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一琢磨,还是觉得有些没羞没臊起来:“书书,其实我前两天晚上,我和他睡在一起……”
他羞愧难当地把自己被吴桥一搂到升旗的事情结结巴巴说了出来,温言书立刻骂开了:
“靠,都起反应了你还不承认?害我兜兜转转饶了一大圈呢!”
佟语声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连忙张牙舞爪把那人扑扇着的翅膀摁了下来:“小点声!”
温言书在他脑壳上点了点,满面欣喜道:“你终于开窍了,为师很欣慰。”
佟语声依旧有些崩溃:“师父,我还是有点混乱……”
“你别想太多。”温言书说,“我也是这么一步一步摸索过来的,想分清对好朋友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其实挺不容易的。”
佟语声懊丧地低着头,虔诚地聆听教诲。
“喜欢上同性也挺不容易的,要顾及的太多,要承受的也太多。”温言书有些感慨地长叹了一声,“但是我觉得对你来说,性别不会是问题,你不应当被这种事情束缚。”
因为生命太短,所以会得到更多的宽容和自由,可以肆无忌惮去玩,也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
说是羡慕,却也倒是给谁都不会想要的福分。
温言书又问:“你打算告白吗?和他表明心意什么的。”
佟语声一听,脚趾又抓起地来:“我才刚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你就不能让我缓缓么?!”
看温言书又笑着不出声,他便又反问:“你呢?你打算跟衡宁说吗?”
温言书有些无奈起来:“我不会跟他告白的。”
“对于没有把握的关系,开口只会得到满地残渣,或许他嫌我恶心就让我滚了。与其因为失恋伤心,不如就这样活在单恋里得过且过。”温言书说,“我很清醒的,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同性的倾慕,或者说,对于现在一心只有读书的他来讲,任何不必要的情绪都是负担。”
“我没有能力去助他攀得更高,就只能尽我所能不给他拖后腿了。”温言书说。
温言书的清醒让佟语声有些心疼,他叹了一口气,却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但你们不一样,真的。”温言书说,“我只是衡宁生活里可有可无的一个碎片,但你们之间有很强的羁绊,你们已经是彼此生活的一部分了。”
是病友,是“知己”,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吃住都离不开彼此,那人还说要挣钱给自己花。
佟语声细细回顾了一遍自己和吴桥一之间所谓的“羁绊”,他突然耸肩笑起来:“那我应当也不会表白了。”
他回头,又轻轻瞥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吴桥一,那人仍旧歪着头看着自己,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警觉和疑惑,像是只趴在阳台等主人回家的哈士奇。
佟语声明朗地笑起来:“你说的对,我们之间已经有着很强的羁绊了。”
“恋人之间也不过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地表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温言书:温老师爱情讲座试听课到此结束,欢迎持续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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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会有二更~
第38章 勇气
这样说, 多少有些逃避的成分在。
说完话,他便觉得有些气短——这是他言不由衷的证据。
他能理解温言书不敢将自己的喜欢说出口,毕竟就连自己和吴桥一这样亲近, 他也依旧会担心——
吴桥一会排斥来自同性的爱吗?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因此而破裂吗?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几分依赖几分爱意呢?
在喜欢面前, 先动心的人总是慎之又慎, 他甚至有些懊悔今天将这份心思点破,他怕自己的心思不纯, 以后面对吴桥一的心境也变了。
此时面对面的是两个胆小鬼, 两个人相视一笑,半斤对上八两。
温言书先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想开点, 小情侣也不敢天天睡同一张床。”
佟语声也跟:“你也不差, 老夫老妻也没机会整天一起补课。”
而且还都是经过双方长辈认可的,那就更不得了了。两个人自欺欺人地点点头,各自怀揣一丝辛酸回了座位。
吴桥一看他来了,迅速收回目光,还装作毫不在意一般低头捧起课本。
佟语声浑身疲惫不堪,但看他的侧脸, 又看他笨拙掩饰的模样,那一丝藏不住的喜欢却又牵出了一丝笑意。
吴桥一侧目睨了一眼, 十分警觉:“你在开心吗?为什么这么开心?”
是因为和别人在一起所以开心吗?还是因为离开我所以开心?
