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ica手确实巧,本有些破碎的叶边都能修复得基本没差,还用了专业的防腐和密封设备,把着书签做出了工艺品级别的效果。
吴桥一拿了东西就卸磨杀驴,一人塞了一包薯片把人打发走了。
他看着这叶子,心想自己虽然没动手,但多少付出了曲奇薯片和劳动力,因此这也是自己心血的结晶。
所以他还是理直气壮说:“是我想的主意。”
佟语声知道他手笨不是一天两天,根本没抱什么幻想,只是非常小心翼翼地把书签夹进了那装订好的信纸里——
还认认真真挑了一张他觉得最好看的照片夹进去。
佟语声表达完喜爱,又拍拍他:“你快去睡觉吧,赶紧把时差调整过来,起来好好玩。”
为了了解吴桥一在英国的生活作息,他这几天除了写文,就是在恶补地理必修一的《地球的自转》,啃了半天才算出来英国和渝市之间的时差。
他这个点赶回来,算上候机的时间,差不多该一宿没睡了。
说完,佟语声又兴奋地补了一句:“快试试我家牛掰的新电器。”
佟语声终于忍不住暴露了本意——他就想炫耀一下,他冬天也能睡暖和被窝了。
吴桥一拗不过他,从行李箱里找来睡衣换上。
大冬天的这人还坚持穿短袖薄衫做睡衣,佟语声也只能佩服他的抗冻体质了。
看着他严肃紧张地钻进被窝,佟语声期待地等着他的反馈。
吴桥一聊了一会儿,手脚也开始有些发冷了。
其实他平时冬天睡觉前,只要冲个热水澡,就能靠着热血青年的热血暖和一夜,但佟语声家没有燃气,今天的又是阴天,太阳能热水器都出不了热水,便只能冰手冰脚地钻进被窝里。
钻进去的一瞬间,全身被暖意包裹,他有些讶异地睁大眼。
他们家不是买不起电热毯,只是一直没人需要,头一回被人工焐热,确实是不一样的奇妙体验。
吴桥一小心翼翼把半张脸埋进被窝里,被子上都是佟语声身上独有的香气,这还是他第一次睡佟语声的床,想到这里藏不住地有些开心,于是他又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春卷儿。
佟语声看他在床上扭来扭去,笑话他没见过世面,吴桥一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一个卷儿滚到佟语声跟前:“那你多带我见见。”
佟语声怕他越扭越兴奋,伸手摁住了他的脑门,强行催眠:“午安。”
吴桥一就睁着他亮亮的大眼睛说:“午安。”
这段时间在英国本身就要倒时差,后期还因为精神崩溃几乎没睡过安稳觉,兴奋劲过去之后,吴桥一终于眼皮子开始打架。
佟语声见他进被窝,就拉开椅子坐到书桌边写作。
吴桥一枕着他唰唰的动笔声,被这热乎乎的被窝一暖,很快就昏昏陷进梦里了。
他很少像这样睡得踏实,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被融化在了水里,在沉沉浮浮的梦中变成一个个温暖的泡沫。
他梦到佟语声完全好了,他们一起扔掉了呼吸机,一起撕掉了厚厚的病例,他梦见和佟语声一起跑步、踢球,一起爬上白象居看长江索道的红色缆车。
吴桥一在梦里看着那红色的缆车,那缆车就渐渐变成了一轮太阳,他觉得有些刺眼,就那手去遮住视线,结果他看见整个天边都烧起火来。
吴桥一翻身的时候,佟语声刚好写完最新章,他被那动静扰得回头,发现吴桥一正半个身体挂着被子,整个人像壁虎一样四肢张开、牢牢贴在墙上。
佟语声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把电热毯的温度调低了。
他赶忙把电热毯关了,生怕把吴桥一直接烤成热狗,好在电热毯质量过关,吴桥一只是热得爬墙,暂时还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看着这人被热得四仰八叉的样子,佟语声忍着没笑出声,半晌才觉得有些冷了。
如果吴桥一不来,他可能整个半天都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现在正吸着氧快活地睡觉呢。
佟语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掀起一个被角,轻轻探进去。
又差点把他暖和哭了。
想来已经很久没和吴桥一睡一起了,佟语声掰着手指头算着——难怪最近自己身体状态不错,原来是少了这么个蓝颜祸水乱他心曲。
他小心翼翼蜷缩着钻进被子里,另一头的被角还卷在吴桥一的身下,把那人热得快要抓狂,也让佟语声这边屋漏偏逢连夜雨。
于是他一咬牙,伸手去扯那被子角。
