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覆辙[现代耽美]——BY:南北渡舟

作者:南北渡舟  录入:08-24

  陆召显然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是一怔,眼底不知何时攀上了光。
  今天一天我全靠药物才勉强支撑完了全场,眼下这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过才几百米的距离,摇着轮椅过来都让我有些微喘。手也没什么力,转移的时候身体下坠得厉害,如果不是陆召托了我一把,我大概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我看了一眼表,离上一次吃止痛才过去四个小时,药效却已经弱了下去,后腰的疼痛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我只想缩在门边好生休息片刻,谁知上了车,陆召直接欺近过来,紧挨着我坐。我嫌弃地皱眉看他,他却丝毫不知收敛。
  “修然,我要是真输光了这一家一档,我就去投靠你好不好?”陆召一扫之前的倦色,嗓子哑着都堵不住他的嘴,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滚开。”
  “你包养我吧。”陆召道,“我也不贵。”
  “谁要包养你!”我不耐烦地接着他话音怼了回去。我严重怀疑陆召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方才在会上满身戾气咄咄逼人,眼神锋利得像是一眼就能看穿人心,说话语调极沉,张着别人不容置喙的气场。
  现在又装得满眼无辜,话音里全然不掩撩拨和挑逗之意,含着几分笑意将尾音上扬。
  这人戴着一张张假面,让我分不清何时真、何时假。眼前的这个陆召,你要说他是条爱撒娇的大型忠犬,我都敢信。
  “那我倒贴你,把自己卖给你行不行?”陆召有板有眼地盘算着。
  “陆总烦请您自、重!”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自重?”陆召摇了摇头,“在你面前,我不想也不愿。”
  “陆召!你到底怎么变得这般无赖的!”我被他逼得已然避无可避,人侧着背紧贴着车门。
  陆召双手伸直抵着车门,将我圈在其中,擎着极深的笑意,视线定格在我的唇上,缓声说道,“我跟一个人学的,不知道我学得怎么样?算不算学有所成?够不够格出师?”
  我偏过头,气得胸腔发闷,可又无力反驳。
  这都是我当年自己作得死,这会儿被陆召拿来“学以致用”,真就是我自己活该。
  最初追陆召我的的确确有这么无赖……甚至比现在的陆召更不要脸。
  被说是倒贴、舔狗我能笑着大方承认。我把喜欢一个人挂在嘴边,也把我所有的爱意明晃晃地递到陆召的面前,不带任何的遮掩。
  我活得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傻逼,只觉世间很多事都是因为藏着掖着,才生出了许多误会,所以我把所有情绪都坦白给陆召。
  “陆召,你就不能哄哄我?”
  “陆召,我吃醋了,你没点表示吗?”
  “陆召,我那么喜欢你,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实在被我弄烦了,陆召就会同我接吻,以此来堵我的嘴。
  “裴修然,你可以闭嘴了吗?”
  我舔着唇,美得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
  可我忘了,这些糖都是我自己讨要来的,而不是陆召真心想给我的。
  我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我和陆召在一起,惊讶的同时总是会跟我说,你们两个不合适,陆召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自己也知道,否则我不会那般得寸进尺,非要这样那样的试探陆召,以此来窥探他的真心。
  在一次放假回国的时候,我偷偷跑去庙里求了两条姻缘红绳。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能不能得到月老祝福,毕竟我是要把另一个人往歧路上拽。
  求的时候,我分明是揣着一颗“就算月老不帮忙,我自己都要把陆召绑在身边”的想法,可临到头,我却怂了,没能把红绳送给陆召。
  我还记得那天是情人节,我问陆召,“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辈子?”
  陆召淡淡回了我一句,“一辈子很长。”
  我执拗地想要寻到答案,于是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愿不愿意?”
  陆召垂着眼皮,沉默了许久才问我,“你要同我一辈子?”
