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算了,干的这份工作。”他说,“兄弟你才是倒了霉,无缘无故被叫过来。”
我劝道:“算了,毕竟是来帮忙。往好处想,万一你和大明星一见钟情了呢?”
“嗨,恐怕人家连车都不会下。”
又是一声闷雷从天边传来,风似乎大了些,雨砸在脸上隐隐作痛。几道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前方的几步路,甚至穿不透最浅层的黑夜。
我低下头拉紧雨衣,加快了脚步。
第137章
我听他们说要步行去,估计叶佳婕的车不会离村子很远,没想到走了很久还没到。
出门穿的是皮鞋,迈步时比起其他人多了分艰难。兼着风雨交加,抬腿时愈发辛苦。我深吸口气,快步向前追上那个小助理:“其实我们可以开车去,比走路快得多。”
“村长说雨太大,前面的桥可能会榻。”对方的声音也听得出疲惫,伸手扶了我一把,我连忙道谢,“不然张哥早就让我们开车去接。”
几个村民走惯了山路,脚程迅速,在前头停下来等我们。张哥不耐烦的叫后面的人跟上:“别一个个娇生惯养,过桥就到了!”
冒雨走了许久山路,昨天旅途奔波今天起得早,下午虽然睡了会儿恢复精神,我到底有些吃不消。雨衣毫无作用,身上冷意一阵胜过一阵,全凭着一股不想拖别人后腿的信念撑到现在。
可真等我们到了桥边,所有人都傻了眼。
水位暴涨,桥梁的一端滑入山涧,被浑浊河水淹没了大半,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闪电狂风依旧,雨势稍弱。
表面上桥还伫立着,只不过有点倾斜,但谁也不知道河水下的那部分有没有断裂。面对不知深浅的汹涌水流,连村民都不肯再往前走。
“怎么办?”助理战战兢兢的拿出手机,“张哥,已经十一点了……”
“电话打得出去吗?都试试!”
带了手机的人纷纷拿出来尝试,但这里位于山间,反而比村里信号更差。
张哥连雨水都来不及擦,满脸焦虑和怒意混杂,转身和村长商量。我站在一边,想坐都无处可坐,累到有点麻木。
“其实也有办法。”其中一个披着雨衣的村民说,“桥以前也这样倒过,那时候我们都是蹚水过去。不过今天天气太差,最好回去拿工具,再叫几个经验老道的人来。”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这样做。
雨一时半会不会停,动作自然越快越好。让所有人一起回去不可行,但要找出一个愿意再走个来回的人也不容易。大家走到这里,俱是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哪有多余劲头冒雨奔波。
其他人都看向几个正在试探桥梁稳固的村民,似乎默认这事该由他们出面。可他们显然抽不出人手,年轻人里也没人说话,连雨声都难以冲刷掉空气里的尴尬。
“小叶,你在这也呆了挺久,应该记得路。”张哥点了助理的名字,“还有谁?两个人搭个伴比较安全。”
我缓过劲来,一咬牙道:“我去吧。”
并非我有多么道德高尚,只是在这大雨里浑身从内而外的发冷,还不如走路来的舒服。何况我已有点头昏,实在是站不住,说不定走一走能恢复精神。
再说等回了村里,我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说自己没有力气走不动了。
张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你们一路上也多试试打电话,看看信号有没有恢复,能不能联系上其他人。”
事不宜迟,我和助理一人拿了个手电筒,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
走到一半时雨停了,风却愈发大。
一层薄薄的塑料风衣并不能如何避寒,山间的夜晚本就冷,我的皮肤冰凉一片。前路昏暗,小叶和我都无多余精力闲谈,一直闷头向前。
小叶在前面走得太急,没留心踩进一个坑里崴了脚。我听到他痛呼一声,赶忙去查看时他已经面色苍白,抱着脚踝跌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
“问题不大,但恐怕走不快了。”他在我的搀扶下走了几步就满脸扭曲,“你先走,我在后面慢慢挪。”
我皱眉:“你一个人不安全,我扶着你回去。”
“山上又没有狮子老虎,没事。”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信号才能恢复,这地方就是时好时坏……反正往前走个半小时就能到村口,你先回去叫人,把随组的医生也叫来。”
我犹豫片刻,抬眼看了看天幕下围绕四周的高山,刮来的风里夹杂着几滴雨水。待会可能还要下雨,拖延不是办法,我答应下来,独自往回走。
走路确实比站着要好受点,此刻我更是打起全部精神。
几块带着泥的石块滚落到我脚边,我举起手电,眯起眼睛打量前面的路——来时雨太大,我没有多注意方向,但总觉得有些陌生。
小叶刚刚叮嘱我沿着路一直走下去就行,想必只有一条山路可走。
狂风穿过山侧树木时掀动枝叶,随风吹来的雨滴渐多,我紧了紧雨衣,不再迟疑的向前。
