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江声内心深处始终温和乖巧的醋意,陡然变得汹涌起来。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压抑住了直接上前分开两人的冲动,保持着正宫,不,男朋友应有的修养,不在陈里予的朋友面前让他难堪,只是清了清嗓子,用如常明朗的语气叫道:“小瑜——”
陈里予一愣,几乎怀疑自己被林芜喋喋不休的称赞吵出了幻听,然而下一秒,林芜就用肢体语言告诉了他这并非幻觉——他这位热衷于与人勾肩搭背的友人,在短暂回头后,突然放开了搂着他脖颈的手,并且反常地安静下来,退到了离他两米远的地方。
如果不是幻觉,那就是……陈里予转过身,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的身影——昨晚才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本该在重洋之外复习备考的人,居然就这么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他眼前,像往常一样弯着眼角对他笑。
他的心理素质还是太弱了,能做到在千百人的注视下发言面不改色,却因为这一个人乱了阵脚,连惯常的优雅与旁人的视线都顾不上,就这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像几分钟前友人扑到他身上一样,扑进了江声怀里。
他的西服外套脱掉了,只剩下同为白色的衬衫和马甲,金属质的怀表链硌在心口的位置,有些疼。
“江声……”
江声失笑,抬手摸摸他的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目光宠溺又温柔:“嗯,是我。”
又哭了吧,真是个小孩子。
轻轻抚过怀中人清瘦的肩骨,在精美布料包裹合衬的脊背间轻轻摩挲,他又补上了另一句陈里予想听的话:“刚才表现很棒,这身衣服也很衬你——越来越优秀了,我的小瑜。”
“你怎么来了……”声音意料之中染上了哭腔,有些颤抖。
“放假了,想见你,就来了。”
骗人,明明是因为他说了“想见你了”,才不想让他的期待落空,千里迢迢跑来见他。陈里予嗅着他衣领间熟悉又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将眼泪蹭在衣料上,默默地想。
这个人从来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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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目睹了全过程并悄悄溜走的“金发不明男子”林芜如是想道:好可怕,那个人在用眼神追杀我!
第91章 吻痕
掉落
“突然过来一趟不会影响你复习吗……”陈里予倒了半杯红茶,又用热牛奶将杯子加满,啜了一口,问道——这是不久前他在网上看到的创新喝法,据说味道奇怪且喝了会拉肚子,结果自己尝试后却发现意外地合他胃口,暂时也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江声摇摇头:“不会,本来安排在这几天的事都提前完成了。”
陈里予望着层层晕开的牛奶和茶,轻声道:“那就好。”
见面之后一起在学校附近的西餐厅吃了饭,又顺路去尝了陈里予一直感兴趣却抽不出时间去的甜品,然后一起回到公寓,变成现在这样两相对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的状态——除去刚见面时太过惊喜乱了分寸,两个人姑且还处在“正式交往之前”的状态,也没有寒假限定的越线权力,一旦无事可做、冷静下来,情况就有些尴尬了。
总而言之,大概是两个互相喜欢、也十分清楚对方喜欢自己的人,正在扮演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青涩戏码吧。
“咳……”如果是几个月前的陈里予,这时候大概会等着江声主动开口,然而现在,经过一个多月从无到有的社交训练,他已经熟练掌握了读懂气氛的精髓,也开始适应作为话题的主导者率先发言。但对方是江声的话还有必要吗——在这个问题上短暂犹豫过后,他还是在克制已久汹涌反扑的思念前败下阵来,清了清嗓子,意欲开口。
“要不,就这么一两天的话,还是像寒假那样相处吧。”——这是想说却未能说出口的话。
“小瑜,”江声却在他提议前打断了他,不知为何,语气有些低落,“可以抱一会儿吗?”