他抬眼看了看前排的温言书,生出一丝戒备和敌意来。
佟语声只觉得胸口狠狠噎了一下,顺了顺呼吸, 赶忙打起圆场:“因为看见你在认真学习,我很欣慰。”
吴桥一单纯得要命,信以为真地眨眨眼,便又回头去看书了。
佟语声轻轻趴到桌面上, 盯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从他干净见底的瞳孔里读见文字。
就这样就好,佟语声满足地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看他,一直在他身边,一直和他肩并肩上学放学,那这层窗户纸,他可以一辈子都不捅破了。
他忽然想到和Anne的约定——何止是吴桥一单方面依赖他的陪伴,他现在也同样迫切地需要吴桥一。他们现在就像是两根互相攀附的藤蔓,互相扶持,努力共生。
他们两个手掌中的生命线,已经在交握的一瞬间彼此缠绕了。
温言书这一次看破又说破,倒是及时让他从不边际的慌乱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喜欢,那便就喜欢,他们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终于想明白了,紧绷的神经松开,佟语声感觉目光有些昏黑,怕又是劳累过度了。
疲惫感让他闭上眼,脑缺氧让他的耳朵嗡嗡的,他已经持续好几天这样了,只是吴桥一的存在降低了他对痛苦的感知,提高了他难受的阈值。
前两天快活得不像是个病人,现在从天上回到人间,他才想起自己仍旧气弱体虚。
他浑浑噩噩把头埋进臂弯里,口中吸氧,思维短暂地断了片儿,可能是睡了,又可能是晕过去了,只知道脑中的时间被掐断了。
醒来的时候,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全班人都已经走光了,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逆一边赤红的光盯自己。
看到他睁开眼,吴桥一的眼睛亮了起来:“你醒了。”
佟语声昏昏沉沉抬起眼,只觉得视线模糊,全身都绵软一般没有力气。
努力看了眼时钟,已经放学快一个小时了。
自己应当是真的昏过去了,但吴桥一只当他是睡,甚至还把校服外套叠成小方块儿,垫在他的脑袋底下,不催也不喊,一直坐在他身边,等他到清醒。
如果自己死了,他会不会就这样安安静静等自己一辈子?佟语声忽然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想法。
他抬起头,只觉得四肢特别沉重,半天没能抬起手,只撑桌面重重地呼吸了两口。
吴桥一完全看不出他的不舒服,只期待地问:“回家吗?”
佟语声看他恨不得摇起尾巴的样子,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治愈了,他点点头,想起身,却又因为体位性低血压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本来一切正常的身体,因为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开始发生塌方一般的连锁反应——心脏、肠胃、血压血糖,都开始拉响了红色警报。
摔倒地面的前一秒,吴桥一一把将他捞起,面色中是不解,却没有正常人会有的担忧。
佟语声坐回椅子上,缓了半天,才有些懊恼地道:“我走不动了……”
吴桥一终于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弯下腰捧起他的脸观察表情。
佟语声觉得自己这样被人双手捧脸,理应当心跳加速,却发现心脏跳动本身就十分吃力,根本没有过速的空间了。
这次,他比在白象居开窍太多,几乎想都没想便弯下腰:“我背你。”
自己确实不能动,有家又不能不回。
佟语声费劲地攀上他的肩头,本来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有些焦虑,但趴到吴桥一的颈侧,嗅到那淡淡的草本香,他便又平静下来了。
吴桥一蹲下的身子慢慢站起,天尽头的斜阳便也从山头钻回了视野中,佟语声心情好起来,轻轻地拍拍吴桥一的腰侧,手里扬了扬不存在的鞭子:“得儿——驾!”
吴桥一往前跑了两步,然后回头问他:“马怎么叫?”
佟语声想了想,说:“吁——!”
吴桥一皱眉头,嫌弃太难听,就倔强地仰头道:“汪汪!”
开心的时候是会学狗叫的。
佟语声笑起来,还是觉得胸口不太舒服,便搂他的脖子让他别跑太快。
这野马真撒开蹄子,他可能半道儿就会给颠没了命。
于是吴桥一就背他,慢悠悠地从橘红的夕阳下穿过,掠过被暖调浸透的树林,踏过沾染暮色的石阶。
他硬底的皮鞋在地上“哒哒”响,真就是像一匹悠闲散步的马。
佟语声看那一眼望不到底的台阶,有些抱歉地问:“累不累?”
