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者点点头:“确实。”
围观者的评头论足总是如此轻易,这几句话飘到了顾禾耳朵里,少年眼里泛着血丝,声音有点哑,他转头问那些人:
“你们的意思是,我还应该跟他说谢谢是吗?谢谢他对自己的过错有忏悔心,谢谢他还能记得我妹妹?怎么,要不要我再跪下来磕几个头啊?”
那人被他这样质问,哑了声,但还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顾禾不跟他计较,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他手有些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所以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有人从后面走来,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
顾兰把墨镜取下来,露出来的面容虽然精致依旧,可眼角到底泛出了细纹。
她撩了一下自己的波浪卷发,随后将墨镜装进大衣口袋里。这个女人个子不高,但气场足够强大,足够把儿子护在自己的身后。
她语气没带什么情绪,理智又冷静:
“你不是在弥补我们,你只是在安抚你自己的良心。”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脸,现在也不想多看一眼: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们些什么的话,那就麻烦你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女儿的墓不必你去扫,我觉得她看见你也不会高兴。”
“还有。”
说到这,顾兰顿了顿,她看了身后的顾禾一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抿抿唇,道:
“我儿子他很好,他跟妹妹,一点也不像。”
顾禾听见这话,不自觉蜷起了手指。
他低着头,不知道事情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自己跟在顾兰身后走了几步,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到车上待着。
他一直在发呆,等到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家里了。
顾禾没有像平时那样笑,加上心情不好,人就显得有点阴郁。但他还记得跟顾兰说一声:
“我先回房间了。”
顾兰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陌生。
她今天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之前顾禾发怒的样子她看在眼里,那时的顾禾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凶狠的煞气。
这跟平时顾禾表现出来的温顺模样实在太不一样了,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顾兰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离顾禾很远,远到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她的直觉告诉她,顾禾有点问题,这个问题可能被顾禾瞒了很久,可能严重到已经影响到正常生活的地步,但是顾禾瞒得很好,谁也不知道。
她的孩子,究竟一个人在承担着什么呢。
房间里,顾禾倒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以前偶尔就会这样失神,时常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事。
他揉揉自己的头发,手慢慢抚上自己心口。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漫了上来,他艰难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别被负面情绪控制。
他有什么资格对那个男人发脾气呢,明明当年的事,他也有责任。
顾禾以前总会如此,他时常睡不好觉,会梦到一些不好的事,一闲下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陷入一轮又一轮的自责恐慌和无措中去。
这种情况本来在跟谢北沅在一起之后好了很多,但今天被挑起后就又反扑了回来,似乎还比以前更严重一些。
……谢北沅。
顾禾脑海中出现这三个字时,有种溺水之人突然抓到稻草似的轻松感。
他僵硬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慢吞吞给谢北沅拨了个电话。
谢北沅很快就接通了,他在那边淡淡地问出一声:“嗯?”
顾禾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安心了很多,他有点委屈,一时间甚至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但最后顾禾还是没有那样做,他只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北沅。”
“在。”
谢北沅微微皱了眉。
他听出来顾禾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
“没什么,想你了。”
顾禾深吸一口气,努力不给谢北沅传递负能量,于是语气故作轻松,甚至还笑了两声。
“我好困,但还没写题。我睡一会儿,你过两个小时打电话叫我好不好?”
“嗯,睡吧。”
谢北沅的回答跟以前一样简短,但有了他的话,顾禾就安下心来,似乎连心情都好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原本只是想放空一下,没有期待自己真能睡着,可意识还真的慢慢飘远了,一直到手机在枕边震动才把他吵醒。
顾禾迷迷糊糊接通电话,刚睡醒还带了点鼻音:“嗯?”