雨势再次变大,噼里啪啦落入之前的积水。我深呼吸稳定狂跳的心脏,借着光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已经十二点半,算起来我在回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怎么也该快到了。
前路依旧一片漆黑,连半点属于村庄的亮光都看不见。
我心中惴惴,自我劝慰可能是因为头昏,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同时懊悔自己为什么不随身带上手机,现在完全失去和外界联系,难免生出不安情绪。
又走了一段时间,雨越来越大,甚至比之前那阵暴雨来得更凶猛。我抹掉满脸的水,视野里还是一片漆黑。脚下的碎石越来越多,现在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走错路了。
说起来容易,只要沿着走错的路一直走回去就好。
困难的是现在我体力耗尽,原本支撑我“很快就能回去休息”的信念轰然倒塌,无处不痛的各个部位存在感瞬间鲜明起来。
我叹了口气,在路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捶了锤麻木的双腿。雨水顺着贴在额前的头发滑下来,等小叶回村,他很快会发现我的失踪,肯定会叫人来找。
理智上知道,不代表情感上不害怕。
背靠绵延不绝的陌生山群,顶着狂风暴雨的恶劣气候,在浓黑的夜里走错山路,这几样凑到一起实在是极其可怖的事。
我开始后悔刚刚自告奋勇踏上回路,后悔在张哥要我一起去时没有拒绝。往更远处想,当时在亚娱的茶水间我要是没有撒慌说自己叫君彦,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
雨大得让人坐不下去,我的确想过有谁能如同神兵天降前来救我于困境之中,但做人要实际,眼下的情况只有靠自己。
双脚仍然刺痛,我勉强站起来,循着模糊的方向往回走。
耳畔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像是打雷,仔细听又有些不同。雷声没有这么近,近得像是发生在不远处一样。
握在手里的手电筒成了我唯一的依仗。令人担忧的是这手电筒发出的光似乎弱了点,在密集的雨幕里勉强照亮前方三四步的距离。
不过有了光,心里多少安稳些。
闷响再次传来,尽管被雨声掩盖了一些,但我明显分辨出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清晰,也更巨大,好像就在身边。我打了个冷颤,想走得快点却无奈于双腿迈步迟缓,再着急也无用。
万幸的是在这时,我忽然看到前方亮起的一点光,看来是有人来找我了!
那人离我大约只有十几米距离,我望着他靠近,真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赶紧鼓起力气前跑去:“我在这!”
隔着大雨再大的音量也显得微弱,我只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快跑”,甚至没反应过来具体意思,就听到头顶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紧接着,我被用力拉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
面对自然巨力时人类的渺小一览无余。
几秒之间变故陡生,整座山都在震颤。抱住我的人重重摔在地上,我被他护在怀里没怎么撞到,但也被晃得头晕目眩直想呕吐。
就算对方的手臂挡着,仍然不断有石块砸在我的背上,疼得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用想肯定留下了许多淤青。手电筒被甩开很远,即使看不到这个人的脸,我也知道他是谁。
“宋澄……!”
我的声音在轰鸣声中微不足道,但从他收紧手臂的动作中,我知道他听到了。
他的唇带着雨水的冰冷,贴在我额头却仿佛烙下滚烫的痕迹:
“我在。”
第138章
摇晃终于停止,宋澄撑起身体,举着手电筒往回照,微弱光源下的景象让我浑身一凉。
离我们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完全被石块和山泥吞没,我刚刚坐着休息的那块石头彻底被埋在其中。
塑料雨衣在混乱中被扯坏,冰冷的水滴顺着我的头发滑落下来。心脏疯狂跳动,我嘴唇发麻,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后怕。
如果我还停留在那里休息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可就算要死,我也绝对不想以如此凄惨丑陋的方式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宋澄似乎说了什么,我没回过神,恍惚的注视着他,在哗啦的雨声和尖锐的耳鸣中什么都分辨不出。他勉强拉着我站起来,微温的嘴唇贴上我的耳畔,声音终于变得清晰:
“还不安全,跟我走!”