  “是啊。”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要和你一辈子,绝不反悔。”
  陆召没回答,只笑着咬在了我的颈侧,留下了一圈久久不退的牙印。
  “裴修然,那你记住了,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同我一辈子。”陆召扣着我的后颈,和我额头相抵,那双浅色的眸极其凌厉地投过来,“是你把我拉上这条路的,你要负全责。”
  于是,我给自己戴上了红绳,带着满身的顾勇,跪在我爹妈面前同他们出柜了。
  我被打了个半死,仍是不肯认错,也死不悔改。
  我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僵持着,直到他们死前,我们仍为了这件事闹得不快,带着硝烟地吃完了那最后一顿饭。
  我连一句道歉都没来得及说。
  也再来不及说。
  现在想来,多半是老天爷都看不过我这个不孝子,要让我背着这终身的遗憾活着。
  我在医院里住了三个多月,等我出院,我的父母已被他们各自的兄弟姐妹妥善安葬。
  亲戚们因我是个同性恋而对我嗤之以鼻,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他们葬在哪里。
  他们对我说的最多的是喊我滚远一点,不想我父母死后都不得安宁,被我脏了那一片安土。
  我,身为独子,却连祭拜自己父母的权利都没有。
  多可悲的一个人呐。
  “裴修然!呼吸!”陆召厉声摇着我的肩,五指极其用力将我捏到痛。
  他的脸从模糊到清晰,周遭的嘈杂也在一点点重新回到我的世界里头。我像是窒息之人重新找回呼吸一般,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再抵不住痛地折下身去。
  陆召轻抚着我的脊背,安抚着我,“没事了,修然。”
  我抓着他的衣服,抬头看向他,他微微一怔,覆手上来盖住了我的眼。
  我见过自己深陷回忆面目全非的样子,便是如一头凶兽,赤红着眼,带着极其凶恶的眼神撕咬着身边的一切。
  陆召凑得愈发的近,揽着我的肩,不顾我的挣扎将我压在怀里。他的体温一点一点隔着胸前薄薄的衬衫衣料透了过来,钻进我冰冷发僵的身体里。
  他用了我从未听过的最为温柔的语调,轻声对我说:“裴修然,告诉我,你哪里痛?”


第9章 冲突
  (9)
  我撑着前座想要将身体立起来,却抵不住后腰的刺痛,只得绷紧了身体狼狈停在中途,才没让自己重新折回去。
  “裴修然,告诉我,你哪里痛?”
  我好笑地看着陆召反问:“怎么……我告诉了你……”骤然的抽痛让我咬牙顿了顿才能继续把话说完,“你能替我痛吗?”
  陆召苦皱着眉扶住我的肩,“都疼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咬人。裴修然,你啊……”
  我截了他的话质问道:“陆召,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陆召似是在按揉我僵硬的腰际,他的手从我有知觉的地方往下顺着,一点点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周而复始。
  “我后悔行不行?”陆召叹气,“我忍不住了行不行?”
  我不屑地轻笑一声,“陆召,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唱什么苦情戏的剧本?当初……当初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你后哪门子的悔?”
  我一挣扎,身体就反抗得更厉害,连带腿都有些痉挛。陆召半圈着我,不让我乱动,一双浅色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缓缓一闭。他将头轻轻靠过来落在我的肩上。
  他说:“修然,我有点累,我们过会儿再谈。”
  陆召向来知道如何制我,他是聪明的,以沉默来止住了我对自己和对他的攻击。
  我们就保持着如此别扭的姿势一直到下车。后腰的痛始终不肯消停下去,好在也没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只是让我没法坐直,只有半弓着身才能让我好受一些。
  “我抱你回去。”陆召的手被我打掉后,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他眼里满布着红血丝,声音也比之前更沙哑。
  我费力地搬动自己烂泥一样的下半身,每次挪一点摇摇晃晃地坐到车门边上,将两条腿甩到车门外后,我对着司机道:“师傅,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轮椅吗?”
  “好的好……”
  司机还没说完,陆召已经直接把我抱了出去。后车的洛丘河也到了,见状赶紧跑了上来。
  我大力攥着陆召的领子,寒声道:“放我下来!”
  陆召根本不搭理我,吩咐洛丘河帮我把轮椅擦干净再送回房里。
  “陆召!”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往陆召脸上挥拳。
  “裴修然!”陆召也跟着提了些音量,“看着别人担心你,让你很有成就感?还是为了你那该死的自尊心,非得咬死了那点痛那点伤来硬撑到底?”
  我笑起来,“自尊心?陆召,我在你面前有自尊可言吗?你做任何决定之前有问过我的感受吗?”