谢北沅似乎是在外面,顾禾能听到依稀的风声。他看了一眼,已经十二点了,他也不知道谢北沅这么晚出门干什么,但他不想问。
顾禾揉揉眼睛,叹口气,带了些撒娇的意思:
“你在就好了。”
他往窗外看去,外面下雪了,鹅毛似的雪花在半空中转着圈,被灯光映出晶莹的颜色。
电话那头,谢北沅在顾禾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起唇角。
他抬头,跟顾禾看见的是同一片雪:
“顾禾。”
“到窗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当小狗!加更晚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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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顾禾听见这话,?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但没敢挪动步子,只看着窗外的飘雪发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谢北沅?”
他大概猜到了某种可能性,?但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万一谢北沅只是想叫他看雪呢?
“嗯?”谢北沅语气含着淡淡的笑意,?安抚似的加了一句:
“来。”
听见他的话,顾禾似乎一下子就安心了,?他穿上拖鞋小跑着到窗边,甚至还差点滑倒。但很快就稳住身子,探头看了一眼。
雪花从云上落下,挂到树的枝丫上,余下的在地面铺了一层莹白,?满目都是干净的颜色。
他喜欢的人就站在那一片白茫间,抬头隔着万千雪花同他对视。
顾禾眼眶有些湿润。
他怎么这么幸运,总能在最无助的时候看见最想见的人。
他抬手扶着玻璃,?笑了一下,声音有点软:
“你来干什么?”
说罢,他没等谢北沅回答,就离开窗边,随手拿了个外套穿在身上:
“等我。”
顾禾挂了电话,?轻轻推开门,本来想跟顾兰随便找个借口溜出去,可客厅灯都关了,安安静静的,而顾兰房间的门也关着,大概是已经睡了。
顾禾这就摸到玄关处,?小心翼翼拉开门锁,出去后又轻轻扣上,尽量把响动减到最低,而后跑过去按了电梯,又嫌电梯太慢,撒丫子就往楼下冲去。
顾禾从来没觉得楼梯这么难下过,他好几次都因为太着急而差点摔倒,但索性最后还是安全到达楼下。
楼道的玻璃门外是一片雪景,谢北沅就站在那里,他穿了身黑色大衣,看见顾禾下来后,扬唇冲他张开手臂。
顾禾原本想矜持一点,慢慢走过去就好,但看见谢北沅这个动作后就彻底破防了。
他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小跑着扑到了谢北沅怀里。
顾禾像小猫一样蹭蹭谢北沅的颈窝,只觉得这人身上冷得吓人,他闷闷问: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谢北沅亲亲他的头发。
“骗人。”
顾禾松开谢北沅,握了一下他的手,跟冰块似的,于是心疼地搓了搓,放进自己衣服里暖着。
“下着雪呢,你怎么来了啊?”
顾禾伸手弄掉谢北沅头发上的雪。
谢北沅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顿了顿,反问道:
“你心情不好?”
顾禾怔住了。
他已经很努力在隐藏情绪了,但谢北沅怎么还是察觉到了呢。
“嗯,有点,但现在好了。”
顾禾努力冲他露出一个笑来。
可他后半句说的是真的。
谢北沅就像他的药,看一眼抱一下,就能赶走大半的阴霾。
谢北沅眸色有些沉,他看着顾禾,原本想摸摸他的脸,但又怕自己手太凉会冰到他,于是就只低头亲了一下顾禾耳尖。
他心疼顾禾,但什么都做不了。
谢北沅今天无意中听到谢远安说下午跟顾家母子俩去看了顾苗,就猜顾禾的反常跟这事有关。可顾禾不愿意跟他讲,他就只能当个局外人。
其实,如果谢北沅想要弄清楚这件事,也多得是办法查,但顾禾不想说,他就配合地不去问。
“顾禾,你如果愿意,可以让我跟你一起面对所有事。”
谢北沅神色很认真,意思也很明显,说得顾禾有点动摇。
一直以来都是顾禾自己在消化自己的反常,可能多一个人帮他的确会好一些,但顾禾有些开不了口。
他觉得这样会不会对谢北沅有点不公平,他想谢北沅看见的永远是明亮美好的一面,至于他自己的那些伤疤,留给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让我想想吧。”
顾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垂下眸子,看着谢北沅衣服上的纽扣发呆。
“嗯。”谢北沅也没说什么,他只摸摸口袋,递给顾禾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太晚了,回去吧。”
顾禾接过糖,点点头,心不在焉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谢北沅还在原地看着他。
顾禾有点舍不得,他又跑回去,拉着谢北沅就要往小区门口去。
“嗯?”谢北沅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问了一声。
“谢北沅,我今天不高兴,心情差得差点死掉。”
这的确是顾禾的真实状态,但被他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陪我去喝酒好不好?”