说完就又后怕,担心这人为了彰显自己优异的体能,背自己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但这回,吴桥一却稳重得很,只是摇摇头,将他的双腿往上扶:“不累。”
吴桥一不会跟自己撒谎,不累就是真的不累。
吃下定心丸,佟语声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埋在他的背后,被他清新的草本香安抚包裹,听他健康有力的心跳。
这个少年的肩背已经颇有几分成年人的宽阔,哪怕佟语声觉得胸腔里憋闷得翻江倒海,藏在他身后,都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这样的依偎莫名给了他力量,像是溺水前抓住了岸边的芦苇。
他想起王小波曾经说过的那句: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佟语声悄悄从他的胸前绕过,双手合拢,用指节把他和自己扣在一起。
吴桥一,你就是我蹚过黑暗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马:你xx瞧不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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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一个数字上的小错误,前文提到波生坦的价格(三千多元),已经是在2015年10月专利期到期后降价的价格,在此以前单盒价格接近两万,真的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担的费用。
好在2020年,波生坦已经纳入了医保,一盒三千元的价格可以报销超过一半,感谢国家的好政策,真的给很多家庭带来了福音,也希望大家都可以健健康康,一生平安喜乐。
第39章 星星
佟语声一路心安理得地挂在吴桥一的脖子上, 只觉得全世界都在脚下飘忽着。
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发烧,意识不是很清楚,他的心情因为身体难受而不好, 却又因为和吴桥一在一起而不差。
肺动脉高压本身不会引起发热,但几年熬下来, 佟语声的体质也被磨得透支, 时不时就来点下马威,警告他不要忘了自己病人的身份。
吴桥一也感觉到了他异常的体温, 回头道:“你好热。”
佟语声懒懒的不想说话, 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藏在他的背里。
发烧不是最难受的, 缺氧才是。
这种感觉不像是鼻塞, 张口还能换来新鲜空气,他现在可以大口大口地吸气,但那氧气却很难钻进肺里,呼吸像是徒劳,半点不能化为己用。
这种难受是外界难以干预的,佟语声只能竭力喘息, 却丝毫改变不了憋闷的现状。
他晃动腿挣扎了一下,吴桥一便会意地把他放下, 从书包里掏出便携式的氧气瓶递过去。
在吴桥一的面前,佟语声很少表现出负面情绪,但这样的无能为力实在让他有些烦躁。
他胡乱地扎进面罩中, 呼吸无力让他恨不得直接钻进氧气罐里。
吴桥一看他脸憋得发红,便伸手帮他扶着面罩。佟语声几乎顺遂本能将接过他的胳膊,宛如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在怀里。
呼吸,呼吸困难。佟语声轻轻蹬着腿, 欲哭无泪。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进了海里,挣扎无用,呼救无声,只能拼命攀着身边那一截断掉的桅杆,祈祷它能把自己带回岸上。
他觉得自己在海底沉浮、沉浮,每当他快要放弃时,手中的救命稻草又会猛地拉他一把。
大流量输氧之后,深深的无力感终于褪去,心跳缓和下来,佟语声觉得耳目逐渐清明些许。
愣了半天才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的指甲正掐在吴桥一的小臂上,从臂弯道手腕,直接掀开一道长长的划痕,正外渗着血。
佟语声顿时意识清醒,他慌乱地收回手:“对不起……疼吗?”
吴桥一只是看着他,没有什么情绪:“还行。”
有一点点疼,但是肯定没有刀划得疼。
佟语声看着他满目疮痍的皮肤上又因为自己平添了几道勋章,懊悔极了,赶紧低下头,从背包里翻找出一瓶碘伏,一小包棉签。
——他的背包里,除了课外书,就是药和医疗用品,就是怕哪天出个意外,不至于直挺挺躺在外面等死。
这时候,吴桥一才感觉手臂上有些火辣辣的,于是任由那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把微微有些渗血的胳膊放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拿起棉签沾上碘伏,小心翼翼地触碰上自己的伤口。
其实他非常厌烦被人处理伤口,既是讨厌疼痛被反复刺激,也是反感有人直接触碰到他最脆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