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叹的目光,丝毫不知掩饰。
和幼儿园小朋友们描述的家一样,不,比他们的家看起来都好。
江水流看了眼叶翡。叶翡立刻收回目光,矜持地躲在他的爸爸身后。
这是叔叔的家。
“你们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们铺床。浴巾牙刷都准备好了。”江水流抱着一床新被褥走到了次卧。
房间是提前让人就打扫过的。盖的用的都买了新的。
没想到,就这么恰巧,迎来了他的主人。
或许也不算恰巧。
江水流一边铺床一边想。
他从一开始就存了能见到叶星雨的妄想。不然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了双份,用的全是叶星雨喜欢的蓝色。
他就是痴心妄想。
都是有预谋的。
热水让叶星雨僵硬的手指有了温度。父子俩一起把头发都搓成白色泡泡头。
叶翡咯咯笑了两声。
纯真的笑声顺着卫生间,传到了江水流的耳朵里。
他们父子俩感情真好。
他铺床的动作顿了一下,拍了拍铺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让它变得更加蓬松。
然后转身去了厨房,煮了点姜茶。接着坐在客厅里,等着一大一小走出来。
两父子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
“这里有毛巾和吹风机。”江水流坐在餐桌上,没有动,只是指了指放在桌上都准备了双份的毛巾和吹风机。
要克制,不能动。不能太积极。太积极就会陷入被动。
“谢谢。”叶星雨道谢之后,拿起毛巾给叶翡擦头发。
他自己的头发还湿着。水顺着他的头发,滴在桃木色的地板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你……”江水流开口。
“不好意思弄`湿你的地板了。”叶星雨立刻道歉。他注意到脚下的一片水渍。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给自己先吹一下吧。湿头发容易着凉。”江水流说,“你儿子——叶翡……我来给他吹头发。”
叶星雨怕叶翡怕生,但翡翡却主动地拿起一个吹风机走到他新认识的陌生叔叔面前。
“爸爸,你给自己吹吧。宝宝可以的!”翡翡举了举手里的吹风机。
叶星雨答应了。他心里也存着让叶翡多和江水流相处一下的心思。
然而,翡翡还是很怕生,等叶星雨自己吹头发了,他又不好意思让新认识的叔叔给他吹头发。
唔。他是五岁的宝宝了。可以自己吹头发的。叶翡给自己鼓气。
然后他垫着脚,笨拙地要去够墙上的插座,被江水流拦下来。江水流拿过他手里的吹风机。
“你的手上还有水……”
“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翡翡局促地说。
江水流插上插头,看见叶翡有些手足无措,像老师面前被罚站的学生似的。
“不是在怪你。”江水流柔声解释,“但是手上有水不能触碰插头,很危险。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叶翡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怪他犯了错呀。
爸爸平时工作,把他放在很多人家里带过。
有些阿姨叔叔会很挑剔,一旦他做错了什么就会凶他。
叶翡学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叔叔阿姨对不起。
江水流给叶翡吹着头发。大大的手掌很有力量,又不会过分用力,扯得他头发疼。
叶翡微微抬起头,注视着这个第一次见的叔叔。
叔叔好好看。比他见过的叔叔们都要好看。不,就连幼儿园小朋友的漂亮妈妈都没有他好看。
叔叔他有宝宝吗?
叶翡看得太仔细,让江水流也注意到了。
一旦江水流也看过来,叶翡立刻低下头,假装自己在看地上。
“你跟你爸爸长得真像。”江水流突然说。
第3章
“你跟你爸爸长得真像。”
翡翡眨巴眨巴眼睛说:“儿子长得像爸爸,这是很正常的呀。陈晓涵也长得像她妈妈。”
“陈晓涵是谁?”
