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了眼路小竹,知道路小竹应该不会想到这些的,算了,做好人做到底,他温和劝说晓冬道:“晓冬,这个给你,就是你自己的,将来不论你和谁结婚,这些都是你的个人财产,无论将来如何,都足够你安身立命的。”
盛无隅笑意盈盈,却也没生气,禤晓冬道:“谢谢林伯伯,我有爷爷留给我的荒山了,自给自足足够的。”他双眸清澈看向林若飞,林若飞一哽。
林亦琪笑道:“晓冬哥有盛先生在呢,衣食无忧的,这些份额也是可以转赠的,其实晓冬哥可以转给妈妈的。”她却知道这时候不说,将来就未必有机会了,她万万想不到只不过为了结交盛家,父亲居然真的舍得拿出那么多来给禤晓冬!
这也是她当初想和盛家联姻的原因,父亲之前明明对禤晓冬不屑一顾,现在却为了盛无隅态度大改,对禤晓冬如此讨好,看着盛无隅那神情真的是……她心里想着一时热一时冷,林亦瑜在台下踢了她一脚,她却没留意,还瞪了林亦瑜一眼。
林若飞看了她一眼,神情淡了些,没说什么,禤晓冬却道:“林伯伯的东西,百年之后爱给谁就给谁,我不要。表态过了,我可以先回去了吧?林伯伯您什么时候动手术,通知一声,我去看您,祝您手术顺利,健康百岁。”
林亦瑜趁大家听禤晓冬说话,压低声音小声对林亦琪说话:“父亲还在,你说这些干嘛?”林亦琪一怔,意识过来,现在是遗嘱意向,并不是父亲真的不在了要分家产了,现在就开始争家产未免就是太戳父亲的心了,脸瞬间红透,眼睛盈盈可怜兮兮看向林若飞。林若飞却没有看她,只是看着禤晓冬。
林亦瑾也在看着禤晓冬,他一直不发一言,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禤晓冬一定不会要。
禤晓冬已站了起来,盛无隅笑道:“对,林先生,接下来应该都是林家内部事务了,我们听着也不合适,今天也是陪晓冬过来表态一下,这么多人见证也够了,我也是近期有个手术,等手术后如果康复得好,就陪晓冬去看你。”
林若飞忽然有些感慨万分,他站了起来道:“好,那就不送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又对禤晓冬真心实意说了一句:“晓冬,林伯伯当初对不住你,你别放在心上。”
禤晓冬道:“不用道歉,您当初不也通知了爷爷来带我走吗?如今我在你希望我在的位置上,挺好的。”他微微欠了欠身:“祝你们家庭幸福,身体健康。”
他看都没有看路小竹一眼,转身出去了,盛无隅也微微欠身致意,跟着禤晓冬一起走了出去。
禤晓冬走了出来,脚步很快,仿佛逃离一般,一路下到停车场,打开门等盛无隅上车后,他迫不及待地上车发动车子,盛无隅上了车后,他立刻发动车子出去,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盛无隅看他神色,问道:“不开心?”
禤晓冬道:“我想过很多次哪一天,妈妈会联系我,问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过去的日子有没有受委屈。我去了部队,发了手机,我只存了妈妈的手机,却一次都没有打给她过。因为其实我知道她不在意我,她永远也不会看我,她也不会有我的手机号码,但我还是就存着。”
他笑了声:“可惜我一直没有等到,直到今天,给我说对不起的,仍然是继父。”
盛无隅有些无语,他也确实没想到路小竹可以一言不发。
禤晓冬仍然道:“而且,若不是因为你,因为盛家,继父也永远不会对我说这句话。什么股份房产,那都是为了结交盛家,讨好你。他们当然知道对不起我,但我不配得到那一句对不起,因为我在他们屋檐下乞讨了十年,直到你站在我身后,他们才开始正视我。”
盛无隅道:“我为你,是因为我爱你。”
禤晓冬道:“我知道,但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可笑,也觉得过去的自己好天真。”
盛无隅沉默了一会道:“能和过去了断也很好。”
禤晓冬开着车也不说话了,盛无隅道:“假设是我被人欺负了,你也会为我出头的吧。”
禤晓冬下意识否认道:“这不是一回事。”事实就是他依仗着盛家的权势,让林家终于对自己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然而事实上林家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是自己一直在渴望一份永远不可能拿到的母爱,但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路小竹从来没有爱过她这个长子,也从来不觉得愧对过他。
至于林亦瑾……都过去了,那是茫然缺爱的少年时代的一段插曲,无论再怎么刻骨铭心,感动的也只是那个时候两个寂寞少年本身的感情,一旦时过境迁,也就只能存在于记忆,无法再次复刻,也没有谁对不起谁,只能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盛无隅道:“你心里分得清楚,什么是我的什么是你的,你随时随地飕的一下就像一只鸟儿飞回你的农庄,失去了爱的小美人鱼,就只好在海面上化成泡沫。”他说话轻柔欢快,仿佛在读一首童话诗。偏偏眸光哀怨,仿佛真的在埋怨狠心的小鸟。
禤晓冬再次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再费心逗我笑了,也并没有那么难过。”
盛无隅道:“真的?”