比他想象中顺利,被子轻轻一抽就被抽出来了,吴桥一也像是案板上的一个面团,顺势滚了过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佟语声通体散发着的凉气,吴桥一主动翻身,手脚并用地把佟语声卷进自己的怀里。
冷到有些发颤的佟语声瞬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热乎起来。
吴桥一似乎也觉得这般凉爽来得正好,甚至要欺身直接压过来,佟语声一阵惊悚,慌忙躲到一边。
他的床比起吴桥一家的,只有差不多一半的大小,这么一哆嗦差点没给他直接挤下去。
悬在床沿一番心惊肉跳,佟语声决定不再任由他放肆,将那人的四肢从自己身上剥开,非常不客气地扔到床的另半边。
吴桥一还想往这边蹭,佟语声直接抬脚把他蹬到墙下,维持了将近十秒,这人才放弃了挣扎。
佟语声松了口气,躺回自己的领域,却发现给吴桥一翻江倒海这么一掀,床上的热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了。
手脚还是冰凉,佟语声一咬牙,扯过吴桥一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
终于暖和起来了。
醒来的时候,吴桥一正跟他面对面,蓝汪汪的眼睛直白地盯着。
佟语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胳膊,耳根子一红,把他原原本本塞回吴桥一的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穿好衣服下了床,
那人心情显然是颇好的,套上外套跟在他身后,完全一副大狗的模样。
佟语声面红耳赤地思考了半天,才骤然想起什么。
他从柜子上拿出一个皱巴巴的苹果,放到吴桥一面前:
“吃了吧,老谢给的,每个人都有,保你平平安安。”
吴桥一接过那有点发皱的果子,想了想,又塞回佟语声手里。
“怎么?”佟语声狐疑道,“嫌皱了不想吃啊?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话里还有些许抱怨的意思,大概确实等他有些久了。
吴桥一立刻慌不择路起来:“不是。”
他一着急就说不好中文,佟语声怕他急坏了,赶忙伸手捏捏他耳垂:“我开玩笑的,你慢慢说。”
吴桥一双手摩挲着这苹果,终于整理好语言,说:“那我们一人一半吧。”
他本想把这“平平安安”全部送给佟语声,但他想起来,吃好运饺子的时候就说过,好运分享出来是双倍的好运。
那么平安也会有双倍的平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除了梨子不能分,你们是不是吃一粒米都得一人一半啊!
第67章 边城
最后那颗苹果佟语声只啃了一口, 觉得有些太凉了,就都给了吴桥一。
外面的风太冷,两个人裹着围巾趴在窗台数了会麻雀, 聊了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佟语声觉得困困的, 就又钻回被窝里了。
大概是依赖了电热毯的温度, 他最近好像总是睡不够,总是没有什么精神也没有胃口, 吃完饭就开始昏昏欲睡, 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跟这个冬天一般暮气沉沉。
吴桥一根本舍不得走,徘徊了一番就懊悔道:“早知道我刚刚就不睡觉的了。”
一起下围棋, 再不济玩会飞花令, 也比睡着了白白耽误时间好啊。
佟语声伸手戴好氧气面罩,兀自钻进被窝里,又抬眼看他,忍不住笑起来:“那你给我读书吧,《边城》还没读完呢。”
吴桥一立刻弹射起步,飞快去书架上搜索。
他看到了自己刚从英国带回来的一排小饰品, 忍不住回头问:“我送你的礼物,你最喜欢哪一个?”
佟语声想都没想, 脱口而出:“书签。”
吴桥一便心满意足地捧起书,拖一个板凳坐到床头了。
从上次没读完的开始,这次他读到了天保和翠翠的初遇:
“这心直口快的青年人, 第一句话就说:‘老伯伯,你翠翠长得真标致,像个观音样子。再过两年,若我有闲空留在茶峒照料家事, 不必像老鸦成天到处飞,我一定每夜到着溪边来为翠翠唱歌。’”
吴桥一读完了这一段,面无表情地发问道:“他为什么要给翠翠唱歌?”
佟语声半眯着眼睛回答道:“因为他喜欢翠翠呀。”
吴桥一有些惊讶了:“可是傩送喜欢翠翠。”
翠翠也对傩送一见钟情了呀。
佟语声附和道:“他们两个都喜欢翠翠,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能被一个人喜欢。”
吴桥一有些呼吸不畅起来:“那还有别人喜欢你吗?”
