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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车和警车已经先后抵达现场,现场伤亡人数正在统计中,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本台记者持续为您追踪报道......”
急诊大厅里正在无声播报一小时前的爆炸案,现场受伤的群众陆陆续续被转移到附近医院的急诊科。
鱼米巷44号的一栋四层小楼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现场的火已经被扑灭了,四楼的水沿着残檐断壁往下滴落,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息,顾原蹲在一具烧焦的尸体面前,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翻看现场唯一一具尸体。
尸体身上的衣物已经被火烧干净了,皮肤也被烧成碳化的颜色,碳化的手掌呈现出斗拳状,因为爆炸之后火势足够迅猛,所以掌部的软组织会受热收缩,最终呈现出斗拳状。
但是不能根据这个信息就判断人是被火烧死的,因为大量的证据表明,死后焚尸也会出现这种斗拳状的形态。
顾原搬开死者碳化的嘴唇,从上面掉下一块碳化的皮肤,那种声音很像搬开烤红薯时听到的声音。
“口腔看上去很干净,这个人在爆炸之前已经死了。”顾原站起身:“尸体得抬回去解剖。“
又一场刑事案件让刑警忙碌起来......
李蒙右脸靠近颧骨的地方被玻璃渣划伤,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并不是很深,顾原带着李蒙去街边买了消毒水和纱布,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伤口很浅,不会留疤。”
李蒙捂着脸,一脸沮丧:“不好意思啊,本来是要请你出来吃饭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饭也没吃成......”
顾原:“一顿饭而已。”
李蒙心说:这哪里是一顿饭的事情......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墨临走进药店,看着李蒙愣了一秒:“你受伤了?谁给你包扎的?”
“小伤,不要紧的,顾原已经帮我处理伤口了!”
墨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顾原:“还真是心灵手巧......”说完他掏出车钥匙:“走吧,专程来接你们的。”
顾原:“局里是没人了吗?”
“现在大家都很忙,只有我一个闲人,所以你没得选。”
“我刚才解剖过尸体......”
顾原刚想说,他还没洗澡,就看见药店外停着一辆警车。
墨临站在警车前,笑得极其得意:“我开了警车过来,上车吧!”
三人回到警局,穿好解剖服的顾原只露出一双眼睛,墨临坐在离解剖台不远的旋转圆凳上,双手抱胸,看着正在一丝不苟解剖尸体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味道,站在身旁的李蒙脸色不太好,想起了今天在鱼米巷看到的烤肉。
他觉得自己至少三个月不会再吃烤肉了。
顾原用镊子一点点夹开烧焦的头皮后,发现了已经碎裂的颅骨。
书上说过,烧死的人,常常会伴随颅骨崩裂的现象,颅骨被火烧后脆化,以及脑组织膨胀,这两个原因共同造成了这种现象。
颅骨崩裂的骨折线,非常像煮鸡蛋的时候鸡蛋崩裂时蛋壳上的那种裂缝。
所以这时候的骨折线应该是线型的才对,而这具尸体的颅骨呈现出粉碎性骨折,而且有明显的内凹,应该是钝器击打导致的。
“头部有钝器伤,枕骨内凹粉碎性骨折,皮下出曾有严重的出血,应该是身前遭到过击打,遭受这样的击打,即使没有当场死亡,也会立即昏迷。”
顾原搬开下颌骨,以观察死者的口腔情况,他用电筒晃了一下:“口腔里没有看见烟灰之内的异物,从死者的牙齿磨损的程度判断,年龄应该在55岁左右,而且死者有长期磨牙的习惯,可能有精神上的压力。”
为了更加明确死者的死因,顾原决定“掏舌头”(即,把舌头从死者的颈部掏出来,连同气管和肺一起取出来),这样能够完全的游离出死者的整个呼吸道,对明确死因至关重要。
沿着下颌线切开皮肤,并切断颈部肌肉,从颈部做一个切口伸手进去,将死者的舌头连同咽后壁一起从颈部的切口掏出来。
舌头、咽后壁、气管,以及气管连接的肺被顾原从胸腔里游离了出来,他把这一串散发着特殊气味的身体结构放在托盘上,然后仔细观察,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大型食物现场!
