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喝酒,早点回家。”荣裕一手扶着方向盘,不放心地嘱咐,“手机不要关机,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盛奕有点想笑。
他一声声“老婆”的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是真的这么觉得:“小裕,你真的好像我老婆啊。”
荣裕轻笑一声,想起盛奕刚才的那些话,神色认真了几分:“我没有因为你失忆感到难过,如果和他聊完还有想知道的,回家都可以问我。”
盛奕心说你就装吧,我可把你看得透透的。
他把手插进外套兜里:“那我进去了。”
荣裕点头:“去吧。”
看着盛奕走进火锅店,荣裕才把车开走。
火锅店的包厢里,程文歌挽着灰色针织衫的袖子,正在一个人喝闷酒。
盛奕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推开古朴的木雕门,和程文歌对上视线。
盛奕对他礼貌一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简单观察了一下这个老同学。
他这个同学长得挺帅,浓眉大眼,气质和衣品都非常不错。眉眼间能看出不羁的浪荡气,像个拥有自由灵魂的艺术家,有可能从事设计类工作。
气质矜贵又很暖,从各种讲究的搭配细节就能看出身家不菲。
性格随和大方,平时应该有很多朋友。但都是逢场作戏,不轻易跟人交心。
桃花眼,眼底有点泛红,多情,外面一定很多桃花债。
荣裕的未婚妻说不定就是他桃花债里的一小朵。
盛奕坐下的几秒内就把这个人分析完了。
火锅已经沸了,食材铺了满满一桌,全是各种部位的新鲜牛肉。
这是家牛肉火锅店,汤底用的是牛肉高汤,清澈的汤底有很多名贵的养生食材,没有辣椒。
盛奕不能吃辣,这个人应该对他很了解,约在这里可能是在照顾他。
“请问……”没等盛奕问,程文歌把倒好的啤酒推到他面前,面色微沉:“把这杯喝了,再跟我道个歉,我就原谅你。”
“??”盛奕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一个巴掌高的啤酒杯。
“朋友,不好意思。”他觉得还是先解释一下:“我出了点事儿,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
程文歌怔怔看着他,整个人定了几秒。
恍然意识到什么,他微微睁大眼,语气里带着不明酸意:“你把我忘了,那你怎么还记得荣裕?!”
盛奕:“……”
盛奕在心说,这位朋友嫉妒心也很强。
盛奕耐心给他解释了一下,程文歌一脸难以置信。
听完大概,程文歌眼眶瞬间红了,起身走过来,一把将他的头按进针织衫里:“发生这么多事,我竟然什么忙都没帮上……你受苦了。”
盛奕有点受不住这份“陌生”的热情,从他的怀里逃出来,笑问:“我们之前关系很好吗?”
“兄弟,你这个问题让我有点伤心啊。”程文歌哭笑不得,把啤酒收回去,自己喝了一大口。
程文歌眼眶有点泛红,自我平复着心情,往锅里下着肉说:“就算不算这三年,我们也认识六年了,从初中一起混到高中毕业。”
“……”盛奕看他眼睛越来越红,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朋友,你冷静一下。”
程文歌接过纸按着眼睛,“难怪这几年怎么都找不到你人……”
“你知道三年前我家出了什么事吗?”盛奕问。
“荣裕没跟你说?”程文歌皱了皱眉,回忆着说:“高三那年你家破产了,毕业后的暑假你过生日,晚上叫我和几个哥们儿出去玩,玩儿到后半夜你才回家,那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盛奕点点头,和荣裕说得区别不大。
只是荣裕没有提起他家破产的事。
但盛奕多少也猜到了。
程文歌转着手里的玻璃杯说:“那天之后没人知道你去哪儿了,就听说那天晚上你家里着火,你爸……去世了。”
盛奕伸直腿,低下头看着脚上的球鞋:“这样啊……”
程文歌重重放下玻璃杯,磨了磨牙:“荣裕那小子,我前些天去问他要你号码,他还不想给。”
程文歌眯了眯眼,冷笑:“竟然藏了你三年,这人太可怕了。”
盛奕缓缓抬起眼。
“趁你把过去的事全忘了,把你骗去结婚。”程文歌又给他涮牛肚,好像对他喜欢吃什么很了解,“他这是趁人之危,太没品了。”
“我不都跟你说了,”盛奕看出这人是真的担心他,只能好笑道,“我们是形婚,我就是帮他挡挡家里的婚约。你不也帮他未婚妻演戏了吗,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
程文歌把涮好的牛肚夹给他,瞟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算失忆了,你还是没怎么变。”
盛奕试探地问:“文歌?我这么叫你行吧,你以前和荣裕关系很差吗?”