又是窥破了他的内心想法后做出的妥协吗……陈里予一怔,握着杯子的手指略微收紧,顺从心意,颔首道:“为什么……”
轻微的杂音陡然停下,是洗衣机结束了运作,让夜色重归静谧。
江声走到他面前,低下身抱住了他。
“只是想抱抱你,”他的语气略带苦恼,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嗓音刻意放低了,呈现出让人心痒的温热质感,“别说话,乖。”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长久积累的思念、心疼、高兴,还有……
大概是吃醋了吧。
看着从前独属于他的人在万众瞩目下闪闪发光,看着他不认识的人同陈里予勾肩搭背——占有欲作祟,急于行使独属于自己的权力,这种原因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出口吧。
太幼稚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被睽违已久的拥抱包裹,陈里予只花了不到半秒便决定将所谓的保持距离扔到一边——难得见一次面,再纠结这些单方面的条条框框就太不解风情了……反正他也渐渐开始接受可能注定无法求证答案的现实,毕竟,用正常人,不,唯独对爱情的理解比较正常的变态人林芜的话说,他所追寻的答案,本来就是极端状态下的神经质理想而已,现实生活中是没有这样非黑即白的答案的。
不过……他下意识直起身子,贴进熟悉的怀抱里,听着耳边不分彼此的滚烫心跳,有些云里雾里地想,江声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对付他的新路数,怎么同样是拥抱,这一次却格外让他心动呢……
少年俯下身,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手臂圈在他背后,用了几分力气,不给他退开的余地——滚烫的吐息扑落在颈侧,接触到微凉的皮肤,很快凝结成某种暧昧而灼人的潮湿,没有记错的话,那似乎是动脉所在的位置……
“别,别咬……”
江声“嗯”了一声,听话地收起犬齿,不再用力,只是轻轻叼着那一小片皮肤,缓慢又专注地厮磨,鼻音浓重,带着陈里予从未见过的、近于性感的压迫意味。
被磨牙的人肩膀紧绷,失焦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白墙上,灯色昏黄,以暧昧的角度无声洒下,勾勒出两人亲密无间的影子。
这是他经常对江声干的事——陈里予漫无目的地想,吃醋的时候,经常这么咬他,然后看着留下的牙印心满意足,像圈占领地的猫科动物。
下一秒,他茫然的眼睛略微瞪大了。
吃醋……
江声是在因为他吃醋吗,吃醋了,所以表现出这样反常的动摇吗……
短暂的讶异过后,心头陡然涌上了某种更为温热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他,让他松了口气,在那次江声生病又痊愈过后,久违地尝到了让他安心的满足感。
不是没有见过江声为他吃醋,只是这个人惯常温和,总能将这样不甚理智的情绪掩藏得很好,以至于等他发现的时候,通常已经是江声自我调节完的状态,偶尔有一两次被他抓个正着,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表现出明显的动摇——明显到主动违反了与他的约定,还第一次咬了他。
是因为太久没有见面了吗……
原来占有欲强烈、被长久分隔两地的思念折磨的,不是他一个人。
“江声……”少年轻声开口,细听之下,话音中还藏着些许刻意压制的颤抖,“你是,吃醋了吗……?”
“是。”不肯主动说出口,被心上人猜透的时候,倒也还是如常诚实地承认了。
他难得耍一次小脾气,哪怕不被陈里予点破,也会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继而调整状态恢复原样。江声不情不愿地松开手,退后一步,正打算说些什么挽回现状,就被一根细白好看的手指抵住了嘴唇。
陈里予顺势站起身,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像是无声点起了一把火,在过于甜软的空气中悄然弥漫——后来的事,便很难再用吃醋这样幼稚的理由来解释了。
藏在骨子里的莽撞与冲动,对心上人体温的本能渴求,还有十七八岁少年人动摇的理智——大抵如此。
陈里予敛下眼睫,任由对方近于粗鲁地将自己拥进怀里,几步之间位置对调,膝弯撞到床沿,而后有些狼狈地倒进柔软床铺里。他还穿着白天汇报时穿的衬衫马甲,只是卸下了怀表链,整个人看起来金贵又柔软,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不知何时被人解开,露出纤细的锁骨与近旁一小片白净的皮肤——透出一层薄红来,在暧昧灯光下显得格外勾动人心。
犬齿磨蹭过皮肤,有些疼。
吮吻的动作却温柔,让人丢盔弃甲,生不出反抗的力气。
衬衫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到第三颗,箍在他身后的手臂温热,却几乎让他产生被烫伤的错觉。
“我的。”少年如是宣告。
陈里予双眼紧闭,整齐束起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额发凌乱地黏在颊侧,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柔软——模糊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再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一定会演变成让彼此都后悔的情况,只好微弱地挣动了一下手臂,低声道:“嗯,你的……先放开我,好疼……”
低弱不堪的讨饶,还是让江声停下了烙印所有权般吮咬的动作,撑着床铺略微同他分开些距离,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目光灼灼,是他那种惯常的、温柔中又带着些许无辜的直白深情。
“再说一遍,”他执拗地诱哄道,“好不好?”