一片漆黑中我勉强看向他脊背的轮廓,温度从他手心传来,变成联系我和世界之间一道令人安心的绳索。
定神之后,无数问题蜂拥而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刚刚是泥石流吗?
“你看好路。可能会冲出来很多暗坑,注意别踩进去伤了自己。”
宋澄扯了扯我的手腕,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步伐踉跄,走得十分艰难,连忙伸手扶他。他眉头紧皱,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平复痛意,抱歉的看我一眼:“谢谢。”
“别说这种话。”我还记得他小腿受伤,不知道这么一番折腾伤势如何,内心愧疚得要命,“你搭着我肩膀。”
雨势时大时小,不复暴雨倾盆的可怕景象,似乎有弱下来的趋势。我没法多问,只能专心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去。
我搀扶着宋澄,走不了太快,咬牙凭着一股韧劲往前罢了。也不知步行了多久,雨渐渐变小,比起之前雨水冲刷下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要好很多。
宋澄停下来照了照四周的山势,观察片刻后说:“这里没问题,先休息下吧。”
我也像模像样的抬头看,黑黢黢的山脉在我眼里仍然并无不同。说是能休息,附近全是泥泞和蔫巴巴贴在地面上的杂草,哪有半点能坐下休整的地方。
但累得狠了,我也没心思讲究,一听他说可以休息就往地上一坐。若不是条件实在太差,我恨不得躺下来睡一觉。
“一点三十二。”借光看了眼手表,我苦笑道,“说不定真的要在山里过夜。”
宋澄在我身边坐下,哑声说:“俊彦,能帮我打下光吗?”
我接过手电筒,看到他不知用什么东西毫不犹豫的划开长裤下端,小腿已经明显肿了起来,看起来有点恐怖。
“你没事吧?!”我没想到情况如此糟糕,“怎么会这样?”
宋澄拧着眉,灯光照射下的脸色异常苍白:“刚刚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估计是骨折,不过应该没有错位,不算严重。”
我手足无措道:“这还不严重?肯定很痛,必须找医生才行!”
“俊彦,别慌。”他抬眼看我,“帮我在附近找根木棍,直的粗树枝也可以,最好坚固一点。刚才我们经过的路上我注意到有不少,不要走太远。”
“我马上去。”我立刻说,“你等着。”
暴雨过后云层略薄,天色比之前亮了不少。
我想着沿路找树枝不会太麻烦,便将手电筒还给宋澄。没想到他不容置疑的开口:“带上,你眼睛不好,一片漆黑里怎么找树枝?”
“也不至于一点都看不见,你在这里拿着手电会安心点……”
“腿已经够痛了。”被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他脸色微沉,“你要是再不小心滑倒,我还要加一层心疼。”
高中的时候我被打过,切实感受了一段时间骨头受损的痛苦。但我受的伤顶多算得上轻微,和宋澄的情况完全无法相比。
怪不得他一路上偶尔会倒吸口冷气,精神也差得出奇。我以为只是原本的伤处被磕碰着了,没想到他竟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疼痛,却还抽出心思提醒我注意安全。
我越想越难过,连浑身力竭都变得可以忍受,很快抱着几根觉得符合条件的树枝回来。雨缓缓转停,山风依旧湿冷强劲,一阵阵从皮肤上拂过,让人不住哆嗦。
宋澄的薄外套被风吹起,嘴唇已变得毫无血色,想必也冷得厉害。他将割下来的裤腿裁成长布条,又削去树枝的分叉,修成合适的形状。
手法很熟练,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有一种冷酷的美感。
我低声感叹:“幸亏你带了刀,不然要麻烦许多。”
“之前用来削苹果的,不好用,和军刀没法比。”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俊彦,帮我按住,别让它滑动。”
我伸手扶住树枝方便宋澄进行固定,无意间碰到他肿起的小腿皮肤,在异常滚烫的温度仿佛火星燎上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