都是他的好朋友,怎么会关系这么僵?盛奕无法理解。
“之前是因为你,我们面上还过得去。”程文歌蹙眉说,“荣裕太聪明了,要不是你们关系好,我跟他根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盛奕有点同情地看着他:“这倒能看出来。”
程文歌微笑:“我也不傻,谢谢。只是没他心机那么深。”
盛奕皱了皱眉。
其实盛奕也能看出来荣裕是个心事很重的人,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存在心里。
但他不觉得这是心机。
在他看来,这反而更像一种过分内敛的温柔。
不想让自己的心事影响到别人,所以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波澜,只会把从容的一面表现出来,也不会向别人解释太多。
至少这些天盛奕看到的荣裕就是这样的。
虽然荣裕一直掩藏得很好,但他还是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些隐藏在稳定表面下的低沉。
不了解荣裕的人,或许就会像程文歌这样,对这种过分孤僻内敛的性格有误解。
盛奕埋头吃着烫好的牛肉,突然有点心疼荣裕。
这样性格的人,不会轻易放别人走进心里,也很难被其他人理解。
小裕这三年,一定很孤独。
程文歌说了他自己,又聊了一些过去在学校的事。
和盛奕猜的一样,程文歌现在确实在从事设计行业相关工作,前几天刚继承了他家的一线服装品牌公司。
他能有这些继承者朋友们的谜团也解开了。
他之前就读的学校是初高中连读的国际中学,国内各种二代集聚地,学费十几万一年。
家里没破产之前,曾经他也是继承者们之一。
他的父亲叫盛铭,是国内知名的房地产大亨,九十年代出来创业,白手起家,一夜暴富,也一夜陨落。
具体的破产原因很复杂,程文歌没有细说,盛奕也觉得的没有什么细问的必要了。
吃得差不多了,程文歌给盛奕倒了杯茶,认真说:“小奕,你今晚立刻从荣裕家里搬出来,我二环有个公寓空着,你先住过去。明天我去给你找律师,这几天马上把婚离了。”
盛奕不解地挑眉,他还有件好奇的事:“你先跟我说说,我之前和小裕是怎么闹翻的?”
“不是我说你太迟钝。”程文歌有点哭笑不得,靠在椅子上抱起手臂:“你真看不出来?”
盛奕心说,他要是什么都看出来,早出去摆摊算卦了。
盛奕拿着茶杯抵在唇上,好笑道:“我该看出来什么?”
“小奕,你太单纯了。”程文歌轻叹一口气,皱眉说:“你真看不出来荣裕喜欢你?”
被这不负责任的话惊到,盛奕喝茶的动作一顿,怀疑地睁了睁眼:“你有证据吗?这可不能乱说。”
“这还用什么证据,你自己好好品一品。”程文歌无奈扶额,“不然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你和他住一起。”
盛奕的心跳莫名有点快。
他喝了一大口茶,把心惊压下去。
荣裕喜欢他?不可能……吧。
喜欢他什么?就因为他们一起长大?
小裕这么优秀,他有什么值得荣裕喜欢的?
不可能,而且荣裕也没做什么。
就是为他放弃了世界顶级名校,陪护了他三年,帮他擦了无数遍身体,给他洗了几十次次澡,又给他换了不知道多少次衣服,每天给他做饭,把房间让给他住,还要供他上学……
刚才还给了他一张没有限额的黑卡…………
等等,荣裕喜欢他????
盛奕脸肉眼可见从脖根红到耳尖。
手里的茶杯不稳地晃出了一点热茶,盛奕动作僵硬地抽纸擦手。
“终于品出来了?”程文歌眯眼哼笑,“我从初中那会儿就觉得他对你和对别人太双标了,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高三那年你跟我说你喜欢上咱校的女神,没过几天你俩就闹翻了。估计是他没藏住情绪,被你发现了。”
盛奕擦手的纸掉在桌上:“……我俩因为这事儿吵的架?”