此时已至深夜,街道上人少了很多,只有霓虹灯和LED屏在薄雾中亮着,白日喧嚣的城市仿佛也进入了休眠。
但酒吧里却是另一个极端,里面聚着各种各样的人,笑着闹着,点燃了这个雪夜。
顾禾和谢北沅到的时候,酒吧老板郭泽正在门口抽烟。他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下一秒,脸色无比震惊:
“谢北沅?!”
“嗯。”谢北沅眼都没抬。
“我去,你这人真是的,在我这唱了几天歌,走了连联系都不联系了,好薄情!”
郭泽一副受伤的表情,捂住了自己心口。但他戏瘾来得快去得快,下一秒就恢复正常,随口问:
“今天干什么来的?来求职还是来喝酒?告诉哥,哥都能给你办妥。”
说罢,他还没等谢北沅回答,就看见了谢北沅身边和他手牵手的男孩。
郭泽心里有了某种猜测,他笑得贱兮兮,问:
“呦呦呦谢北沅,有情况?你对象啊?嘶,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顾禾在一边看着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话,听都听累了,于是勾勾谢北沅的手:
“你认识?”
“不熟。”
谢北沅是真跟郭泽不熟,他以前虽然在深黑唱过几天歌,但跟这老板说过的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可奈何郭泽是个自来熟,他觉得谢北沅人不错,所以在他的心里,他早就和谢北沅成了拜过把子的铁兄弟。
说罢,谢北沅抬步就要走,但又被郭泽拦了下来。
郭泽很心痛,但还是带着他俩进去,为自己“兄弟”找了个卡座,还很贴心的挑了角落里比较清静的位置,就是为了不打扰谢北沅和小男朋友的二人世界。
但也不知郭泽是真没眼色还是假没眼色,位置挑了个清静的没错,但他却发着一百瓦的光亮跟他俩坐到了一起。
落座后,谢北沅去了趟洗手间,卡座上一时就只剩顾禾和郭泽。
郭泽又点了根烟,他坐在顾禾对面,打量一番他开酒瓶的熟练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
“嘶,你是不是来过这?我好像记得你,你还上台调戏过谢北沅是吧?”
听到“调戏”这个词,顾禾又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那也确实是事实,于是他点头承认道:
“是我。”
“啧,没想到谢北沅喜欢这样的。”
郭泽似乎是觉得新奇,弹了弹烟灰:
“他那么冷淡的人,还会谈恋爱啊。哎你知道吗,他在我这唱歌的那几天,我尼玛销售额翻了两倍!天天都有人来问我要他联系方式,但他理都不理一下。啧,我还以为他只喜欢爱学习的乖乖仔或者那种气质型的温婉小仙女呢,没想到……”
顾禾听见这话有点想笑:
“没想到会是我这种人?我也没想到。”
郭泽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味,忙摆摆手:
“别这样说,你挺好的,换我我也喜欢。”
这话说出来更奇怪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随后突然正经了起来,认真说:
“总之,对他好一点吧。我感觉谢北沅没什么朋友,他身边可能只有你,而且他一定很喜欢你。”
“嗯?”顾禾感觉他好像在暗示些什么,于是喝着酒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你那个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