禤晓冬道:“真的,我觉得吃一顿好吃的就可以全忘记了。”
盛无隅道:“那我们找个地方去吃一顿。”
禤晓冬忽然心里一阵冲动:“我带你去个地方吃。”
盛无隅自然答应。
禤晓冬开着车拐来拐去到了城西一块,路越来越拥挤,路边占道的小贩也越来越多,车开得越来越慢,转入了一处许多小巷的地方,他终于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了下来,等盛无隅下车后,推着他道:“里头不好停车,我们走进去。”
他们转入了巷道内,转过一处湿漉漉的菜场,两侧有着湿淋淋的鱼摊肉摊,鱼腥味生肉味扑面而来,地面也湿漉漉的。小贩们都正收拾着铺面的商品,但现在人还少,大部分都是老人在菜场,看到盛无隅和禤晓冬穿得衣装鲜亮,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但又很快不再关注,而是更关注那些菜是否新鲜足秤。
临着简陋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菜场一旁,有一家小饭馆,生意居然还不错,上下两层楼,门面陈旧,褪色招牌上写着黄氏食记。
盛无隅和禤晓冬进去,时间将近中午,客人不算多,饭店其实刚开门不多久,服务员看他们进去也就懒洋洋递了菜单过来,居然还是最原始的纸质菜单。
禤晓冬拿了笔过来勾了下,问盛无隅:“给你点个花胶黄鱼汤,好不好,冬天吃这个滋补。”
盛无隅自然是随便,禤晓冬也就不再问他,熟练勾了几样家常菜,炒黄泥螺,椒盐沙蟹,蜜汁乳鸽,蒜蓉小炒素菜,又让上了一盅菜干排骨粥。
等上菜的时候,禤晓冬看了下时间,道:“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说完站起身来走出去,转了一会儿,盛无隅看上了一道汤和一只蜜汁乳鸽的时候,禤晓冬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青叶子,拿过来找了个碟子打开,看到是一块块雪白的粘米糕,禤晓冬笑道:“是现舂出来的米糕,很好吃的,你尝尝。”
他非常细心地连料都带上了,一包是炒香的黄豆粉,一包是红糖汁,淋上去果然那粘米糕看着就诱人了许多。
盛无隅便拈了一块,在黄豆粉里头滚一滚,放入口中吃着,禤晓冬看着他笑了下,自己也拿了一块慢慢吃着,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很快菜都上齐了,乳鸽金黄色的外皮,居然不是烤的,而是整只油炸后淋了蜜汁,挺香,沙蟹是非常小的螃蟹炸酥了,和着椒盐味,十分下饭。
盛无隅拿了汤勺慢慢喝着花胶汤,味道鲜甜,应该用的鸡汤做的汤底,黄鱼肉细腻嫩滑,吃得出汤里头还有细细的笋丝、陈皮丝、竹荪和黄鱼片,喝下去全身就暖起来了。
禤晓冬替他装了碗菜干排骨粥:“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回去我也炖给你吃,我们之前晒了不少菜干呢,我们的腊排骨更好吃。”
盛无隅笑着道:“好。”他喜欢这个我们,其实全是禤晓冬晒的,他一直在天井里头看书,看他晒罢了。
但这个我们,让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安闲晒着菜干,收着腊肉的日子。
禤晓冬拿着筷子夹了一筷黄泥螺,慢慢嚼着,眉目带了点怅然,盛无隅看他眼睛望着餐厅后的透明的半窗,那边依稀能看到厨房里的厨师在挥动着锅铲炒菜,哗啦啦的声音不停传来。
禤晓冬终于笑了:“这个黄泥螺,我爸炒得特别好吃,一点腥味没有,锅一定要热,螺肉也一定要新鲜,加的酒和芥末,蚝油,出锅前再撒点糖,每一粒螺肉都是紧实鲜甜的。还有种炒法是萝卜苗炒黄泥螺肉,味道也不错。还有这椒盐沙蟹,香吧?壳薄脆得很,这些都是最便宜的菜,点的人也最多,下酒特别好,我爸常常做。”
盛无隅其实很少吃这些重口味的,但他还是也夹了一筷慢慢吃着笑道:“外边大餐馆确实很少看到这样的家常菜。”