他脑子里混乱地划过可疑名单,譬如温言书,譬如程诺,再譬如丁雯。
佟语声被他问得差点不困了,半天才道:“没有,只有你审美不好,喜欢我这个药罐子。”
“我审美好,你很好。”吴桥一不知道怎么反驳,只知道这句话听得他不太舒服,就伸手轻轻挡住佟语声的嘴,不让他再说话了。
他又读了几段,忍不住问道:“翠翠到底是和傩送在一起,还是和天保?”
佟语声没有剧透的习惯,便转移话题问道:“你更喜欢谁?”
“都不喜欢。”吴桥一不假思索道,“我喜欢你。”
佟语声又一阵燥热,艰难地想要翻过身,又被吴桥一一把掏回来了。
怪霸道的,佟语声面对着吴桥一蜷缩着,心想,和他说话必须得看着他,只有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才会这么干吧。
吴桥一读书很没有感情,一通平铺直叙下来,本就精神恍惚的佟语声就直接意识混沌起来,临睡前,他忽然想起吴桥一刚刚问他的问题,骤地睁开眼说:
“你要是不喜欢这本,就不要继续读了,书架上还有其他的书,你没事可以翻翻看。”
吴桥一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又往后念了几句,一直看佟语声呼吸均匀下去,才轻轻把书合了拢。
他确实对读书没有太多的兴趣,于是就这样盯着佟语声的脸,看他呼吸面罩上的白雾散开又消失,听着桌上的闹钟滴滴答答一直一直走。
佟语声睁开眼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他想换个姿势继续睡,却看见吴桥一弯着腰趴在自己的枕边也睡着了。
他的床有些矮,吴桥一偏偏又是高高的一个少年,弯腰苟且的姿势看着实在辛苦,大冬天的也没盖被子。
于是佟语声摘下氧气面罩,撑着身子要给他盖,却突然觉得一阵喘不过气来。
他紧张地僵硬在原地,紧接着又开始双目昏黑,他摇摇晃晃支着胳膊,才没让自己轰隆一下倒在床上,呼吸面罩便也直接掉到床的边缘。
但动静还是惊得吴桥一骤地抬起头来,目光还没找到焦点,就下意识帮他捞起面罩,护送他吸氧。
等他回过神来,才慢慢听见佟语声夸张而恐怖的喘息声,那声音就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风箱,来来回回拉扯残破而尖锐的气音。
又发病了。吴桥一慌忙帮他扶起靠在床头,两条腿放在床边下垂,减少回心血量,又把输氧量调大,加速供氧。
吴桥一在家里偷偷补习过很多护理知识,但真看到他这样的绝望,依旧紧张地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佟语声只觉得脑子里划过一片脏乱的彩色,下意识攀住吴桥一递过来的胳膊,却又骤地想起自己曾经把他抓得鲜血淋漓的惨状,于是强迫自己收回手,紧紧揪着床单,两腿无力地蹬着。
吴桥一知道,紧张情绪会造成耗氧量增加,于是把那人搂在怀中,让他的下巴抵着自己的颈窝,伸手一遍一遍摩挲着他的后背。
他自己焦虑发作的时候,吴雁就会这样安慰他——拥抱和抚摸是让人放松的良药,可以医治他,也注定能医治佟语声。
吴桥一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着他,念叨着:“别害怕、别紧张。”
终于,佟语声大约在他耳边喘息了一个世纪,一直喘息到整个世界都要枯萎了,他才慢慢平息下来,像是风暴之后的海面,一片辛苦的狼藉。
佟语声安静了约莫五秒,终于崩溃地哭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
就像是有人要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进浑浊的水里,把他锁进密闭的塑料袋中。
不让他呼吸,就是让他死。
吴桥一不会安慰人,佟语声哭出一串眼泪,他就伸手给他擦干净了,一边擦,一边还不忘打个电话给佟建松通报情况。
佟建松慌慌忙忙赶回来,看到桌面上中午的饭菜半点没动,问道:“你们中午没吃吗?”
吴桥一这才抬起头,看到桌上的闹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和佟语声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是没有尺度的,让他分不清白天夜晚,让他忘记了饥饿困顿。
他恍恍惚惚走到客厅,看着一桌子不错的菜,忽然馋了起来。
兴许是吃了个苹果,又尝了几块自己给佟语声带的巧克力,吴桥一一直扛到现在才慢慢有些饥饿感。
但佟语声只是躺在床上,红肿着眼睛眼神放空,似乎没听见佟建松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