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吐槽,小叔你明明和我年纪差不多!
但确实如果小叔去他们肯定什么话都不敢说,最后变成客气的社交场合,也对,小叔现在爱清静。
盛无隅却打断他的走神:“他刚才说禤晓冬什么?”
盛磊磊脸上忍俊不禁:“褚少不是明明和禤大哥关系不错吗?他说下午和林亦瑾去了禤大哥那农场,结果禤大哥没放他们进门,也不知道什么事,我想禤大哥脾气这么好,多半褚少不知又是哪里惹恼他了,他那少爷习性,又有些迟钝的,可能惹恼了禤大哥都没反映过来。”他想起刚才小叔带着霜的目光,知趣的把禤晓冬改成了禤大哥。
盛无隅却想了一会儿,问了个问题:“你还记得那天,林二少和禤晓冬在花厅里说话吗?”
盛磊磊老脸微红:“记得,当时我想哄他去换鱼入缸的时候,把鱼缸打破,不知为何林二少进去和他说了句话,他转头就走……”他忽然反应过来:“难道禤大哥和林家这两位少爷都认识?所以……今天不放他们进门,是因为林亦瑾?”
盛无隅手指缓缓在轮椅把手上敲了敲:“林亦瑾和林亦瑜,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林亦瑜,是续弦生的……”
盛磊磊道:“对。”
盛无隅慢慢道:“你查一下……林二少的母亲和禤……”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失笑:“算了,不用查了。”
盛磊磊茫然看着他,盛无隅却自嘲:“习惯了,对所有人都要查个底朝天,了解所有人背后的弱点,利用别人的性格,结交,拉拢,或者排挤,攻击,在丛林规则里活得太久,我已经忘记了如何自然的和人成为纯粹的朋友了。”
盛磊磊:???他们这等世家子弟,不掌握足够的信息,如何社交?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者结交了不能结交的人,再或者上了别人的套怎么办?这不是都是刻在基因里头的本能了?
盛无隅低声道:“我等他自己告诉我。”
盛磊磊:???
盛无隅眉目舒开,转了轮椅走了,盛磊磊想起一事:“那小叔你明天才回浅水乡吧?我明早送你。”
盛无隅道:“不必,我自己开车过去,你去聚会吧。”不容违逆的口气。
晚上用了晚餐,乏善可陈,盛磊磊果然和盛无隅说了声,就去了碧菩山庄。
碧菩山庄种了许多十年以上树龄的菩提树,极尽清雅,房舍建筑全部仿古寺建设,偏偏却是个奢侈之极的消费会所。佛祖在菩提树下静坐七日七夜,抵御万诱千惑,最终明悟成佛。
这种冷清禁欲的房舍风格和纸醉金迷的欲望之地反差融合在一起,反而促使了更多的权贵爱来这里。一是彰显实力,二是足够私密,三是品味足够的好。
盛磊磊进包房的时候,褚若拙正在那里拿着一瓶橙皮酒在倒着,一旁林亦瑾坐着,面容平静,看到盛磊磊进来笑着起身,上来和他拥抱:“好多年不见。”
盛磊磊道:“你回来可真突然。”
褚若拙听到这话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将酒瓶往几上一搁,咔嚓一下声音清脆。
林亦瑾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还有气,只是微笑着:“有些旧事……想回来解决了,怪我没提前说。”
褚若拙生着闷气,拿了牛肉丝嚼着不说话,盛磊磊这下也看出来褚若拙在生气了:“褚少怎么了?”
林亦瑾道:“生我气呢,都怪我。”
褚若拙道:“亦瑾,我们同学一场,你确实也帮了我很多,但是你自己说说,你今天这,不是故意的吗?你这是挖了坑让我往里头跳呢。你若早点说了,我徐徐图之,慢慢给你铺垫铺垫,不比今天这尴尬场合好吗?”
林亦瑾苦笑了声:“若拙,我若是提前说了,怕是连这一面我都见不到。”
褚若拙却道:“你别在我跟前装可怜了,林大少爷,上次那什么吊桥理论,然后忽然就回了国,然后一点儿不和我说,哄着我带你过去,现在又约了磊少出来,我看你意思还是明显得很,有什么你该说就说吧,别装了。我知道我就是个大傻子,活该被你们这些聪明人玩得团团转。”
他这话已带了几分伤心,又指着盛磊磊道:“你们盛家也好,林家也好,算我惹不起,偏偏又都欠了你们大人情,吃了亏被哄得团团转,也还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好好伺候着你们,细想想最对不起还是我那兄弟,人家开了个农庄,安安静静过日子,就从救了我一次,就倒了大霉。”
盛磊磊老脸一红,却也看出来褚若拙这是真喝醉了,诧异道:“这是喝了多少?”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再怎么伤心,也不至于说话说到这样直白,褚若拙这是真伤了心。
林亦瑾道:“是存了气,刚才没吃什么晚餐,空腹喝了酒,就这样了,都怪我。”
盛磊磊道:“和禤晓冬有关?”