从陈里予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暖色灯光悄然扩散,投落在他眼睛深处,反射出细碎而潋滟的光,无端让他眼里的深情蒙上一层可怜巴巴的央求意味。心口一软,他抓着床单的手略微收紧,脸颊滚烫地别开视线道:“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下一秒,轻而柔软的吻落在他眉眼间,江声替他整理好凌乱的额发,起身退开,暖色的灯光又一次裹住了他。
陈里予保持着别过头看向墙角的姿势,轻声问道:“你这次其实没有失去理智,对吧?”
“失去理智干出这种事也太禽兽了,”江声笑了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就得寸进尺了一点。”
“骗人,你不还是……”硌到他了。
江声看着他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扣上衣扣,视线在他脖颈散落的红印与齿痕间扫过,不动声色地清清嗓子:“也不完全是故意的——想在喜欢的人身上留下痕迹,不是很正常吗?”
能这么无辜且直白地说出来,不愧是他。陈里予弯了弯嘴角,不知为何有些失落——说到底,他似乎也还是被满足需要的那一方。
意料之外的拥抱,还有拥抱牵扯出的种种行迹,似乎已经足够让人心满意足了。如果放在以前,这时候他大概会满心幸福地见好就收,无视心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吧。
不过现在……
“江声。”
“嗯?”
下一秒,江声低下头,恰好撞上陈里予意味深长的视线——少年靠在床头,纤细好看的手指抚过脖颈,在某处格外明显的吻痕上稍作停留,而后径直向下,缓慢而优雅地解开了第一颗衬衫扣。
自下而上的仰视角度,掀起眼皮直直望向他,墨玉般的瞳仁映出暧昧灯色,晃动着陈酒般细腻的、引人沉醉的光泽,还有故意为之的暗示意味。
江声一怔,下意识别开视线,白皙的耳廓浮现出明显的红来——某个鬼使神差的念头闯入脑海,聚焦在不久前才第一次听到的几个名词上。
清冷禁欲,女王受……什么乱七八糟的。
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动摇,少年果断地做出了反应——脚步略显僵硬地移动到门口,打开房门,留下一句“我去洗个澡”,然后落荒而逃。
这次是真的心满意足了,惯常温和理性的人因为他产生动摇,这样的感觉实在食髓知味。少年站起身,脱下对男朋友,不,前男友威力极大的白衬衫,慢条斯理地换上宽松睡衣,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浴室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对了,要帮你准备新的枕头吗?”
门的那侧水声一停,对方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用了,沙发上的靠枕就挺好的。”
“不和我一起睡吗?”
“……不了,”江声无奈道,“我也没有那么理智。”
只是比寻常高中生更理智一些,还不到无欲无求的地步。
第92章 画展
提前发了,俺作息紊乱想早点睡觉又怕定时不稳妥到时候没发出去,以上
第二天,两人的目的地是一场画展——严格来说,不止两人。
“抱歉,是小组自由观展的作业,截止日期提前了,只能改到今天,本来下周去也来得及,”陈里予叹了口气,看着群里的聊天信息道,“一起去吧,看一场画展用不了多久,中午之前看完的话,下午就能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实在不想和江声分开。
江声把两杯燕麦奶放到餐桌上——尽管陈里予自己已经会做简单的早饭,来这里之后他依然自发自觉地扮演了“早起半小时做两人份早饭再叫丈夫起床的贤妻良母”角色——温声道:“和你一起就可以,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见他一面,还要让他陪自己一起看画展。怀着难以忽视的歉意,陈里予啜了一口燕麦奶,将太阳蛋用叉子戳开,望着缓缓流出的橙黄蛋液,皱眉道:“要不……我还是跟他们说一声,改天再去吧。”
江声揉了揉他的头发,弯起嘴角:“不用因为我耽误正事,倒是应该提前告诉他们我会去,擅自携带家属有点儿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