“我的同桌。特别臭美。”叶翡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我妈妈肯定比他妈妈好看。”
江水流脸上的笑容一僵,顿了一下,看了眼叶翡。
眉眼像叶星雨,鼻子嘴巴却不大像叶星雨。
不过很漂亮,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或许另外一半就是遗传叶翡妈妈的。
“你`妈妈应该很漂亮吧。”
说这话的时候,叶星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叶翡却是高兴地点点头。虽然他没有见过妈妈,但他妈妈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叶翡才五岁,本来就是缺觉的年纪。
在吹风机呼呼的热风里,不知不觉就趴在江水流的膝盖上睡着了。
江水流放下吹风机,小心地抱起。
叶星雨伸手要接过去,江水流摇摇头。
“我来吧。”
他把孩子抱到床`上。叶翡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松手,最后迫不得己只能把外套脱下来。
两人走出卧室,关上了门。
叶星雨再次对他说了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江水流淡淡地说道,“这只是一点普通的人道主义性质救助。”
“还是要谢的。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江水流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冰啤酒,打开,喝了一口。才把内心里那一点儿烦躁压了下去。
叶星雨忍不住开口提醒:“晚上喝冰啤酒不好。”
江水流笑了一声。
叶星雨意识到是他说的太多了。
“你怎么会带着小孩在外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同时问道。
“刚回来没多久,想回来就回来了。”江水流故作淡漠地把自己回国的事情随意提了一两句。
“不如说说你吧。”
叶星雨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只是我家里破产了而已。”
“那孩子的妈妈呢?你当时说你要结婚了。”
“分了。”叶星雨抬头看着江水流说。
“我们分的很彻底,几年都不曾见一面。”
“所以孩子的妈就因为你家里破产跑了?这可真是豪门一贯的作风。”江水流想到什么,冷冰冰地讽刺。
叶星雨脸色煞白。
江水流说着讽刺的话,心里却只有刺痛没有痛快。
伤人的话是一把没有刀柄的刃,一面刺伤对方的心脏,一面划破自己的掌心。
狠狠刺过叶星雨的冷刀子,也同时扎破自己的心。
叶星雨苦笑地说:“可能这就是报应不爽吧。”
在他以江水流太穷和他不配为由分手不久,他爸爸的公司就出现了严重问题。
再后来就是现在。他爸爸已经去世,留下了高额的欠债。父债子偿,无论他搬到哪里,都会有父亲的债主追过来。
“那你爸呢?”江水流又问。
叶星雨的爸爸非常疼爱他,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沦落到街头。
“我爸爸去世了。”
江水流立刻就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重。
“抱歉。”他一定很难过。很想抱抱他。
但他不能。
最终,江水流也只是说了一句无足轻重的抱歉。
“没什么。人到了一定年纪,该去的都会去。”叶星雨淡淡地说,站了起身,“我明天还有工作,先去睡觉了。”
叶星雨走得很快,没有留给江水流多余的叙旧时间。
江水流喝掉最后一口啤酒,也回到了房间。在叶星雨面前竖起的坚冰似的堡垒,立刻垮成一片兵荒马乱后的废墟。
江水流靠着门,顺着门一路坐到了地上,像一条没了水的不能呼吸的死鱼,搁浅在沙滩上。
他恨过叶星雨。
当年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欢喜地看到叶星雨在等他,于是走过去抱住了叶星雨。叶星雨却把他推开。
这个推开的动作,本该让江水流有所警觉的。
但江水流却一点儿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因为他很爱叶星雨,他一直认为叶星雨也一定很爱他。
叶星雨突然对他说要分手。
“分手?”江水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星雨,今天不是愚人节。这个笑话不好笑,你以后不要讲了。我听了会难过。”
“不是笑话。是真的。”叶星雨又认真地解释了一遍。
江水流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或许不是笑话。叶星雨跟他说分手,都是认真的。
“星、星雨……你怎么会突然说这个话?为什么?星雨,你……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的吧。”江水流急的语无伦次,但叶星雨脸上的神情是那么镇定,那么严肃。
“没开玩笑。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我们从高中就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现在觉得我们不合适了?”