林亦瑾垂下睫毛:“是。”
盛磊磊道:“你认识禤晓冬?”
林亦瑾道:“他是我继兄,他母亲嫁到我家,然后给我生了一双弟妹,他七岁生父去世,到了我家随母,住到十六岁,和我同校同班。”
盛磊磊已敏感想到刚才小叔说的话,倒吸一口冷气:“你继母……那也就是林二少的母亲吧?”
林亦瑾道:“是,她和我父亲带着妹妹在国外治病。”
褚若拙道:“所以到底当时是什么仇什么怨,他一见到你就把你拒之门外?既然都这样了,你也又何必打扰他?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我看晓冬一个人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亦瑾,虽然你是我老同学了,但是既然你母亲也都不顾他了,为什么你还非要回来找他?”
林亦瑾苦笑了声:“他是我的初恋。”
褚若拙噗的一下把嘴里的酒全吐了出来。
盛磊磊也吃惊看向林亦瑾:“所以之前在国内是听到点风声说你喜欢男的,后来你出国了这事也淡了……我以为是风言风语呢。”
林亦瑾苦笑:“当时国内同性恋婚姻尚未通过,我那时还年轻,和他朝夕相处,发现对他有了兴趣,那时候我性情傲得很,他脾气温和,却在这方面没怎么开窍,我刻意引导他……他懵懵懂懂被我带上了歪路,却不小心被家里人发现了。”
“事发后我父亲大发雷霆,我当时叛逆期,年轻气盛,吵架后就回了外公家住了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一个人留在那个家里,面对盛怒的我的父亲的是什么压力。我继母——性情柔弱,什么事都以我父亲为主,当晚就割了腕被送去医院救治。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家,高中都没有读完。”
“我找了他一段时间没找到,我那时候太年轻,手里没什么人,当时也没想到外公这边看着慈祥,其实也是反对的,只是表面没表现出来罢了。我用的舅舅那边的人手找他,怎么可能找得到。高中毕业后,我就被父亲送出了国,就此断了联系。”
褚若拙捏着酒杯,看着林亦瑾,喃喃道:“林亦瑾……你这事,做得可真是太不地道了。”
林亦瑾脸色平静,漆黑眼珠子却仿佛在淬着火:“我当时年轻,也以为只是年少时一时的迷惑,后来……隔了这许多年,我也交过新的男友,很快就分了手,谁都不是他,我再也忘不掉他。”
“若拙,和你说那什么吊桥理论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是他——后来我看了视频,认出了他。然后我再也没办法安睡,这么多年,我才找到了他,我没办法再面对自己的心。”
年少时的遗憾,最后变成了心中的尖刺,夜夜刺着心。
多年刻意遗忘,刻意不再回国,刻意与父亲生疏冷落和报复。结果都在看到褚若拙的视频后,往事终于坍塌下来,从一个雪球,变成了雪崩,将他整个世界掩埋。
他再也无法按照过去的打算,平静度过余生。那个人就在那里,他必须回来找到他,弥补所有少年时候的遗憾,补偿他,爱护他,挽回少年那残缺的遗梦。这样他的人生才能重新完满无憾。
褚若拙想起禤晓冬的确和他说过去和再嫁的母亲住的事,心里酸涩,一心只替禤晓冬抱不平:“他现在过得好好的,林亦瑾,从前你爸你外公反对,你不会以为现在他们就不反对了吧?你之前非要留在国外不肯回来,他们拿你没办法。现在你回来,又去和他一起,不是给他招祸吗?他们拿你没办法,但是要对付晓冬一个无依无靠的还是简单吧?”
他将酒瓶放回去,找了杯冰水喝,一边摇着头:“你还是让他安安静静的吧,他现在小日子过得多美?自自在在的,你何必去给他添麻烦?”
盛磊磊忽然笑了声:“有褚少照应,还有我小叔在那里住着,任谁要作什么也不好做的太下作,林少今日这场苦肉戏,实在是演得七巧玲珑心啊。”
褚若拙瞪大了眼睛,瞬间也反应了过来:“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呢!林亦瑾!我就知道你读书的时候就比我多一百个心眼,现在也这样?”
