,顺便还给了我一刀,“修然呐,人老高有妻有儿,老麻烦人家不太好吧?”
这一点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但我身边算得上是朋友的,也就老高和席子。席子是我初中同学,他这人比较大条和自来熟,按他自己说的,我就该跟他当朋友,我这么阴郁的一个人该多沾沾他的光,吸吸他的正能量。
他念完高中之后就没念了,现在跟着人跑生意也做出来一些成绩,就是时常出差,一年我们也见不到几次面。所以他但凡回来,就会往我这儿跑,有时甚至还能赖我家不走。他上周又去了海门,没个把月回不来。老高年纪比我大点,有的时候家庭事业两头忙,自己也挺累的。
我并不喜欢麻烦别人,能自己处理的,我都不愿意喊别人帮。可这副身子就是这么麻烦,很多事做不到便是做不到,由不得我自己。
我将手机收好,转动轮椅……
“又哪儿去?”陆召拽着轮椅后面推握的地方,“都说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家了行不行?我回去继续上班行不行!”我压着怒意。
陆召转到我面前,半蹲下来,直视着我,“修然,你知道人类为什么拥有语言吗?”他拉着我的轮椅让我强行靠向他,“是为了交流和表达。你总是不愿意开口,是在等我猜还是在引我步步欺近?”
我力气不敌,索性转动轮圈撞了他。他被我撞得单膝一跪,吃痛地说着错了错了,手上却还拽着我不肯松。
“我送你回去。”他收了表情,肃声道。
“陆总很闲吗?”
“倒也还行,毕竟手下养的人都还堪用。我这人懂得放权,事无巨细全捏在手里,我怕累。”他忽而又笑起来,藏在镜片后的桃花眼微弯,“你就把我当个普通司机不行吗?怎么老让自己吃亏,傻不傻?”
他也不等我回答,直接推着我走。我越来越坚信,今天的这一出全都是陆召的安排,否则他怎么会不带司机,又怎么偏偏就开了一辆SUV……
我拧眉不语,只尽力贴近了车门,然后撑着自己去够车顶的拉手。我身体有些摇晃,多半是臀已经离开了椅面,绵软的腿又支撑不住。
他轻叹一声,凑过来直接将我抱了起来,“逼你开口比登天还……”他突然这么打横抱我,让下半身没有知觉的我顿感失重,不自禁地就抓在了他的肩上。腰没了支撑悬空在那,虚无的撕扯感也让我骤然一痛,咬紧了牙关。
他眉心一皱,不再调侃我,而是飞快的将我送上副驾,替我系好安全带。他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看我坐稳了才去将我的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
我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如何收轮椅,但也懒得问,答案于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你住哪儿?”
为了避免必要和不必要的各种交流,我直接打开了导航APP,由机械女声来回答——“本次目的地紫金路,导航即将开始,安全伴您同行。”
一路上我都抱着手在装睡,陆召也没再多言。我迷迷蒙蒙的时候,忽然被一个急刹车给惊醒,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陆召的手已横在我身前,比安全带更稳地将我稳稳压在座椅上,没有往前跌出去。
前车突然短距离变道,幸好他刹车踩得及时,避免了一场追尾事故。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一声磕碰,我看了眼电子屏问他:“和后车碰到了?”
那车几乎和我们贴着。
他表情不怎么好,沉了声线,非常短蹙地发出一个音来,“没。”他也没重新往前走,而是停在那。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一声磕碰声来自于我,是我的膝盖不受控地撞在了门上。等我重新坐稳了,他才又踩了油门。
时间约莫是磨平一个人棱角最好的药剂。陆召从前开车有个非常坏的毛病,就是喜欢装逼,单手握方向盘。虽然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姿势非常帅,这人手长得不输给那张脸,十指修长,手掌很薄,手背血管微凸,掌骨根根分明,连腕骨都是好看的。
握着方向盘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懒散之意。
很带感。
但实属违背交通法规……当初被我诟病良久。
而现在却是老老实实双手把着方向盘。所以说,人的习惯总能被改变,或长或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几栋?”他停在小区门口问我。
“你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进去。”
他人前倾着,扭头看看我,又看了看后面,跟我说了三个字——“堵着了。”
这人分明就是逼我就范!
后车不耐烦地轻按了一下喇叭,保安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而陆召只是好整以暇地冲我笑。
我从牙缝里硬挤了两个字,“4栋!”
可陆召显然还没有完……“陆召你不要得寸进尺!”他没有先放下我的轮椅,而是直接把我从副驾抱了下来。
这一次他似乎托着了我的腰,因为在我感知模糊的那个界限,我能隐约感受到一丝力量支撑在那里。
陆召掀着嘴角,看着我道:“我是不介意就这样抱着你站在这儿,毕竟我不吃亏。脸皮薄的也不是我。”
看着过路的人投来奇怪的眼神,我只得垂头避开。
“修然,你耳朵红了。”
“陆召你就是个无赖!”我怒道。
他点着头附和我,“的确。生意场上,不无赖可是会被人生吞活剥的。”他又凑近了些问,“你真不打算开门,就这么想与我在这里站着?”
我伸手直接拉开了楼下铁门。
“原来这锁是坏的。”他走了几步又道,“那你住这里不安全。”
我住504,我知道他一定有话说,因为5月4日是他的生日。可我就不明白了,五四青年节出生的他为什么没有好好长成一个好青年,而是活成了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而更糟的是,我设的密码还是我们当初在一起的纪念日。不是我难以忘怀,只是打顺手了,我几乎所有的密码都是这个。一来改起来太麻烦,二来也没有打得趁手的新密码可换。
当初设的时候也没多想,就着习惯输了进去。
那个谁会料到,我和陆召还能再见,他还能一路跟来我家……
“烦请陆总不要胡乱猜测,房间号只是个巧合,当时只剩这套罢了。密码也只是顺手,没有深意。”
我解释完,他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小声揶揄我道,“修然,你怎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第3章 剖白
(3)
我被陆召这么一噎,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算了。我这都是说的什么话,仿佛自己在往他的圈套里钻。
玄关就有我的家用轮椅,他却选择无视,直接把我放到了沙发上。这沙发还是当初席子在我刚搬来这里时送的,特意选了布艺沙发,跟我说贼软,坐起来贼舒服,他挑了很久试了很多家。
我当时哭笑不得地跟他说谢谢。
结果过了一周,他自己打电话给我,在那嚎得惊天动地,说不知道我不能坐软沙发睡软床,委屈到不行,而我莫名其妙为这么点事儿哄了他半小时……
我双手支在身侧勉强坐稳。陆召放下我后开始参观我家,缓慢踱步的样子实在很像一只猎犬在巡查它的领地。
我这里的软装很简单,为了方便轮椅进出,家具并不多,显得房子很空。墙面的颜色当初也懒得折腾,都刷白了,给人愈发清冷的感觉。
陆召最后给我的评价是,这套房子不像是有人居住。
我回了他四个字——关你屁事。
“你如果看够了,就烦请将我的轮椅还给我。”
陆召挑着眉问我:“若我不还呢?”说着他旋过身,指着玄关的轮椅问,“你会说你还有这台可用吧,但你怎么过去?”
“爬。”我冷冷看着他,“很难吗?需要我现在就爬一次过去给你看吗?”
陆召的眼皮半敛着,嘴角的笑僵了一秒,复又笑开,“那我可舍不得。”他拿了个杯子,相当自助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靠在吧台那对我说,“修然,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拒绝道,“当初陆总凭着一条短信就将我甩了,不是还挺决绝的么?既然分都分了,陆总为什么现在又来纠缠?就不能体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