禤晓冬拿着筷子点了点门口最角落的位置:“我放学回来,就坐在那边等我爸掌勺下班,他会给我舀一勺饭加一勺菜,让我一个人吃完写作业。小时候我真的乖乖坐着等他,后来大一点就知道跑到外边和别的小朋友玩,在菜场玩到他们都收摊回去了,我才回来这里找个没人的角落坐着继续等他,等到打烊回家。”
盛无隅点了点头,并不问最后那个厨师是因为什么原因早早去世,半途抛下了小小的晓冬。他只是静静听着,看禤晓冬慢慢吃着那些家常菜,神情温和又平静,仿佛在和过去那个弱小的自己,真正道别。
第52章 清蒸黄鱼
从小饭馆回来, 禤晓冬好像没改变,一如既往地天天在屋里收拾整理,做家务, 去散步, 又却好像有一些改变。
这种改变大概是只有盛无隅能体会到的细微之处。
比如从前拘谨害羞, 会回避他的目光,只是专心摆动腰部,现在却会不断细密地吻着他的脸和唇,唇瓣相触, 旖旎亲昵。会主动替他洗澡,按揉双腿, 带着茧的掌心柔软抚着他的背, 细致温柔拂过每一寸。
浓长睫毛下眸光太过清澈明亮而又专注执着,盛无隅终于忍不住问他:“这么认真看我干什么?”
禤晓冬笑了:“看我的美人鱼。”
盛无隅:……
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不仅仅只是这些潜移默化的细微改变,盛无隅的干净极简风的公寓也在改变。
并没有变得凌乱, 毕竟房子的另外一个主人也是个干净勤快的。但桌子上多出来了花束,茶几上的水果和点心,时时变化的饮品和游戏枪。衣帽间里衣服方位变成了禤晓冬习惯的摆放,被褥的挑选和床单配色开始出现别的搭配,猫和狗开始更留意这个总是给他们喂食的男主人, 健身房仪器上的配速和配重开始出现更高更强的标准。准确来说,这算是一种丰富。
另外一个男人的生活痕迹开始加入了他的生活里。这并不让他反感, 他甚至学会了渴的时候叫一声,累的时候叫一声, 会有人应声而来给他倒水, 抱着他上床。
从前这些事他确实可以自己做,但是会很麻烦。他在被细心照顾, 却又没感觉到被人打扰,反而在这些肢体接触,拥抱中感觉到了别有情趣。
他的男朋友大胆了很多,仿佛是确认了自己是被偏爱宠爱着,所以开始大胆地试探边界。但盛无隅并没有就此觉得放心,因为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同意了什么,仅仅只是代表了对方确定安心陪伴自己这一段时间。
就如同他和自己父亲说话会脱口而出,盛无隅双腿治愈不再需要他后他会离开,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并没有打算和自己一生一世,他在哄自己,陪伴自己度过这段治疗的时光,他笃定一旦自己双腿恢复行走,就不会再需要他,因此准备好了随时撤离,这一段时光,与其说是禤晓冬的陪伴,不如说是他的一场考试,所有细微的可能的不足,都有可能促成最后分开的任何一根稻草。
住院的日子很快到了,禤晓冬陪着盛无隅去医院办理手续,进行手术前的繁多的检查。
而此时林亦瑾那边也给禤晓冬发了个短消息,说全家都陪着父亲出国动手术了,一切安好,手术有结果会告诉禤晓冬,最后也礼貌地祝盛董手术顺利。
禤晓冬想了下没拉黑林亦瑾这个手机号码,反正对方目前看着也还算知趣。
盛无隅在病床上看他在看短信,问他:“怎么了?”
禤晓冬道:“林家全家都出国了,陪林若飞动手术,希望他顺利吧。”
盛无隅道:“你好像真的不恨他。”
禤晓冬道:“恨什么,他爱他的儿子,所以迁怒于我,这种来自于父母的偏袒和不讲道理的溺爱,我没怎么享受过,还挺羡慕的。”
盛无隅笑着看着他:“所以你对喜欢的人,就会特别有偏袒?”禤晓冬和他对视,看对方睫毛浓密,琥珀色眼睛仿佛凝着蜂蜜,败下阵来,含糊道:“可能是吧……”对象是盛无隅的话,好像真的很容易放弃原则。
盛无隅低声道:“人生在世,也不太可能事事圆满,不过呢我可以许诺也给你来自于配偶的偏袒和不讲道理的溺爱,行不行?”
禤晓冬有些无奈:“说不过你……不过还是不要给我这么多的甜言蜜语吧,小美人鱼不会说话啊,你还记得你的人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