他回过味来,心里忽然百爪挠心,林亦瑾故意给他说这段往事,明摆着是要绝了自己之前坦白的那点念头,他这么摊开说话,自己哪里还敢再对禤晓冬起一点心思?虽说自己却是早就淡了那点念头,但林亦瑾这显然就是防范于未然,对禤晓冬可见是在乎得紧了。想到这一点可能,他心里又是一阵烦闷,既心疼禤晓冬,又对林亦瑾心情复杂。
他看了看林亦瑾,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盛磊磊,忽然想到盛磊磊当初莫名其妙针对禤晓冬,是不是对这事有些了解?盛磊磊是在寰京长大的,工作才来了静海市,林家势大,在京里也有产业,但关键是联姻的是夏家,林亦瑾据说小时候和外公居住,和盛磊磊在一个大院玩过,很早就些交情。自己家是长居静海这边的,家里纯经商,和他们到底隔了一层。
盛磊磊并不知道褚若拙在那里莫名其妙把事情想歪到别的地方,他只是脑海里快速闪念,想到今天小叔说到一半的话,那时候小叔就猜到禤晓冬和林家这层关系了?不然为什么想让自己查林亦瑾的继母……
林亦瑾苦笑了声:“我对不住他,我如今也只是顺水推舟,我只希望补偿他,我知道你们断不会为了我做什么,也对我冷了心,但是禤晓冬无辜,他和你们的相遇也是无心,今日坦白,固然也是有借力的心,但其实还是坦承一切……”
他眼睫毛垂下:“一切都怪我,只希望你们不要迁怒他。”
盛磊磊似笑非笑,拿了杯子一饮而尽:“好自为之吧,我觉得,对方不会再接受你的。”那个禤晓冬脾气温和,但其实柔中带刚,怼自己那会儿目光一点都没有退缩。
能这么和难以接近的小叔投缘,那可不是个简单好欺负的人啊。
林亦瑾却一个人拿着酒杯靠在角落,沉入了那些曾经以为遗忘,如今却发现记忆犹新的记忆。
第28章 无缘之夏
阳光强烈, 豪宅内的花园里沸反盈天,充满着音乐,香槟, 气球和鲜花, 少年人们刚刚结束了考试, 聚集在林家别墅一起快乐游玩。
禤晓冬从水里如同一条快活的鱼一般的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水淋淋地扶着泳池的扶手上了岸,阳光下蜜糖一样的紧致肌肤闪闪发光, 少年人手脚纤长,仅仅穿着泳裤赤着的身子在阳光下纤毫毕现。他转头看到林亦瑾不知何时坐在了泳池旁的遮阳伞下盯着他, 便对他笑了一下, 林亦瑾却忽然转过了头,脸色沉了下来,站了起来, 将一屋子的朋友丢在了庭院里,一个人回了房间。
禤晓冬一怔,却已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性格,知道他一会儿就好了,而其他的少年们也都沉浸在欢乐胡闹的氛围里, 根本没有注意主人家的离去。
然而这一次冷战却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从那一天开始,一起上学的林亦瑾在车里几乎不说话, 虽然他一贯冷冰冰的不亲近人,但是禤晓冬仍然感觉到了疏远和厌烦来。明明之前仿佛已经得到了他的友情了啊, 他不明所以, 只能加倍地讨好,然后发现得到了更明显的厌倦和冷落。
是远在异国的妈妈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吗?他不敢问, 他也没有资格问,在这个家他是彻彻底底的外人,一个寄托在主人慈善心下的寄居者,一个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何去何从的弱者,他只能尽可能的讨好所有人,来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许多年后有人告诉他他这是讨好型人格,他该活出自己,然而这个时候他仍然太过弱小,并不知道如何改善自己的处境,只能凭着直觉生活。
无所适从动辄得咎的他最后只能沉默了下来,做一个安静的能够让所有人忘记他存在的背景,上学无法可避,只能同车前往,放学却可以谎称班里还有事,避开和林亦瑾同车回家的尴尬和拘谨。
幸好之后林亦瑾得了一次出国交换学习三个月的机会,他终于暂时得以从这几乎窒息一样的处境中解脱,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浪得飞起,在他们的引导下到网吧玩上了一款新出的狙击游戏。
网吧的气氛让他放松而沉醉,他有着神乎其技的手速和反应速度,很快就在这款游戏里博得了服务器玩家们的崇拜,网吧里更是瞩目于他,热衷于与他组队打竞技。
他沉迷于游戏好一段时间,成绩急剧下降。
然而林亦瑾回国后,忽然一反之前疏远的态度,又恢复了从前的亲近,放学后专门带着司机去网吧里把他揪了回家,拿了课本来一课一课重新替他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