“整个呼吸道都很干净,没有烟灰和烟雾熏染过的痕迹。”
墨临站在他旁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后轻轻咳了两声,没有说话。
李蒙脸色苍白,颤抖着手指拍下了照片。
顾原在死者腹腔里找了很久,发现尸体似乎少了一个部位。
再三确认之后,顾原极其肯定的说:“死者没有胃。”
“没有胃?那他怎么吃饭?”李蒙惊讶道。
“食管和小肠连接处有手术过的痕迹,死者在死前接受过全胃切除手术。”
李蒙对这个词语并不陌生,因为昨天医生才跟他沟通过,他父亲的这种情况可能要做全胃切除。
“胃癌、或者严重的胃部疾病,都有可能需要切除胃。”顾原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谢谢大家的留言和支持!
第38章 住在角落里的人(2)
胃部被切除了,就没办通过胃排空判断死亡时间,顾原只能根据小肠中食物消化的程度,大致推算出死亡时间在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
尸体被严重烧焦,面部和指纹都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成了一个迷,现在只能依靠刑警对房东及周边人员的盘查和询问来明确死者的身份。
“死者男性,年龄55岁左右,身高167,体重50公斤左右,呼吸道干净,可以确定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死亡,死亡时间在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头部有钝器击打伤,根据损伤的形状判断,凶器应该是类似于铁锤的工具。
死者生前接受过全胃切除,从愈合的程度大致猜测手术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到半年之间。”
李蒙把解剖获得的信息汇报给了肖泽,直到晚上11点,现场仍旧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一方面,大火几乎吞噬了所有的物证,另一方面,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能证明死者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房子里面住了人?”
王岳对房东的回答持怀疑态度,自己的房子就算一直空着,也应该经常去看看吧,连家里住了人都不知道?
“这栋房子是清水房,没有装修过,面积小,不好租出去,我平时工作也忙,就把信息挂在租房平台了,很长时间也没人问,我正在打算把房子卖出去,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惊讶!”
房东看上去非常后悔:“早知道这么麻烦就早点卖出去了!”
王岳抬头看了一眼发生爆炸的屋子,屋子位于四楼最左边的位置。
这栋楼是商品房,连成一排,都只修到了四楼的高度。
一楼是卖商品和小吃的铺子,中间夹着两个小型的超市,二楼到四楼都是如意宾馆的客房,二楼和三楼分别有10个房间可以住宿,四楼只有7个房间可以住宿,其中两个房间被用来堆放杂物,剩下一间房,也就是最左边的那间发生爆炸的房间,并不属于如意宾馆。
这排房子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外置的封闭楼梯,右边的楼梯被宾馆装修过,现在属于宾馆专用,左边的楼梯还保留最原始的状态,外面的墙皮掉了大半。
为了防止有人通过左边的楼梯进入宾馆,宾馆把二楼和三楼连接左侧楼梯的通道封死了,四楼最左边那一间不属于宾馆所有,所以从左边第二间屋子的边缘开始封死,硬生生把左边第一间排除在了外面。
也就是说,只能通过左边破败的楼梯进入四楼的清水房。
肖泽站在四楼尽头的这间屋子门口,还没进去,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间屋子的门看起来非常破败,原本就有些年头的木门已经因为这次爆炸而破碎,被火烧过之后,不完整的门更是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碰就会从门框上掉下去,门上的锁早已经不知去向,连锁眼也没看到。
四楼这间掉在尾巴上的房间看起来格外突兀,本就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发生命案之后,更加有种沉重的气息。
痕检组的人正在尽可能的提取物证,但是以肖泽的经验来说,提取到有用证据的可能性很少。
现场能烧的都烧干净了,只能大致的看清楚房子之前的状况。
40平米的房子被划分成一室一厅的格局,虽然墙面已经被烧得发黑了,但仍旧看得出原有的水泥墙面,这间房子并没有装修过,地面除了灰烬,还有大量堆积的泥沙。
这间房子没有装铝合金的窗架,窗户口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火苗往窗外窜,把四楼以上的墙体全部烧黑,当时的情况,就像一个烧火的灶台,氧气不断的往里涌,大火越烧越旺。