靠,越说越像真的了。
“具体过程我是不知道,你俩住得近,可能是回去后吵了吧。”程文歌回忆说,“反正有天上学,我发现你不粘他,他也不找你了。一直到毕业你俩都没怎么说过话。”
见盛奕皱着眉头不出声了,程文歌犯愁地瞥他:“现在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了?”
“……”
盛奕太惊讶了,他没想到这次能套出这么重磅的信息。
一时有点无法思考。
程文歌拿起手机,联系自己的助理把那套公寓收拾出来,起身穿上大衣。
“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你赶紧从他家搬出来。”
见盛奕还愣愣坐着,程文歌握着手机催促:“别愣了,他知道你来见我,不知道等下又要使什么手段套住你。”
感受到兜里的震动,盛奕拿出手机,是荣裕发来的信息,问什么来接他。
看了一眼,盛奕把手机屏幕暗灭。
虽然只是一个还不确定的可能,但他已经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荣裕了。
程文歌开车送他到别墅门口,盛奕冷静思考了一路,做出决定:“今晚不搬,我要先确定一下。”
“你想怎么确定?”程文歌好笑问,“问他喜不喜欢你?你觉得他会跟你说实话?”
盛奕拧起眉头:“我不能只听你单方面的话,就算他真的喜欢我,他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
程文歌叹了一口气,这一点他也不能否认。
如果这个人不这么耍心机,想要控制盛奕,他不用这么提醒盛奕堤防。
盛奕心想,就算荣裕真的对他有那种感情,荣裕也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如果程文歌说的是真的,那他确实要跟荣裕好好谈谈,提前结束这段形婚,和他恢复正常的朋友关系。
不是害怕荣裕会对他做什么,是为了不伤害到荣裕。
盛奕确定他对荣裕没有那种喜欢。
而且程文歌也说了,他是喜欢女生的。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比起和他同样构造的男生,他还是觉得温柔甜美的女孩子更让人心动。
“不用担心,我今晚就能试出来。”盛奕下车,朝一脸担心的程文歌晃了晃手机,胸有成竹地说:“等我通知吧。”
程文歌扫了一眼盲目自信的盛奕,欲言又止。
勉强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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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歌的车开走后,盛奕在别墅的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低着头小声背唐诗,让自己的心情先平静下来。
他太藏不住心事了,怕被荣裕看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朝如……”
一声低沉磁性的低笑在冬夜中清晰响起,接道:“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盛奕肩膀一紧,缓缓抬头。
不远处,荣裕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看起来刚才应该是在写论文,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薄薄的银边眼镜。
荣裕穿着看起来很温暖的长款的毛衣外套,抱起手臂站在泳池边,静静看着他。
泳池里的灯亮着,清透的水面荡漾着细碎的波光,映得那双看向他的黑色眼睛清澈柔和。
“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月亮。”盛奕抬头看着无月的夜空,冻得缩着肩膀,呼出一口白雾。
荣裕慢步靠近,走到他身前,用相对温暖的手帮他暖脸,“没看到信息?怎么没让我去接?”
盛奕下意识往后躲开他的触碰,不自然地移开眼:“怕你在忙。”
荣裕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把手收回外套兜里,没像之前那样拉他起来,“别感冒了,进去吧。”
浴缸里的热水早就放好了,一直在保温状态。
盛奕心情复杂地脱下衣服迈进去。水温和以前一样,是最舒适的温度。
盛奕却突然觉得这份心意有点烫手。
过了十分钟,荣裕像往常一样在外面敲门:“需要帮忙吗?”
水声哗啦一下,盛奕整个人没坐稳,抓着浴缸边滑进了水里。
“咳咳咳……”盛奕呛了一口水,狼狈地湿透爬起来,闭着眼大口喘气。
“呼……”
这一个月盛奕还是一直接受着荣裕的洗浴服务,一方面是他身体还有点虚,洗澡总是没什么劲儿。
一方面是他被荣裕伺候得娇惯了,在生活方面变得懒惰,不愿意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