  陆召脚步一顿。
  “也是,陆大总裁你身体健全,怎么会懂我这种人的感受呢。”我戏谑地掀起嘴角,“你只是觉得我不方便,就纡尊降贵地冲我伸出援手,来拉我一把。不管我需要还是不需要,你都觉得你是为了我好。”
  “但是,陆大总裁,我是个半身瘫痪的人,我感受不到我的下半身,你几次三番抱我,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我就像是被人吊在了半空!”不断起伏的胸腔出卖了我的冷静,让我的嘲讽听上去恍若是一声声的责备,“我不靠视觉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就算中途放手……”
  “我不会放手。”陆召打断我,将我搂得愈发紧了些,“所以你不必悬着心,也不必觉得不安。”
  那一瞬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陆召不痛不痒地包裹住了那裹挟着劲风却早已皮开肉绽的拳。
  陆召把我放在他的床上,我只得双手反扒着床头架才勉强稳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再肥大的裤腿此时也藏不住双腿的病态,布料贴服在腿上,勾勒出我那突兀的膝盖骨和已经有些萎缩显得愈发细瘦的腿型。
  绑在左大腿的尿袋也无所遁形,显露出了十分眨眼的轮廓。
  我恶嫌地移开眼,只当那并非自己的身体。
  “陆召,你什么意思?”
  陆召抱着手,倚在玻璃窗前道,“我方才在车上是真累,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我死盯着他,抵着床架的手不自禁地握紧了些。
  陆召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着,眼神从我的腿上游离至我的眼底,他嘴角笑意渐浓。
  他说:“修然,你这般看着我,我明白不了你的意思。”
  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我必须得去厕所处理一下自己。偏生该死的洛丘河擦个轮椅擦到现在都还没给我送回来。我如果要去厕所,要么爬过去,要么喊陆召帮忙。
  这人就是在逼我开口。
  陆召两指提着杯子懒散地垂在身侧,十分漫不经心地冲我笑,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厕所门口,扭头看着我,伸手关上了厕所的门。
  “陆召你!”我恨得要将牙咬碎,怎么会有这般恶劣的人!
  他看了一眼表,施施然道:“修然,我比你能等。”
  我咬着下唇,手因为长时间的支撑有些酸胀,能感受到肌肉的轻颤。我自从瘫痪后,体质变得很差,像是坏了根一样,动不动就容易生病。复健虽然一直在训练上肢力量,但已和健康的时期相去甚远。
  尤其是当身体超负荷运转时,整个人就愈发的乏力。有时起身都难,双臂攒足了力气也未必能拉得起我瘫废无力的下半身。
  “修然,你得学会开口。”
  陆召的这句话,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席子、老高、心理咨询师,一个个在我耳边念叨了许许多多次。
  他们说,修然啊,你得学会开口。
  他们也说,修然呐,你得学会求助。
  他们还说,裴修然,我们都在呢,我们是你亲近的人,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总在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是这幅身体让我变得越来越胆小。
  “裴修然,你要做什么,说出来。”陆召循循善诱的样子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陆召,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陆召啧了下嘴,举杯的手支着食指冲我摇了摇,“你还不如三岁小孩。小孩子可比你会说。”
  我瞪着他,眼睛多半能喷出火来。
  “小孩子疼了会哭,饿了会喊,做不到就承认自己做不到,喊大人帮忙。”陆召道,“但我们家修然就不一样了,疼的时候靠忍,做不到的时候靠死撑。要被我逼急了才会发点脾气,却是操着就算捅伤自己,也要往我心上插刀子的架势。”
  若不是瘫痪动不了,我保准在陆召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揍翻在地了。
  “对了,我挺好奇的,老高他们是不是总这么由着你、惯着你?”陆召问道,“还是说,你愿意跟他们求助,只是不愿意向我开口?”
  我根本不想跟陆召多废话,要我向他开口还不如我把自己摔下床,爬去厕所来的容易。
  我臀没有知觉,平时就算只是坐着,如若不扶着点东西,别人戳我一下我都会倒下去。
  眼下在软床上,身体愈发笨重,能借力的只有床架和床头柜,一个不小心我便侧身倒了下去。腰际被骤然一拧,加剧了原本的疼,让我想要再支起自己成了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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