墙角里散落着一堆被烧黑的瓷碗碎片,可能是之前就碎裂的,也可能是爆炸的时候被震碎的,总之无一幸免。
现场还剩下一个被烧得黑黢黢的铁盆,有一面深深凹陷进去口朝下落在灰烬上,应该是爆炸后弹到墙面形成的凹陷。
铁盆旁边一米远的地面有一个直径一米的坑,这个坑是爆炸原形成的。
通过这个坑往下看,是三楼满目疮痍的画面,下面应该是一个客厅的格局,碎裂的茶几被水泥块压着,表面的玻璃已经碎成了渣子,烧过的烟灰不断往下掉落,点燃了三楼的沙发,火势逐渐蔓延到了卧室。
幸好爆炸的时候301房间没有住人,否则非死即伤。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爆炸.物很有可能是一个小型的煤气罐,因为我们在房间里找到了煤气灶的零件,东西非常劣质,爆炸的时候直接炸飞了,一部分落在房间角落,另一部分应该从窗台飞了出去...而且死者并不像长期住在这里的,因为生活痕迹实在太少了。”
严吉仔细勘察了现场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刑警对住在周边的人盘查了一番,惊讶的发现,竟然没有人认识住在四楼角落里的人,甚至有人开始说起迷信来...
“10年前,这栋房子还在修的时候,有个装修工人住在里面,后来这个工人被讨债的打死了,就死在四楼的那间屋子里,那个单间原本是要拿来做招待所的,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就一直空着。
做生意的人讲究风水,觉得这屋子死过人,气场不对,都不愿意租这间屋子,所以就一直空着没有人租,清水房也一直没装修过,空了好多年,防护设施也没有...大概五年前吧,有个女的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四楼那间屋子的窗户上掉下来了,听说是自杀,从那以后就没人敢靠近了。
如意宾馆的老板为了防止有人再踏进那片区域,就给那间屋子安了个木门,还给门上了把锁,直到三年前这间房子终于被人买下来了,但是也不知道买下来做什么,一直空在那里...平时也没有人去看看...”
“你们应该见过有人从左边的楼梯口进出吧!”王岳问住在如意宾馆对面的商铺老板。
“这里人流量这么大,楼梯口又在那栋楼的后面,就算他从我眼前经过,我也不知道他住在里面啊...再说了,想偷偷住在里面,那肯定是要等没人的时候才会出来,要不你问问别人吧,我真的不知道了......”
商铺老板赶着收摊,不想再过多的浪费时间。
王岳想了一下:“哪些人能看见楼梯口的位置?”
“这个不好说...楼背后会停几辆车,或许进去停车的人有可能看到过。”
王岳见这个老板赶着收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11点半了,他也不好再继续打扰人家,决定换一个人再问问。
证明不了死者的身份就无法进行下一步调查,肖泽不得不打电话给顾原,问问还有没有什么消息可以提供。
“死者做过全胃切除,医院胃肠外科肯定能找到手术记录,但是范围太广,光是岩海市就有5家医院可以做这样的手术,而且医院的病人流动性很大。”
从医院找就诊记录,的确不是一个好办法,也许花费了大量时间和人力也得不到答案。
顾原挂掉电话,刚洗完澡的他头发还在滴水,用搭在肩膀上的白色毛巾随意的擦了几下,头发愈发凌乱了,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性感,水雾落在睫毛上,给阴郁的眼眸增添了几分灵气。
墨临忽然发短信过来:【开门。】
顾原:【?】
墨临:【我在你家门口。】
顾原握着手机的指节不自觉的紧了一下:【我睡了。】
墨临:【死者身份还没确定,你应该睡不着,我们坐下来聊聊?】
顾原还没有开门,心跳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加快了,他走到防盗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发现墨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他穿着黑色的浅口毛衣,头发像是才洗过的,软软的搭在额前,看着像小了几岁。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墨临看着眼前这个刚洗完澡连头发都还没有吹干的“小朋友”无奈的皱了一下眉头,眼神里充满了宠溺:“我记得跟你说过,头发得吹干了才能睡。”
顾原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道来,以便于对方进来。
墨临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抬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顾原:“你站这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
顾原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始终认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心动总有一天会消失。