“是啊。”叶星雨淡淡地点头,“以前我们都是学生。不用在乎合适不合适。
“你以前是校草,是全校第一。和你在一起有面子。谁不想要和全年级第一的校草在一起。我也虚荣。”
叶星雨极其理性地补充理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毕业以后,只有身份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你家里条件太差,和我实在不相配。我连个鞋带都不会系,要我以后跟你受苦吗?”
“你不会系,有我啊。我以后不会……”
“我不想谈以后。以后太远了,现在你能做到吗?你连一套房都没有,就想追求我。我爸说,像你这样的,叫做凤凰男。”
江水流的骨骼和血液都在急剧降温。
他不太相信这种话会是从叶星雨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会有的。”江水流顿了一下说,“星雨你再忍一忍好吗?我跟朋友合办的这个项目只差一点儿就可以拿下来了,到时候会有一笔进账。我跟朋友商量一下,把我的分红直接拿出来,我们先买房。属于你跟我的家,好不好?”
“不要。”叶星雨轻飘飘拒绝了,“我看不上。”
“总之你不要自作聪明了。”
叶星雨决绝地说。
江水流却绝不死心。他认识的叶星雨不是这样的人。
“星雨。你要的,我都会给你的。请你等等我,好吗?”
叶星雨本能地就想开口说不,看到江水流期盼的目光,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再然后,就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
江水流说服了他的朋友,把属于自己的分红取了出来。为此,他被朋友骂了很久的煞比。
“江水流,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么时候就那么煞比呢?叶星雨嫌弃你,你还死命舔`着?”
“你脑子被僵尸吃了,还是叶星雨给你下了降头?之前公司那么难,差点我们的心血全部白费,你都撑过来不放弃,现在公司的势头这么好,你却突然放弃。”
“江水流你有病啊!”
“是。我有病。”
他的病就是叶星雨。治不好了。
他把房子打造成叶星雨会喜欢的样子,然后带着钥匙找到了叶星雨。
“星雨,我们的家……”
话未说话,抬头就看见了叶星雨怀里抱着和他一个模样印出来的小孩。
小小的孩子,粉雕玉琢,乌溜溜的眼珠子像小鹿一般清澈。
“这孩子?你亲戚的吗?”江水流给叶星雨找借口。
“是我的。”
“叶星雨,不要说笑话了。不好笑。”
“不是笑话。”叶星雨淡淡地说,“我很爱孩子的妈妈。”
“你要跟她结婚吗?”
“嗯。想和他结婚。”
江水流的手心都抓不住了,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你的公司还好吧。”叶星雨依旧淡淡地跟他叙旧。
江水流却没有这个心情再说这些有的没有。他做不到像叶星雨这样,心无顾忌,云淡风轻。
只是胡乱地答了几句。至于说了什么,江水流自己都不知道。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祝愿的场面话,以让自己显得没有败得那么可怜。
但却最终只能像个小人一样,说几句不体面的怨言。
“我祝你们白头不到老,永结不同心。”
作者有话要说:
信我,真的是甜文走向。我以我沙雕文作者的人格担保。
第4章
叶星雨做了梦。
梦里见到了爸爸,在他依旧身体健硕的时候。
在叶星雨最不愿回忆的时候。
那一天,从小偏疼他的爸爸,第一次对他露出了可憎的凶恶面目。地上凌`乱地摊开了一叠的照片。
重重叠叠,一张又一张,都是他跟江水流的亲密照。
“如果不是你二叔在外面看到你跟男人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跟人学了坏习惯,搞断袖。”
“我养了个男娃娃。不是让你去犯贱的。”爸爸的嘴唇都在发抖,“你和他分手。立刻,马上。”
“我不。爸爸,我爱他。我不想分手。爸爸,国内已经同性婚姻合法了。我们是合法的!你不能这么思想封建。”
“我就是老封建!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管你合法不合法,国法是国法,总之我们老叶家没有这个家法!”
年轻气盛的叶星雨决意不听,爸爸却使出了远不是仍是个学生的叶星雨能够应付的手段。
“我知道你那个男朋友在创业,最近项目遇到了问题吧。”
年少无知的叶星雨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爸。在当年的他看来,这种行为是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